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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看到的剧情已被篡改(短篇小说)

2017-06-16赵卡

南方文学 2017年3期
关键词:大酒店老婆贷款

我以前和贾富贵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说是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我第一次和贾富贵喝酒,是赵富贵吆喝过来的,赵富贵是我朋友的朋友介绍给我的,处了一阵子,比较投脾气,后来就胡吃海喝攒在一起了。赵富贵说贾富贵是魏县信用社的主任,让我认识一下,说不定能贷出点款。哟嗬,还有这等上门好事,我那阵子生意不行,手头紧巴,还欠了一屁股债,急需一笔钱却借贷无门,赵富贵提供的信息对我太重要了。

贾富贵的酒量不赖,在旧城的火锅店,我们一共五个人,除了贾富贵,四个人都喝不动了,贾富贵还纹丝不动。他说,连酒都喝不了,贷款的事以后再说。就为这句带点暗示性的话,那天我喝醉了,后来几个人要去新龙门客栈洗浴城过夜。

我第一次给贾富贵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我听赵富贵说,贾富贵认为我这个人仗义且谈吐不俗,可以交。我说废话嘛,我一个写小说的谈吐能俗了吗?第二次是赵富贵带我去贾富贵家打麻将的,当然,那天我输了,你要是不输就没意思了,不多,整3000块,贾富贵又说了,老赵这个人骨头硬,可以交。我竭力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其实我压根儿就没那个感觉,我心里盘算的是如何开这个口,向他说我贷款的事,否则,我根本不需要既输钱又摆出这么一副感恩的表情来。

“老贾,”赵富贵拿捏着时机,给我打了一个缺口,“给老赵贷点款,他的生意挺大,就是最近周转有点不灵。”

“有多大?”贾富贵看都没看我一眼问赵富贵。

“大就是大,还能多大,比李嘉诚有钱谁还贷款啊。”赵富贵呲着牙笑。

在贾富贵的家里,赵富贵一再给贾富贵吹嘘我,但贾富贵的表情僵硬,“现在上面查得很紧,社里的资金很紧,总之,我心里有些担心。”贾富贵的家里陈设朴素,客厅也不大,我们那天还有几个也想贷款的,其中有个叫刘云飞的,也是赵富贵的朋友,他开了一个装饰装潢公司,承揽了几栋楼的装修,甲方压款厉害,全凭贷款甚至高利贷周转,贾富贵估计成了我们几个人的最后救命稻草。

从下午到晚上,幾个贷款的轮番上阵,仅我、赵富贵、刘云飞一共给贾富贵输了8000多块,这麻将打得,贾富贵心花怒放。晚上,贾富贵叫他老婆给支起了火锅,在家里涮羊肉,酒足饭饱之后,贾富贵说:“赵总和刘总准备材料吧,身份证、户口簿、结婚证,担保人的身份证、户口簿、结婚证,说是说,咳,再难我也得帮弟兄们发展事业吧!”

我们几个出了贾富贵的家,坐了赵富贵的破长安面包车从魏县回城的。一路上,面包车颠簸的稀里哗啦声仿佛快马的蹄音溅在坚硬的路上,刘云飞说:“老赵,你听听,像三套马车不?”比起我们,刘云飞对资金的渴求已经到了上吊都没绳子的地步,赵富贵手握着方向盘,得意洋洋地说:“老贾这个人,我太了解他了,给点好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刘云飞兴致勃勃地脱掉外衣,点了一根烟说:“那就好,万代国际大酒店以后就是贾富贵的家。”

万代国际大酒店高达30层,矗立在黄金之汗大街上,离远了看,很扎眼。刘云飞说这座楼五楼以下全是他装修的,老板到现在还欠他一百七十万,可以吃住抵账。那还等什么,可劲儿造呗,我们三个回了城,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万代国际大酒店的前台开了一间总统套房。

“听我说,”刘云飞在电梯里满脸淫笑着,“我一会儿叫大堂经理给联系两个服务员陪咱们。”我第一次知道,这家大酒店的老鸨竟然是大堂经理,而且服务员兼职小姐,我真是见不多识不广,跟不上时代发展了。

总统套间一看就很少有人住过,一股令人气闷的烂棉絮味道,卫生间更是潮湿的要命,走廊里的灯还是坏的,床头灯亮了一只,茶几上用手一摸,竟摸出浅浅的一层尘土。我有点失望。刘云飞说:“这个大酒店的几个股东正在闹分家,顾不上经营,生意奇烂,唉,可惜了。”本来我是怀揣着一腔欲火,这下,让房间里的混浊空气给灭了,我去了一个房间,睡了,不一会儿,听见外面开门,可能是刘云飞真的叫了兼职的服务员小姐,叽叽喳喳了一气,突然有个尖细的声音喊了一句,“我不是那号人。”紧接着,门哐当一声,我猜他们肯定没谈成交易。

后半夜,尿把我憋醒了,我上了一趟厕所,很宽敞的整间屋子里传来赵富贵和刘云飞此起彼伏的鼾声,大伙儿围绕着贾富贵累了一天,现在只能做个好梦,但愿贷款早日下来。

贾富贵总共给我和赵富贵贷了两次,却给刘云飞多贷了一次。

第一次我们三个备齐了材料,担保形式说三人互保,贾富贵给我们在他的信用社柜台上办了金牛卡,说第二天就到账了,每人10万。“一般人只给贷3万,你们这已经破例了,一点抵押也没有!”贾富贵在他的办公室,签完字后说。10万块与我们预期的30万差距太远了,但贾富贵也不是说得不在理,只好先就这样了,刘云飞建议我们三个一起感谢一下贾富贵,贾富贵假意推脱了一下,刘云飞说已经定在万代国际大酒店了,贾富贵笑笑:“是不是有点太过破费了?还是要节省点钱,你们,咳,不说了,不说了。”

万代国际大酒店的餐厅在二楼,刘云飞定的包间可以容纳50个人,厚厚的酒红色窗帘苫着拱形落地玻璃,把阳光全隔在了外面,富丽堂皇的气派让贾富贵很是受用,贾富贵开着我和赵富贵的玩笑说:“刘总,到底是大老板,你俩得多学习哦!”我和赵富贵忙不迭点头,毕竟,这顿饭是人家刘云飞请的,我俩并没有花钱。前厅经理看上去三十多岁,微胖,满脸长着疙瘩,如果没有这些疙瘩就是大美人了,见了刘云飞嗲声嗲气地连拍带打。刘云飞哈哈大笑,给她介绍我们:“这个,魏县信用社的主任贾富贵,这个,舍得糖酒公司的老板赵富贵,这个,敕勒歌食品公司的老板赵卡。”前厅经理的小白手都被我们握了一遍,油津津的,她笑嘻嘻地自我介绍:“我是这儿的前厅经理,叫我乌日娜好了,有什么吩咐随时可以找我,嘻嘻,找刘总也行,他可是比我们老板都硬气。”刘云飞趁机拍了一下乌日娜短裙包着的屁股,说:“我硬不硬你最清楚,哈哈!”

那天晚上,菜上的比较丰盛,吃喝起来也爽,我们三个轮流敬贾富贵五粮液,一直喝到晚上十二点,喝多了,还没有散的意思。贾富贵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涨红着脸邀请呵欠连天的乌日娜,最后索性连服务我们这桌的两个服务员也叫上了座,刚灌了她们几口酒,停电了,这下,包房里散发出一阵阵轻浮的味道,好像有几只偷听的老鼠在门板后面咬什么东西,咔嚓咔嚓的。点炉子,点蜡烛,乌日娜看来经验老道,很快,一个发潮的旧式火炉上了桌,还有十几支发出幽光的蜡烛把包房里的黑暗给驱散了,乌日娜和那两个服务员顿时映得像仙女般漂亮。

“就住在这里,”又喝了一气,刘云飞和贾富贵说,“给你开个套房,里面有套子。”

贾富贵说:“不啦,不啦,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联社开会呢,最近抓纪律抓得紧,我得回去了。”

贾富贵是打车回去的。几十公里的路程,我们有点担心他喝了这么多酒,别路上有个三长两短,贾富贵则一再声称没事,他又不是女的,身上也没钱,没什么好担心的,回头联系就是。这让刘云飞和乌日娜都有点失望,刘云飞给了出租车司机两百块钱,叮嘱务必送到家,司机一看就是会来事的小伙子,说保证把客人送到他家的台阶上。刘云飞和乌日娜去吧台上签单结完账,又要给我和赵富贵开房,赵富贵说:“算球了,我还是回家吧,明天一早我还有事呢。”赵富贵这么一说,我也就没别的想法了,跟着说我明天早上要去一趟萨县厂里,接待诸城来的设备供应商呢。刘云飞继续留在了万代国际大酒店,至于是否和乌日娜开房同床,我就不知道了。

我是睡到十一點钟的时候被一阵电话吵醒的,是赵富贵,他问我钱到了没,我说不知道啊,一会儿打个电话查查。赵富贵说到了,他给刘云飞打电话问了,刘云飞的也到了,这小子还是嫌少。

我老婆在厨房里做饭,餐桌上铺着的桌布被掀开了一块,我还以为给我精心准备了一场小宴会以庆祝我贷款成功。“刚才谁来的电话啊,贷什么款,给谁贷款?”我老婆拎着菜刀问我,手上沾了花花绿绿的菜屑,我打了个呵欠说:“给公司贷点款,最近不是要买台滚揉机和真空包装机么?”我老婆又去剁菜去了,我瞅了一下,她在剁饺子馅儿,白菜的。老婆知道我爱吃饺子,没事的时候就包饺子,其实我早就不爱吃饺子了,不过我还是假装爱吃,为了让她有成就感。

刘云飞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给碗里倒了醋或蒜末,我问他什么事,刘云飞问我贷款到了么,我说到了,我刚打电话查的。“能不能把这笔钱借给我,我急用,利息我来付?”刘云飞带着商量的口吻说。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也太明目张胆了,这笔钱我还没捂热就有人惦记上了,我略迟疑了一下,马上回了他:“你也不早说,一大早我老婆给取了,买了一堆金银首饰,差不多花完了,还有万八千,你不行先拿上用。”这招还真管用,刘云飞那头的嗓子像结满了蜘蛛网:“你这什么老婆啊,我再给赵富贵打吧,打了一上午,这个家伙老是不在服务区。”

我知道我惹祸了,既然在电话里说了老婆买了一大堆金银首饰,等于给她许诺了,我老婆笑逐颜开,给我舀了一碗饺子汤,说:“你这个惊喜也太太太突然了!”我没理她,给赵富贵去了一个电话,通了,问他刘云飞给他打电话借钱没,赵富贵说打了,“我哪有钱借给他啊,我自己还不够花呢,我和他商量了,再向贾富贵贷,这点钱根本不够用。刘云飞已经约了贾富贵,今天晚上万代国际大酒店继续喝。”

吃罢饭,我和老婆下了楼,赵大福黄金铺子离我们家不远,在华莲超市里开着,我俩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赵大福黄金铺子比起平常有点冷清,柜台里一个小年轻在鼓捣一个什么炉子,炉子散发出令人鼻子不适的烟气,弥漫在柜台的几个平方米内。我让老婆挑选她中意的东西,金手镯金项链金耳环什么的,我老婆的眼睛里射出金黄的光芒,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条金项链和一个金镯子,算了一下,花掉我29875元。我和老婆刚要再上楼转转服装店,迎头碰上了赵富贵和他老婆,问干什么,赵富贵说:“和你一样,给老婆买点东西。”我老婆帮着赵富贵老婆参考金货式样,我和赵富贵在一旁聊贷款的事,赵富贵说这点钱不够花,刘云飞那儿更不够花,说好了,今天晚上继续请贾富贵吃喝玩乐,一定拿下再贷款。“贾富贵这个人,”赵富贵诡秘的说:“贪财好色,五毒俱全,搞定他很容易。”赵富贵老婆买了五万多块钱的东西,惹得我老婆眼都红了,盯着我,意思是看人家,我置之不理,和赵富贵约了晚上万代国际大酒店见,然后分道扬镳,我上楼继续转,他们两口子满载而归。

像万代国际大酒店这种顶着国际招牌的酒店,我实在不能恭维,在刘云飞定的比上次小一些的那个包房里,我和赵富贵说,怪不得欠刘云飞那么多装修款呢,这条件有身份上点道的人谁来呢。

我第二印象就是这个酒店是开在沼泽地里的。何以见得,主要是潮湿阴暗,吊顶灯看起来金碧辉煌,但昏暗地照射着包房里的边边角角,卫生间里都布满了霉菌,最引人注目的无非一张大圆桌,凌乱地摆着几个塑料做成的果碟造型和廉价花瓶一类的装饰物;对了,还有立在墙角的一座一人高的黑皮子包出来的钟表,所有的指针都固定在一个方向上。“像个停尸房。”赵富贵笑着说。

贾富贵和刘云飞搂搂抱抱像两只花斑长腿蜘蛛进了包间,我和赵富贵交换了一下眼色,赵富贵从兜里掏出烟,给我甩了一支,点了,喷了一口:“一个女的也没,这饭还有啥吃头?”贾富贵落了座,把赵富贵这个问题用眼神递给了刘云飞,刘云飞诡秘地一笑,低声说:“不着急,好戏在后头。”说完,斜眼扫了一圈我们,贾富贵哈哈大笑,说:“还是刘总大手笔!”乌日娜是匆匆忙忙进了包间的,先给了刘云飞背上一拳,然后讪笑着问:“吃什么,喝什么,我给安排啊,今天邪门儿了,人特多,忙死了!”

“我就从来没见过你们这里忙,吃喝什么,那还用说,有什么好的尽管上,不能让贾主任小看了咱们啊?”刘云飞从乌日娜手里取过仿真皮菜谱,顺手捏了一下乌日娜短裙里的细肉。“上两只大蟹,龙虾来一只,都越大越好,还有,还有你看着办吧,酒嘛,五粮液就算了,你们这的五粮液我怀疑是假的,来水井坊吧,唔,水井坊也有假,还是来剑南春吧!”刘云飞在说,乌日娜在记,完了,乌日娜吩咐门口的两个女服务员:“马上给领导们安排。”

在等酒等菜的间隙,贾富贵问我和赵富贵钱到了没,我说到了,当时就给诸城把设备款的定金打过去了,赵富贵也说到了,过两天安排这笔资金。贾富贵点头说:“好,我也就能帮弟兄们这点忙,记得要按季度还利息啊,否则要罚款的。”说话间,赵富贵给贾富贵递了一支烟,顺便递了一个信封,说里面是我们三个人的一点心意,贾主任的茶水钱。贾富贵看也没看,用手捏了一下就揣兜里了,然后把头伸过来,赵富贵给点了火,贾富贵喷了两口烟:“你这中华是假的,百分百假的。”

“不可能吧,咳,管它真假,好烟赖烟,鼻子里冒烟就行,哈哈!”赵富贵说。

对于刘云飞请客吃饭的大手笔,我很佩服,我和赵富贵就不敢,这得花多少钱呐,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来呐。贾富贵很满意刘云飞,他们这种信用社主任,早已经吃惯了人,多少都不嫌多,所以,遇上刘云飞这样的好户,也愿意结交。

这顿饭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散得早,在刘云飞的提议下,乌日娜给开了四间房,贾富贵、赵富贵、我、刘云飞每人一间,当然了,最重要的节目是乌日娜给安排了四个服务员,睡在了我们各自的房间。我和赵富贵分别给自己的老婆打电话请假,谎称晚上要和贾富贵主任打麻将,老婆早已穿金戴银,不管我们了。房间的隔音效果真的太差,半夜里叫声此起彼伏,尤其是贾富贵那头,从夜里到凌晨至少叫了三次,这家伙的身体,真是不错。给我分配的这个,条件太差,此处省略250字。

过了一个星期,我和赵富贵又去魏縣信用社,给刘云飞担保了一回,这次,刘云飞贷了40万,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堆身份证复印件,说是连他都不认识,自己的十个指头轮流调换全按上去了。接下来的几天,我和赵富贵各忙各的,刘云飞每天和贾富贵泡在万代国际大酒店里,据说,他又从魏县信用社贷出了120万,而且,车也换了,崭新的斯巴鲁越野。

赵富贵和我说,“刘云飞真的又从魏县信用社贷出了120万,不过刘云飞真是下了血本,前前后后,连吃喝带送钱,给贾富贵花了40多万。”

40多万这个数字可把我吓坏了,虽然我知道这年头贷款必须舍得出血,但这么大数额的,轮到我身上我宁可不贷也不敢这么玩,“你真以为银行是国家的就没主人了,还不起非坐牢不可。”我就劝赵富贵,咱们没有屙刀子的屁眼,趁早别吞刀子,赵富贵起先有点不甘心,听我这么一说,觉得在理,就放弃了效仿刘云飞的大手笔。

我和赵富贵的生意实在是一般,大半年没有起色,根本无心经营,每天都在找地方贷款,贷款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看脸色还好说,主要是必须公务员担保,到哪里找公务员呢,人家凭啥给你担保呢,我和赵富贵忙活了一段贷款日子,就斗志松懈了。贾富贵每次见到我和赵富贵的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拿刘云飞作例子比较:“你瞧瞧你俩,你瞧瞧人家刘总刘云飞!”我和赵富贵无话可说,只能陪着贾富贵吃个饭,打个麻将,而且还饭不能吃太贵的麻将不能打太大的。当然,刘云飞就不同了,陪贾富贵吃喝玩乐都不算事儿了,赵富贵说刘云飞私底下给贾富贵不止这个数,赵富贵的手掌奓开,我看见了五根手指几乎要插向云霄,五十万呐,我惊讶地喊了出来。

比起刘云飞的大手笔,我和赵富贵自惭形秽,刘云飞和贾富贵的关系如胶似漆,几乎每天都泡在一起,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我自知实力不济,借口公司业务繁多,惹不起躲得起,赵富贵磨不开面子,偶尔参加一下他们的饭局和牌局,也是为了维持关系。

年对年的时候,我们的贷款期限到期了,贾富贵先是给我们口头提醒了一下,然后就是手下的信贷员催款。很不幸,包括刘云飞在内我们三个都还不了。贾富贵对我们的信用立即拉黑了脸,他警告我们:“要是到期还不了,你们就被征信系统拉黑了,一旦进了银行的黑名单,五年之内别想再贷出一分钱,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啊!”

这回又是刘云飞救的场,还是万代国际大酒店,还是第一次吃饭的那个大包房,桌布都已变黄了,除了乌日娜没换,服务员换过好几茬了。刘云飞代表我和赵富贵给贾富贵讲了我们目前的困境,不是没钱还,都压进去了,反正,只要再给一段时间,账都能结了,结了就还。贾富贵听了刘云飞的话,又瞅瞅我和赵富贵,我感到他的担忧还是有的,“就怕到时又还不了啊,他妈逼的社里我不好交代,你们,咳,你们真是害死我了,我把你们当弟兄,真心帮你们,看看你们这事做的,咳……”贾富贵像个怨妇唠唠叨叨。

“转贷吧,”刘云飞敬了贾富贵一杯酒后说,“再给一年的时间,我们就都转活了,利息照付,这个你放心。”

“嗯嗯,”贾富贵咧嘴笑了,指着刘云飞的鼻子骂道,“你们三个要是害死我,我敢说都不会到我坟墓上看我最后一眼烧一张纸。”

原先别别扭扭的气氛一下缓开了,贾富贵同意给我们办转贷,只是利息按规定又加了2厘,至于是不是他们信用社的规定,就不知道了,反正对我们来说,加了2厘总比还贷好上不止一百倍。散席后,老规矩,贾富贵和刘云飞自然又要下榻万代国际大酒店,乌日娜的一只手搭在了贾富贵的肩头上,贾富贵趁机装醉,被乌日娜扶进了一个套间,再也没出来。

“你妈的,这个老家伙千万别死在乌日娜的肚皮上。”路上,赵富贵笑着骂道。

转贷手续还算办得顺利,贾富贵这人尽管吃得挺黑,但办事也真是给尽心尽力。刘云飞也真是好弟兄,万代国际大酒店虽说因经营问题有点没落,但扛着国际两个字,屡次安排,对于一个农村信用社的小主任来说并不丢脸。但我们的生意还是没有根本好转,刘云飞倒是没少揽下装饰装潢的工程,算账的话,利润挺大,都超出一倍了,但就是结不出账来,他还得从其他地方借高利贷安抚工人和材料款,有的利息都高到5分钱了,“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活儿,”刘云飞狠狠地骂道,“垫资做工程,简直是要命,一条命根本不够垫的。”

转贷手续办完后两个月头上,我正在赵富贵的店里喝茶呢,贾富贵给赵富贵打电话,说他一会儿到店里,有点事商量。挂了电话,赵富贵和我说:“老贾电话,准没好事,搞不好晚上又得陪打麻将。”赵富贵的抱怨我其实挺同情的,我知道和贾富贵打麻将,一般是赢少输多,不说心理原因,本来贾富贵就是老麻油子,麻技高超,但既然人家开出了口,你拒绝还不好意思,万一以后贾富贵一高兴还能贷出款来呢?我就和赵富贵说:“玩玩可以,小打小闹,不要给老贾宠坏了,以为你是土豪。”

贾富贵来到店里,屁股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我一看,是他老婆和儿子贾国庆。我和赵富贵假装万分殷勤,起身满脸堆笑问候:“嫂子来啦,哎呀好久不见又年轻了,哈哈!”贾富贵坐在沙发上指点赵富贵赶快倒茶,“妈的,都快忙死了,又是上级检查,又是给贾国庆操办,简直分身无术。”赵富贵一边往杯子里捏茶叶一边问给贾飞操办什么,贾富贵掏出一包软中华扔在茶几上,慢吞吞地说:“能有什么,他冬天结婚啊!”

贾国庆是贾富贵的独子,长得高高大大,脸也白白净净,帅气就不说了,唯一让贾富贵操心不已的是他老给捅娄子。我听贾富贵有次说,贾国庆和他过去的几个同学玩得晚了,到夜市一个摊上吃烧烤,就因为烧烤摊的老板怠慢了他们,就开始大骂老板,被另一桌的几个戴金链子的光头看不惯,直接动了手,双方打到一半,互相打电话叫人,贾国庆财大气粗,不知道从哪里叫来十几个不会说汉话的小混混,把对方都给打趴下了,还重伤一个,直到警察到来,全给抓铁笼子里了。后来还是贾富贵亲自出的面,花钱把这事摆平。“就怕他惹是生非,没办法,给早点结了婚,有个人管我们就不用那么操心了。”贾富贵盯着贾国庆说,贾国庆的脑袋一拨棱,明显不爱听的样子。

“咳,年轻人嘛,”我接过贾富贵递过来的烟说,“闹上一阵子就没事了,哈哈!”

贾富贵坐了一会儿没说什么打麻将吃饭的事,一来是给我们下帖子的,二来是咨询赵富贵宴席上该上什么烟酒的事,烟定了,一色硬中华,就是酒暂时还没定。我们一开始给他建议上茅台或五粮液,被贾富贵直接给骂回去了,说他妈那得多少钱啊,后来我们建议上剑南春也被否定了:“既要名牌好看,又要省钱好喝,你这做了这么多年酒了,连个酒也选不了?”贾富贵连笑带讽地对赵富贵说。

“那就河套王和洋河蓝色经典了?”赵富贵反倒摆出了二选一的问题。

“我看不如用五粮醇,”我指着赵富贵的货架上说,“你看这款红瓶五粮醇,五粮液公司出的,牌子硬,还喜庆,价格也不贵,今年忒流行。”

“嗯,也是哎,”贾富贵眼前一亮,问赵富贵,“这个酒今年多少钱?”

“进价65块,零售88块,给你按进价,一份不挣,咋样?”赵富贵说。

“嗯。”贾富贵扭头看了看他老婆,他老婆也“嗯”了一声,没做什么表态,意思大概能行。

贾富贵从茶几上抓起了那包软中华,站起身:“就这个了,预计一百桌,先按100件备货,最后剩了退回来,账怎么结?”赵富贵说:“账等你办完再结吧,怎么,要走,晚上一起吃个饭啊?”

“不啦,”贾富贵说,“一会儿我和贾国庆把车牌给上了。”

出了店门,走出十几步,我看见一台白色的本田CRV挨着一台宝马X5停着,赵富贵夸张地说:“啥时候买的宝马X5,这可是牛×车。”贾富贵斜了赵富贵一眼,没吭声,只见贾国庆手里的钥匙往前一递,嘎吱儿,白色的本田CRV前灯闪了闪,“哦,是本田CRV啊,哈哈,这个也不错。”

贾富贵一家三口上了车,贾富贵从车窗探出头来:“对了,忘了说,你顺便连烟也备齐,全要硬的,千万不能弄上假货啊,账一起算啊!”

贾国庆的婚礼庆典定在了国庆节当天,这叫双喜临门家国同庆。别人不知道,包括刘云飞在内的这帮贷款户都得准备一笔不菲的礼金,毕竟,贾国庆他老子贾富贵给我们这些缺钱的人雪中送过炭,不管那炭是否掺杂了破砖烂瓦,终归你是用了。

刘云飞不久前刚租下一座三层的门脸房,大概三千多平米,正在装修中,一问,说是要搞一个宾馆式洗浴城。我和赵富贵挺羡慕,打电话给刘云飞说要去看看,吃过午饭,我和赵富贵等到了他装修的那个地方時,门大开着,刘云飞刚出去,施工队看样子像几个脏了吧唧的矿工,其中一个瘦瘦巴巴的八字胡正骂骂咧咧地生气呢。我们走了进去,位于房子底层的大厅开阔却阴沉,关键是天花板很低,看我们进了场子,八字胡问我们干啥的,我们说找刘云飞,八字胡把愤怒的目光甩在了刚刮了腻子的墙上:“他死啦,别找了!”我正奇怪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刘云飞回来了,对着八字胡满脸堆笑并塞了两包烟:“行啦行啦,老高,过几天一定,保证的,你还不相信我,放心吧,啊,哈哈!”八字胡很不情愿地接了那两包烟,从脸到脖子像刚烧出窑的红砖,似乎很伤心地把抓着烟的双手一摊:“你不能这么干啊,老弟,刘总,工人们每天到我们家要钱啊!我要是死了,不是我吓唬你,你也逃不掉……”刘云飞使劲儿拍了拍八字胡的背:“知道啦,知道啦,就这几天,球几个钱,看你,你……明白了吗?听懂我说的没有?好,明白就好……”八字胡望了望我和赵富贵,犹豫了一下,转身去吆喝另几个工人去了。

洗浴城装得气派,快收尾了,刘云飞不愧是干装饰装潢出身的,我和赵富贵啧啧赞不绝口。刘云飞却愁容满面,颧骨也好像高了,嘴上也起了一个黄豆大的燎泡,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找小姐过度,刘云飞摸出两根烟给我和赵富贵每人递了一根:“你俩谁有路子给我闹点高利贷,2分5,哪怕3分也行,要命,实在不行5分也行!”

刘云飞的两个腮帮子上泛出红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被老婆掴了嘴巴子,我心想他都急成这样了,看来事态比想象的严重,就说:“高利贷好找,利息高一点哪儿都能贷到,你这是遇上什么坎了,至于嘛?”

“唉,”刘云飞的脑袋抽成了手榴弹,“给第一医院的装修马上要结束了,也是最需要钱的时候,不说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关键是从哪给我闹点钱。”

一提钱,大家都没招了,赵富贵说:“不如再找找贾富贵,他办婚事的时候你多搭点礼,他这个人,应该没问题。”

刘云飞摇摇头,咬着嘴唇,默默地在他的还未完工的洗浴城转了一会儿。又瞎聊了一会儿,天近傍晚,天色黯淡无光起来,我惊讶地发现,和刘云飞的脸色一样阴沉沉的。

装修的工人们收工了,我提议一起去吃个饭,边聊边想办法,刘云飞说那就去万代国际大酒店吧,我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去那里,就近找个小饭馆行了,刘云飞没反对。

我是在吃饭的时候给刘云飞出了一个主意,一女二嫁,也就是把房子同时抵押给两家,实在不够就三家,先弄上钱再说,刘云飞迟疑了一下,问这么做合适吗,接着就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么干了。

贾国庆的婚礼庆典原本定在了国庆节当天,但是我们这帮贷过款的暂时不用去了。通知是贾富贵28号用短信发的,“各位亲朋好友,原定于****年10月1日给小儿的新婚庆典因故取消,时间、地点再定后通知。贾富贵”。这么大的事,就这么一条短信打发了,必定事出有因。我立即给贾富贵打电话,说是不在服务区,又给赵富贵打,赵富贵说他也不知道,然后给刘云飞打,刘云飞说贾国庆出事了。

刘云飞是在9月27号去贾富贵那儿的,还是贷款的事,去之前他给贾富贵打电话,电话里说不在服务区,刘云飞以为贾富贵上哪儿嫖去了,就直接去他家里,准备在家里等他,结果他去了才知道,贾国庆出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为了让儿子结婚风风光光,贾富贵决定给儿子换个车,以前那个刚买不久的白色本田CRV作价抵给了一个贷款的,把钱换出来,到4S店提了一台丰田霸道,年轻人嘛,喜欢大越野。车是26号下午提的,贾富贵在社里开会,没去,贾国庆叫上了另外几个同县城里平时在一起玩的哥们儿,他们也是信用社的子女,加上他一共三男一女。4S店提车挺痛快,上牌、保险之类的也是一条龙服务,提上车后,贾国庆没有回家,其中一个弟兄说他有个哥们儿刚开业了一个很牛的KTV,晚上去给捧个场子,可以打5折,贾国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坏就坏在喝酒上了,晚上三男一女大概喝了50多个250ml的百威易拉罐,直到贾富贵给贾国庆打电话,他才想起该回家了。从市里到魏县直线距离50公里,结账的时候还争执了一番,店主说算了,都是哥们儿,贾国庆说不行,最后按5折结的账,店主说给你们找个代驾吧,贾国庆说你是不是以为我醉了,我靠。

丰田霸道的确挺霸道的,夜里将近1点的时候,贾国庆载着已经睡迷糊了两男一女快到收费站的时候,猛然发现前面有一台24个轮胎的拉煤车,他猛打方向盘,刹车踩到了油门上,咔嚓一声巨响,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贾国庆醒来的时候,路边有很多人都交头接耳的围观着,他还在车里的安全带上捆着,他想起来这是KTV店主死活让他系上的,另外三个人不见了,大概都被甩出了车厢。贾国庆的酒意立马挥发殆尽,他摸出手机,给他爸爸贾富贵打了一个电话:“爸,我在收费站,车撞了,快来!”

贾富贵是被一阵激烈的电话铃声激醒的,那时他还没睡,儿子的婚事在即,每天忙的事太多,他在沙发上等儿子,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他一接电话就知道肯定出事了,所以当贾国庆说车撞了的时候,他惊出了一身汗,立即喊了老婆,一边往收费站走,一边给魏县的交警大队队长罗志光打电话,那是他战友,让他也往收费站走,罗志光说我接到报警了,正往那赶,不知道是你家儿子的事,到了见面再说咋办。

现场惨烈程度超出了贾富贵的想象,拉煤车纹丝不动,丰田霸道几乎被斜削成两截,可见当时的速度有多快。好在是后半夜,过往车辆不多,没有造成大面积拥堵,人们只是纷纷议论。夜色苍茫的田野吹来袭人的寒意,贾富贵才想起走得急,都忘了穿外套。除了贾国庆,另外二男一女当场死亡,120来了,看了看,摇摇头,扭头走了。

事情来的太突然,刘云飞给我们讲的时候,感觉他就在现场。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后来啊,”刘云飞说,“后来贾国庆被带到交警队了,死的那三个孩子的家长也来了,贾富贵开始善后了,估计这下贾国庆完了,傻逼酒驾啊,还死了三个啊,都是他们信用社的子弟。”

我和赵富贵商量,要不去看望一下贾富贵,出这么大的事,显得弟兄们也挺关心的,看能帮什么忙不,赵富贵摆摆手说算球了,咱们还是别给人家添乱了,等事了了后,咱们再去看吧。刘云飞也是这个意思,他说其他的贷款户差不多都知道了,现在唯一需要帮上忙的就是谁家里有亲戚朋友当大领导,出面压一压。

“死了三个人,再大的领导也不敢压,”刘云飞说,“关键是赔钱吧,人进去还不得判几年。”

刘云飞说的很对,这不是找个什么领导就能压住的事,毕竟人家几个孩子坐你的车,你没死,他们死了,这给谁都交代不下去。

九月接近尾声了,国庆黄金周大假还差三天才到呢,城郊的树木有的开始簌簌落叶了,黄金叶子、贵金属片似的叶子落满了沟渠,城里的树木还坚持着最后的绿色,但风一吹,人们依然能在内心里感到一阵荒凉。

国庆黄金周长假一结束,刘云飞、赵富贵、我,还有其他一些我们认识的贷款户,都接到了贾富贵的电话,说是聚聚,聚什么,贾富贵没说,就说在万代国际大酒店,包房呢当然是刘云飞定了,不过这次贾富贵说了,不用他刘云飞签字了。

“估计要谢人,不管咋说,很多弟兄给他找关系了,成没成,心意尽了。”赵富贵分析。

“不见得,”刘云飞摇摇头,“他要结账,估计十有八九不是好现象。”

“处理结果出来没?”我问。

“我也不知道,等贾富贵给咱们说吧。”刘云飞说。

九号那天,万代国际大酒店的二楼包房内,陆陆续续来了八个人,还加上刘云飞、赵富贵和我,贾富贵皱皱眉,就像一只乌鸦飞过树顶梢一样,看来他是很不满意来的人数。按道理,经他的手,至少放出了上百号人的款,没想到关键时刻才来了这么几个人,这要是在平时,贾富贵不发火才怪了,但这会儿他没有,只是脸色阴沉着坐了下来,抽了一会儿烟,脸色才缓过来。

在上菜之前,好几个人给贾富贵解释,很多贷款户因为在外面跑业务呢,来不了,特意捎话的捎话,打电话的打电话,反正,现在这个时候,贾富贵的事就是弟兄们的事,电话遥控都好使。“算球了,人还不来,打电话管个球用,”贾富贵瞅了一眼众人,“我对你们怎么样,自己好好想想吧!”大伙儿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面相觑,搞得餐桌上的气氛好不狼狈。

“实话说了吧,”在凉菜盘全上来之后,贾富贵亲自给每个人满了一杯酒,“我今天是求弟兄们来了。”

“贾哥,贾主任,你别这么说,我们心里都瘆得慌。”众人七嘴八舌。

“干了再说,”贾富貴站起身,众人也跟着站起身,看着贾富贵都一口干了,有个喝饮料的,说开车呢,不能喝,马上被其他给灭火了,说今天这个席面,就是喝敌敌畏也得干了,那个喝饮料的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把酒干了。

贾富贵说,事情已经处理了,他找了人,花了钱,而且花了大钱,总共花了240万,三个孩子每人60万,打点交警检察院法院花了60万,贾国庆呢,看守所要待半年,他说他家里这点积蓄全没了。贾富贵说,这次叫弟兄们一聚,不是向大家借钱,请大家放心,他老贾不会干那种事,只求大家一件事,把逾期的贷款给还了,不然,他这个信用社主任就做不成了,因为,死于车祸的三个孩子的家长和他是同行,虽不在一个社里,但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即使拿了钱,心里也不痛快,已经举报他贾富贵违规放贷了。

“总共得多少钱?”刘云飞问。

“除了还了的,没还的还有1200万,你是最大的户。”贾富贵说。

刘云飞的脸一下凝固成了铅白色,我们的脸色也都逼近了黄昏。

万代国际大酒店还是以前那个鸟样,国庆节刚过就冷的不行,让服务员打开空调,结果呢,空调里直往出吹冷风,屋里更寒冷了,贾富贵用手指着餐桌子的烤羊排说:“服务员,把这个拿回去再热热,这都不能吃了。”服务员估计也觉得冷气袭人,知趣地过来,端了烤羊排,歉笑着说:“我让电工过来看看空调怎么不热了。”

一会儿,上来一个结实健壮的电工,头顶已经秃了,他在柜式空调上鼓捣了不到一分钟,空调开始往出吹热风,屋里一下感觉舒服多了。但我们都毫无食欲,对于贾富贵的要求,按理说我们都应该配合一下了,人家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子还被关着,家里又耗尽了积蓄,再被人举报了,如果连贾富贵都被上头撸了,那就太惨了,问题是,大家都知道,一下子要归还贷款,实在是拿不出来呀。

“再有其他的办法没?”刘云飞问。

“我进去班房坐个三年五载,这就是办法。”贾富贵面无表情地说。

乔惠是我在沈阳全国糖酒会上认识的客户,他在全国200多个商超开有内蒙古特产专柜,以卖内蒙古的特产比如牛肉干、奶酪、苁蓉、锁阳乃至小米、葵花子什么的为主,偶尔也夹混一些西藏和新疆的特产,反正很多地方搞不清内蒙古、西藏、新疆的关系。我认为他这个渠道非常好,如果我们能达成协议,他负责包销我的产品,我从此就可一举走出困境,乔惠货比三家后,也觉得我的产品性价比不错,说好了糖酒会一结束就到我厂里考察。

糖酒会是10月25号开幕的,28号闭幕,我没等闭幕就急匆匆地返回了厂里,让下面的人拾掇一下环境卫生,准备一些样品,我和他们说,这回这个客户要是谈成了,咱们就翻身了。

乔惠是11月2日到了我们厂的,观看了我们的厂区和车间,也品尝了我们的新产品,很满意,决定和我们合作,但具体是采用代理制还是代加工,他说回去之后和他们几个股东商量一下,他个人倾向于代工制,“现在流行这个,又不怕厂家串我的货,价格也好定。”乔惠对我说:“起码也得投个200万吧,不然做不起来,你说呢,老赵?”我连连点头称是。

“这下可有转机了。”送走乔惠,我立马给刘云飞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提示他不在服务区,我又给赵富贵打电话,电话里说已欠费停机,他娘的真实邪门儿了,不会这么巧吧,我就给贾富贵打了一个电话,说我这头最近的情况,如果乔惠的投资下来,马上就能把我的贷款还上,贾富贵嗯嗯地听了我半天,说那你尽量吧,这边他已经吃不消了,總社已经派下审计组了,他都扛不住了,然后他问我能联系上刘云飞和赵富贵不,我说我刚打的电话,一个不在服务区,一个欠费停机。

“一群王八蛋,”贾富贵在电话那头愤怒的拔高了音量,“一个也联系不上了。”

“他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死了才好,躲人也不是这么躲吧?”

“哦。”我突然明白什么了。

过了几天,我给乔惠打电话,问他考虑的怎么样了,乔惠说他回去和几个股东商量了一下,意见一时统一不下来,让我稍等两天,但产品肯定要做。又过了几天,我再次给乔惠打电话,问他商量的结果怎么样了,乔惠说,意见统一了,说代理,就是需要我们先垫出50万的货,“你放心赵总,”乔惠在电话那头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一般是一月一结,绝不拖欠货款……”乔惠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忘了。

十月真是个忧郁的季节,让人整天昏昏沉沉的,太阳落得也早,降落时那个红彤彤的大火球仿佛要把人熔了,我决定关了手机,清净一段时间,谁也不联系,哪怕他是天王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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