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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NP了”结构的量变语义

2017-06-15佟淑玲宋凤娟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主观性量值主观

佟淑玲,宋凤娟

(佳木斯大学 人文学院,黑龙江 佳木斯 154007)

“都NP了”结构的量变语义

佟淑玲,宋凤娟

(佳木斯大学 人文学院,黑龙江 佳木斯 154007)

“都NP了”是一个经常在现代汉语口语中出现的结构,学界已对其进行了较全面的研究,但在表量方面,只限于量值层面的讨论,致使结论不统一等问题产生。本文从两个不同质的“都NP了”结构入手,分析各个构成元素的表量作用,再从量的整合角度,对结构进行整体关照,最终得出整个结构表达“主观高量变”语义的结论,同时,还揭示出:以“都”、“了”为核心的其他结构形式也表达同样的量变语义这一语言事实。

都NP了;结构;主观性;量变

现代汉语中的“都NP了”是口语性很强的结构,自邢福义[1]以来,学者们对其进行了多角度的研究[2-4]。从表量的角度看,主要有如下观点:“NP”表达主观大量[2];“NP”表达主观小量[5];整个“都NP了”结构表达主观极量[5]。例如:

(1)小林说:“结婚了吗?呵,孩子都三岁了!”(《汉语量范畴研究》)

(2)最低气温都摄氏两度了,还叫夏天嘛!(《都NP了句式的语义特征》)

(3)都司令了,真威风!(《都NP了句式的语义特征》)

例(1)言说小林不仅结婚了,还有了孩子,且已经三岁了,但客观来说,孩子并不大,故而“三岁”为主观大量;例(2)在于说明气温异常,夏天低至两度,但相对来看,温度也未必很低,因而“摄氏两度”为主观小量。例(3)中“司令”是最高长官,再加上“都”去强调,凸显对“司令”官职极量性的主观认识。

问题是,同样的“都NP了”在不同语境中,既可以表达主观大量、主观小量意义,也可以表达主观极量意义。例如:

(4)都100斤了,还让他吃,太胖了不利于发育的。

(5)都100斤了,还要减,你那么高,太瘦了也不好,看着晃悠。

(6)都100斤了,再多肯定拿不动了!

同样的“100斤”客观上不易定位为大量、小量或是极量。在例(4)中,就孩子的年龄而言,体重过重了,故而表达主观大量;在例(5)中,据身高来看,减肥减得太瘦了,体重过轻了,因而表达主观小量;在例(6)中,表明100斤是某人承受重物的极限,所以表达主观极量之义。

以上对“都NP了”表量的分歧不难看出,量级判定往往要借助一定的语境。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是在同一种语境如例(5)中,若就减肥的程度而言,结合语境不难判断,减得已经很多了。如此,“100斤”可以表达减肥程度以达到主观大量甚至是主观极量了,而这一结论主要取决于言者的主观认知。

究其分歧原因,大量、小量也好,极量也罢,事实上都是人对量值的一种主观认定,须结合语境进行,且认定的角度、起始点、尺度等不同,认定的结果就会不同。

既然“都NP了”结构中“NP”的大量、小量、极量等量值语义具有相对性,那么在脱离语境情况下对“NP”的量值语义概括显然是无意义的。换句话说,对“NP”表量仅限于量值语义范畴的概括不够准确。这是时下研究存在的问题之一。

问题之二,“都NP了”结构中,前人时贤都热衷于“NP”的表量研究,而对其它两个因素的表量作用关注甚少。“都”是否表量?“了”对整体结构的量语义表达有怎样的作用?

问题之三,在对结构研究的统计中,我们还发现,整体表量研究较少,即缺乏对结构表量的整体关照。而事实上,从整体看,结构并非表达量值,而是表达动态的量变语义。

那么“NP”到底表达怎样的量语义?整个结构究竟表达怎样的量变语义呢?笔者试图从不同质的两个“都NP了”结构入手,分析论证并解决以上诸问题。文中举例有的出自已有书籍或文章,文中予以标明,未标注的为笔者自省或日常交流得来之语料。

一、两个不同质的“都NP了”

“都NP了”结构有三个构成要素:“都”、“NP”和“了”。这三个要素要遵循语言的线性特征,按时间的先后顺序排列在一条线上。同时,这三个要素也会信守语言的层次性规则,不同于简单的站队排列,故而形成同形异构的“都NP了”结构。例如:

(7)九月份就都小学生了,又送走了一批!(学前班老师语录)

(8)都大姑娘了,(也)该懂事了!

(9)都大姑娘了,怎么还不懂事呢?

例(7)中“都”重读,一般认为是范围副词,表总括,“都”与“NP”先结合,再与“了”结合;例(8)(9)中“都”轻读,一般认为是语气副词,表强调,“NP”先与“了”结合,而后再与“都”结合。不难看出,(7)与(8)(9)是结构层次不同的两个“都NP了”。为讨论方便,不妨将不同质的“都NP了”码化为“都1NP了”和“都2NP了”。

值得讨论的是,“都2NP了”内部是否同质?定论之前,先看实例(8)与(9):

例(8)的话语功能可能有两种,我们可以结合例子的不同语境对比理解:

语境一:女儿上了高中了,家里来客人,也不打招呼……

语境二:女儿上了高中了,学习很忙,但还是经常主动帮妈妈做家务,邻居不禁夸赞:这姑娘真懂事贴心……

不难理解,语境一情况下,例(8)的话语功能为:对不懂规矩的大姑娘的一种批评、建议;语境二情况下,例(8)的话语功能为:对懂事能干的大姑娘行为的一种肯定;或是面对别人的夸赞,为遵循礼貌原则的一种谦虚。如此,随着语境的不同,例(8)说话人的预设也会不同,分别为“具备某身份的人,却做出不合身份的事”和“具备某身份的人,做了合身份的事”。而例(9),只可能有一种背景语境,即:大姑娘了,却做出不合大姑娘身份的事儿。所以,例(9)说话人的预设,也只有“具备某身份的人,却做出不合身份的事”。可见,如上两例的话语功能有相同的一面,即表达主观反预期语义;也有区别的一面,即例(8)还可以表达对合乎主观预期的事件的肯定,或表达谦虚等语义。而且,选择这两个不同的句式,表达的效果、侧重往往也会不同。这样来看,二者确是不同质的。

值得指明的是,如上两例,我们讨论的是“都2NP了,S”句式的不同质(随着“S”的不同,该句式会呈现多种语义,实现多种会话功能,笔者将另文论述)。而“都2NP了”在两例中是同质的,它的预设或前提始终是“言者主观上认为某事物达到了相当的程度”。如此,我们可以断言:“都2NP了”只有一个。这样我们也可以确定,“都NP了”只有两个,而且两个“都NP了”有共性,即它们都不是表达静态的量值语义,而是表达动态的量变语义。以下我们主要讨论“都1NP了”和“都2NP了”所表达的量变语义。

二、“都2NP了”的量变语义

所谓量变,可以有量值与量类两种变化可能[6]。限于篇幅,对于量变的具体类型和可能情况,我们只是稍有提及,本文的重点在于揭示“都NP了”的量变事实,以及产生怎样的量变语义。

“都1NP了”中,“都1”是范围副词,表达范围量,相当于全部,但可能只是大多数。如例(7)中,学前班的学生可能都是适龄儿童,刚好九月份都上小学,但也可能其中有几个孩子九月份不满六周岁,按规定就只能到下一年九月才能入小学。老师可以说“九月就都小学生了”,原因就在于“都1NP了”中的“都1”表达的范围量可以是全部,也可以是大多数。这一点,徐烈炯、刘丹青也有论述[7-8]。因此,“都1NP了”侧重表达范围量,而且为绝大多数或全部的量。故而,准确说,这个量也可能具有主观性,类似实例再如:

(10)——我们都讲师了。

(11)都三十岁了,你们的同学?

如上两例,“我们”之中未必所有人都是讲师,也许只是说话人的一种慨叹;“你们的同学”也未必都三十岁了,只是言者的一种猜测。因此,即使抛开语言的主观性不论,严格来说,“都1”表达的范围量也有主观倾向性。

“都1NP了”中的“NP”是名词性词语,为复杂的量性元素,其复杂性表现在:有时表层即含有一定的量值语义。如“NP”为数量词语时,可以称之为显性量的“NP”、显性量“NP”深层的顺序语义较鲜明,往往不借助语境,直接就能被“了”激活,进而实现其量变语义。如例(11),“三十岁”先与“都”结合,表达全部三十岁之意义;再与“了”结合,此时“三十岁”由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推演而来的顺序语义彰显。有时表层的量不明显,即“NP”为非数量词语时,可以相应称之为隐性量“NP”。隐性量“NP”一般由具备顺序语义特征的名词性词语充当,即主要由马庆株所指的顺序意义名词[9]充当。这种“NP”的顺序意义暗含一种程度量,也可以不借助语境,直接被“了”激活,进而实现其量变语义。如例(10),“都讲师”与“了”组合后,讲师所在“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的顺序义场被激活,进而实现由助教到讲师的转变和提升,即我们所说的“量变”。

从上述“都1”与“NP”量性分析过程不难看出,“了”属于“了2”,有成句作用,是实现量变的算子,参与量的计算。值得注意的是,“了”在“都1NP了”中有时可以用于将来完成时,表达将来实现量变的语义。如:

(12)等你们都高中生了,我就退休了。

(13)等你们都三十岁了,我就老了!

从量的整合角度综观整个“都1NP了”结构的量语义,“都1”表达范围量,具有主观性;“NP”主要表达隐性的程度量。二者虽然属于不同的量类,但都属于表达量的实体,即量值的承载者;而“了”属于参与计算的算子;整个结构属于量的组织形式。在整合的过程中,范围量与程度量获得中和,“都1”的主观性直接影响“NP”量的判定,故而产生“主观高量”的语义。算子“了”激活“NP”的顺序性,使得“NP”的程度量显化,进而使得“主观高量”产生变化。整合的结果是主观高量发生了变化,故而,结构最终整合为“主观高量变”语义。这一量语义的实现过程见图1。

图1 “都1NP了”结构的量变过程

图1揭示了“都1NP了”结构实现量变的全过程,即“NP”在“都”的触发下,先具备主观性,且成为主观量范畴的主观高量成员。而后,“都NP”在“了”的激活下产生量变,最终形成“主观高量变”语义。

三、“都2NP了”的量变语义

“都2NP了”中的“都2”一般认为是语气副词[10],也有认为是情态语[7]。无论哪一种观点,都能揭示其超强的主观性。我们有理由相信,“都2”是触发“高程度量”的因素。试对比例(14)与例(15)的答语:

(14)——你孩子多大了?

——五岁了。

(15)——你孩子多大了?

——都五岁了!

例(14)中,“五岁了”只是针对问话简单的作答;而加上了“都”的例(15)的答句,除了作答外,旨在表达言者主观认为孩子已经很大了。因此,加了“都”作答,句子末尾往往要加上感叹语气。客观上说,“五岁”年龄并不大,这里凸显了“都2”的主观性。就量角度而言,“都2”旨在预设“言者主观上认为某事物达到极高程度量”,“都2”的这种语用功能常常借助先行句或后续句得以彰显,如:

(16)都司令了,真帅!

(17)不愧是高铁,眨眼都大连了!

“都2NP了”中的“NP”“了”与“都1NP了”中的“NP”“了”“都”有不同。先看“NP”的不同:

“都2NP了”中的“NP”更为复杂,主要表现为:隐性量“NP”中,还有本身无顺序意义的词语,它们的顺序意义往往要靠一定的语境赋予,相应程度量语义更为隐晦,其顺序性的激活要同时借助“了”和语境进行,进而实现其量变语义。如例(17)中,“NP”“大连”是地名,表示地点,本身无顺序意义,但进入格式后,结合语境,加之“了”的激活作用,实现量变。据此我们可以获知,“大连”是由高铁前一站推演而来,临时具备了顺序语义。这类“NP”显然对语境的依赖性较强,不过若从语言的潜显理论角度来谈,这类“NP”在口语中业已显化,只是不像非典型的连字句中“连XP”那么普遍而已。因而,这类“NP”所在的整个结构也可称为非典型的“都2NP了”。例如:

(18)都乞丐了,还那么死要面子!

(19)都葛朗台了,你能不能大方一次啊?

例(18)(19)这样的实例来源于日常生活。根据语境,乞丐有较富裕、一般、贫穷等推知而来的顺序语义;葛朗台有慷慨者、一般人、较吝啬者等推知而来的顺序语义不难理解。

“都2NP了”中的“了”,与“都1NP了”中的“了”大致相当,主要功能为激活“NP”的顺序语义,是产生量变语义的因素。不同在于,它没有“都1NP了”中“了”的那种将来时量变语义。

“都2NP了”的语义实现过程见图2。

图2 “都2NP了”结构的量变过程

图2表明,“都2NP了”实现量变语义的过程与“都1NP了”不同,其内部“NP”在“了”的激活下首先发生量变。而后,“NP了”整体在“都”的触发下产生“主观高”语义,但最终归属同图1相同,都属于量范畴,且语义均为“主观高量变”。

四、余论

不同质的两个“都NP了”虽然结构层次不同,实现量变语义的过程也不相同,但二者殊途同归,整体都表达了“主观高量变”语义。本文主要讨论“都NP了”结构的量语义,指出该结构承载的大量、小量、极量等量值语义是相对的,需要依据具体的语境才能确定;而结构表达的量变语义是绝对的,依据结构的元语言性质就可以推断得出。这一结论的获得也让我们明确,对结构的语义就量值方面进行概括不够科学和准确,需重新审视“都NP了”结构的量语义。

因而,我们从结构的内部层次分歧、外部功能等角度,依据量性元素、参与项、量的计算过程等量的整合因素及过程,对“都NP了”结构进行再考查,发现有两个不同质的“都NP了”,且它们内部实现量变的过程也有区别。从语言的主观性角度看,“都1NP了”是侧重表达主观高量变语义的,但多数情况下侧重表达客观高量变语义,值得一提的是它还可以表达将来的量变语义;“都2NP了”专门用于表达主观高量变语义,不能表达将来时的量变语义。

结构的量变语义主要依靠“了”激活“NP”的顺序性来实现,而其主观高语义仰仗“都”来触发和标记。语言事实证明,“都”与“了”所构成的结构一般都具有“主观高量变”的语义。例如:

(20)都夫妻三年了。

(21)都吃三个了。

(22)都高一头了。

“夫妻三年”“吃三个”“高一头”分别由“夫妻一年、两年”“吃一个、吃两个”“高十公分、高半头”等推演变化而来的语义在“了”的作用下首先被激活。而后,在“都”的触发下,言者主观上认为“夫妻三年、吃三个、高一头”产生高的量变化语义也随即形成。这一事实提示我们,“都+NP+数量短语+了”“都VP了”“都AP了”三个结构也是“主观高量变”语义的语言表达形式,只是它们的语用效果会有不同。

[1]邢福义.说“NP了”句式[J].语文研究,1984(3).

[2]李宇明.汉语量范畴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3]李文浩.作为构式的“都XP了”及其形成机制[J].语言教学与研究,2010(5).

[4]石慧敏,吴为善.隐性语义等级序列的激活机制及其语篇整合效应[J].世界汉语教学,2014(4).

[5]佟淑玲.“都NP了句式的语义特征”[J].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9(2).

[6]赵国军.现代汉语量变表达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08.

[7]徐列炯.都是全称量词吗?[J].中国语文,2014(6).

[8]刘丹青.汉语特色的量化词库:多/少二分与全/有/无三分[A].木村英树教授还历纪念中国语文法论丛[C].日本白帝社,2013.

[9]马庆株.顺序义对体词语法功能的影响[A].马庆株.二十世纪现代汉语语法论文精选[C].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10]张宜生.副词“都”的语法化与主观化——兼论“都”的表达功用和内部分类[J].徐州师范大学学报,2005(1).

2017-01-05

黑龙江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项目“基于构式语法的汉语主观高量变表达研究”(12544097)。

佟淑玲(1978- ),女,讲师,硕士,从事语法学研究;宋凤娟(1971- ),女,副教授,硕士,从事对外汉语教学研究。

H14

A

2095-7602(2017)05-007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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