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晨

上映3周的《摔跤吧！爸爸》再次打破了中国的票房纪录，拿下了1.96亿元的最高周末票房。这一部摔跤题材的励志电影在仅有不到15%排片的不利开局下，依靠口碑延续生命力，最终以7.82亿元的票房反超同档期的好莱坞IP大片《银河护卫队2》。

在国内，《摔跤吧！爸爸》被称为“批片”，更准确地说，叫“进口买断”片。这是一个相对于分账片的说法，两者共同构成了中国的进口片市场。

按照现行的电影市场规则，中国每年可以引进34部分账大片和30部批片，我们常见的那些来自于迪士尼、华纳兄弟、环球等好莱坞六大电影公司及其他大制作的商业片多属于分账片范围，这些电影的制作方将电影引进中国并参与中国市场的票房分成。而另一半的批片则是由发行公司以固定价格买断影片的国内发行权和放映权，国外片商并不参与中国市场的票房分成。目前只有中影进出口公司（以下简称“中影”）和华夏电影发行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华夏”）有进口片的引进权，但民营电影公司可以通过买断版权后再找它们做发行的方式参与。

2016年国产电影整体低迷，为了刺激消费，广电总局增加了進口片配额，最终全年进口片总数达到90多部。《你的名字。》5.77亿元、《血战钢锯岭》4.26亿元、《惊天魔盗团2》6.35亿元，再加上今年上映的《刺客信条》1.5亿元、《一条狗的使命》2亿元、《爱乐之城》2.3亿元、《生化危机6：终章》10亿元……这些票房收益不错的批片一方面丰富了国内院线排片和观众的观影体验，另一方面也让更多行业内外的人开始关注这门生意。

很明显，对买断版权方来说，批片是一个考眼力的业务。采购成本低，但片子往往也相对冷门。在海外的电影交易市场上，中国公司常常只看到故事大纲和演员阵容就得做决定，因此对于影片类型和市场的判断，以及对观众口味的预测都很重要，有规律，也看运气。

另一方面，批片生意对于玩家所持资本的准入门槛低，但资源要求很高—除了要有国外制片公司的资源，还要有国内发行环节上的资源，能获得上映名额也是核心竞争力之一。

今年情人节档期上映的《爱乐之城》同样是一次批片的胜利。其发行方卓然影业成立时间仅有3年，主营业务是国产影片的宣发，成功案例包括《十万个冷笑话》《煎饼侠》和《老炮儿》。卓然影业想往产业链的上游过渡，做批片是它以小博大的最佳选择。

《爱乐之城》最终实现了2.3亿元的内地票房收入，如果按照批片收益分成模式惯例计算，票房收入扣去税费之后，影院和院线会分走40%至45%，主发行方中影或华夏拿走25%至30%，作为买断方和协助发行方的卓然影业可获得约30%。根据知情人士透露的消息，《爱乐之城》的引进价格在100万至300万美元之间，除去译制、送审、营销、代理发行等费用，卓然影业此次投资的收益超过4000万元。

在2016年的电影交易市场上，这部由美国狮门影业制作、成本3000万美元的歌舞片并不在那些大方的中国买家的优先购买名单中。最大的原因在于，歌舞片不是中国电影市场上的热门类型，即便是由安妮·海瑟薇、休·杰克曼等一线明星担任主演的《悲惨世界》2013年在中国也仅取得了6000多万元的票房。由于类型小众，尽管当时《爱乐之城》已经获得了多项奥斯卡提名，但电影节上的热度并不能顺利转换为票房收入，因此卓然影业在买进的过程中并没有遇到太多的对手。

“相比于投资国产片，影片质量风险大，我们觉得选择一些竞争相对不太激烈的、更加特质化且质量稳定、运作环节比较简单的批片，是现在的主要方向。随着观众观影水平的提升，所谓的小众类型如果能做好引导，也能取得很好的成绩。”卓然影业CEO张进说。

在此之前，卓然影业已经尝试过多种类型电影的营销，其中也包括《地球四季》《圣斗士星矢》等引进片。与其他营销公司相比，卓然发现自己更擅长小众类型电影的宣传。而在为《爱乐之城》制定营销方案时，张进把主要的侧重放在了爱情上，减弱歌舞片的定位，同时还与万达影视、新浪娱乐、腾讯影业、爱奇艺影业4家公司合作，并投入了千万元级的宣传费用，这在过去批片电影的营销上并不常见。

现在如果复盘《爱乐之城》的成功，你会发现它很像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故事。首先《爱乐之城》在国外影展上已经有了众多提名和良好口碑，因此审查和定档的过程都比较顺利，提前一个月就确定了2月14日的情人节档期，比其他批片提前定档为电影争取了充足的宣传时间，能靠多轮提前点映积累口碑。

这其实等于解决了批片生意链条上风险最高的问题。一直以来，批片的的定档和宣发都很被动，由于申请批片份额和审查环节的时间不可控，链条冗长—比如《国王的演讲》就经过了长达一年的批片流程—而且批片上映的档期往往是由广电总局在上映一周前才确定，买断版权的公司在档期选择上没有太多话语权，众多不确定因素让很多宣发工作根本无法及时展开。除此之外，批片还面临盗版的威胁，特别是那些不主打视觉效果的剧情片，如果落后北美市场半年再上映，很多感兴趣的国内观众早就通过其他渠道看过了。

其次，《爱乐之城》的档期也赶上了奥斯卡颁奖礼的热度，最佳影片颁奖时出现的乌龙事件让这部电影获得空前的关注度，最终，这部小成本电影成为2017年批片市场上的第一匹黑马。

“事后我们当然能总结出一些大卖的因素，但上映前谁知道呢？中国观众的口味和市场变化太快，我们这些所谓的业内人士也找不到什么规律，批片更像是赌博，而圈外人看到的永远是最成功的那几个案例。”影行天下CEO安玉刚说。春节之后，他所在的电影营销公司接手了《生化危机：终章》的宣发。这部电影比北美晚上映一个月且处在一个最冷淡的档期，安玉刚根据自己负责的前3部《生化危机》系列的宣发经验，也认为它不是热门IP电影，在中国没有广泛的观众基础。但在国内上映之后，与该片在北美持续走低的票房不同，《生化危机：终章》连续好几天都是单日票房榜首。

除去这部分幸运的电影，大多数批片的票房的确都在一两千万元左右徘徊，远收不回成本，因为一部影片赔掉整个公司的例子也并不少见。

创世星是最早涉足批片生意的玩家之一。此次的《摔跤吧！爸爸》最初也是由创世星牵头，与孔雀山影业共同和印度接洽，中影引进之后，华夏做发行，华谊兄弟控股的华影天下协助发行。创世星成立于2005年，最辉煌的战绩是在2010年以50万美元的价格从史泰龙手里购入李连杰主演的《敢死队》版权，算上后期开支，总成本也不过800万元，但最终实现了2.16亿元的票房收入。

随着国内外的电影公司开始看重批片的价值，越来越多的民营大影业公司成立专门的进口片引入部门，前往各大电影节的交易市场选购海外电影。柏林、戛纳、多伦多以及北美电影市场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中国面孔，批片逐渐变成大公司之间的资本争夺战。

争抢的结果，自然是批片的价格越来越高。2012年乐视影业曾以800万美元的价格买断《敢死队2》版权，虽然这部电影上映后获得了3.3亿元票房，依然是一笔不错的生意，但如果对比版权的涨幅—仅两年时间同系列续集的版权价格就上涨了15倍—已经可以隐隐看到批片生意的巨大风险了。

面对这样充满泡沫的市场，创世星选择离开，国外片方也越来越不愿意简单地用买断的方式出售版权。因为它们已经看到了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票仓的市场潜力，内地票房收入越来越成为其全球票房收益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生化危机：终章》超过10亿元的票房收益看似风光，但实际上并没有为引进方狮鼠影业带来太多的收益。“我们是通过竞标的方式获得了该片的内地发行权，并预先垫付了2000万元左右的宣发费用。影片先要扣除税费，然后主要发行方中影会拿走25%约2亿元左右的票房分成。扣除预先垫付的宣发费用后，剩下的这部分钱还要与德国出品公司分账，并且由对方拿走大头。”狮鼠影业总裁邱杰对媒体如此描述《生化危机：终章》的收益。

的确，以小博大的故事終究是小概率事件，也因为这个原因，在批片热之后，中国的影业公司开始将目光投向合拍片。牵头引进《摔跤吧！爸爸》的孔雀山影业在去年7月联合华夏电影、爱神国际（印度）等公司宣布联合制做两部中印合拍片，华谊兄弟也通过参股等形式进入了多部好莱坞电影的制作环节，参与到全球票房分成中。

尽管从资本层面上看，批片更像是公司之间的赌博游戏，但对于中国市场而言，优质批片的引入也让中国的电影从业者看到了更多创作类型的可能性，毕竟去年年底的《你的名字。》和正在热播的《摔跤吧！爸爸》都是在档期不利、排片不利的开局下凭借口碑实现了票房反转，或许我们该从花心思猜观众口味的阶段再前进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