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君

两年前的一天上午，我到当时的一、八班教室准备上课。我正忙着做课前准备，李沛衍同学又挤挤挨挨地蹭到我身边跟我聊天，还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有橘子皮包着的三瓣橘子递到我面前，说请我吃橘子，还说很甜的，一边说还一边往我嘴里送。

我告诉他在学校不能吃零食，会影响上课，还说脏手拿东西吃不卫生。他说还没上课，不会影响上课，一边说一边还把手伸出来给我看，说手是洗过的，干净的；橘子是壳包着的，也是干净的，说着又把橘子往我嘴里送。我叫他留着放学后自己吃，他说书包里还有，这三瓣橘子是专门留给老师的，班主任廖老师、数学肖老师还有我一人一瓣，说着再次把橘子瓣往我嘴里送。

马上就要上课了，不管他有多真诚、多迫切，我肯定不能吃东西，但也不能伤害了他。于是我告诉他，如果他上课乖了，下课时我再吃他的橘子，算是他感谢老师，同时我还会发给他奖品；如果他不乖，我既不会发给他奖品，也不吃他的橘子，还不想和他做朋友了，因为我不喜欢不会管好自己、长不大的孩子。

他答应了，笨拙地包好橘子瓣儿，小心地放进衣服包里，还问我当天学习什么内容，发什么奖品。从他的言语、眼神和表情中，我看出他对表扬和奖品的渴望。而他却是一位先天脑发育有缺陷、自理能力、自控能力都很差的孩子，如果按常规标准要求的话，他肯定是得不到表扬和奖品的。

我告知他学习内容，还悄悄地给他看我准备的几样小奖品，告诉他只要管好自己、专心听讲他就能得到奖章和奖品，而且我还会让他最先挑选奖品。他欢天喜地地回座位去了，立即静静地静息着等上课。这对他来说是很少有的。

一节课里，虽然他仍然像平时一样，不停地动来动去，不时地搞弄小东西，不时地自言自语，还多次去戳弄影响前排同学，但在眼光与我对接时，就能稍微停止一下。这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很不错了，表明他在注意老师了，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因此临下课时我夸张地、狠劲地表扬了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让他最先挑选奖品，吃了他给的一瓣橘子，还叫他下午放学时到我办公室来，我也要请他吃东西，送他礼物。

中午午休，我专程去为他买了小零食。下午放学时，他拉着家长来我办公室了。我列举了他一点点的进步，夸他长大些，越来越像小学生了，请他吃小零食，额外奖励他奖品。我还告诉他，如果他以后上课时继续管好自己、不断进步、专心听讲，我会经常给他发奖品，请他吃东西、送他礼物，其他老师也会给他发奖品，请他吃东西、送他礼物。家长不住地感谢我对他家孩子的关心和照顾，他吃了零食、拿着奖品，欢跳着跟家长走了。

以后，他经常到我办公室来聊天、领奖品、要礼品，我也是他应急求助的常备人选：忘记带水杯了，来找我要纸杯喝水；天热了解不开衣服拉链，找我帮忙脱衣服；忘记带学习用具或红领巾等，都找我帮忙，事无巨细，我差不多成了他的后勤保障了。后来的课堂上，他也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有了进步。虽然离一年级学生应有的自理自控能力还差得很远，但其他同学告诉我，在我的课堂上，他最乖、纪律最好。有次他们班的小班长下课时专门跑到我办公室来告他状，说他上别的课时很不乖，还说叫我管管他，俨然我能决定他、控制他、主宰他、是他的专属责任人似的。虽然我满耳听着的是小班长的诉状，但我心里却有一种做老师特有的小小的成就感和窃喜，这对一周只给他们上两节思品课、只给他们讲讲故事、带他们看看书、做做游戏的科任老师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肯定了。

直到现在，李沛衍仍然是我办公室的常客，他很信赖我，班上、家里的事都愿意跟我说，也愿意听我的话。我知道，李沛衍对我的这份依赖与信任感源于我对他特别的照顾和关爱。这份关照厚待仅仅是源于我是一个老师，是我对学生、特别是他这样的弱势学生天然涌动一份更深切的爱意。虽然这份“爱”会让他偶尔滋生一种“宠溺感”，让他有些小小的“有恃无恐”，诸如他有时会不声不响地拿走我办公室的小东西，有时会“自觉主动”地吃掉我办公室的牛奶、饼干之类的小食品，但相对于他在课堂上的改变，成长中的进步，我觉得还是值得的。

高尔基说過：“谁爱孩子，孩子就爱谁；只有爱孩子的人才能教育好孩子。”苏霍姆林斯基也说，一个好老师首先意味着他热爱孩子，相信每一个孩子都能成为好人，并善于跟他们交朋友，关心孩子们的快乐和悲伤，了解孩子的心灵。我不一定是教育的名师大家，但我自认我是一个爱孩子的好老师，每一个孩子在我的眼中都是平等的生命，都如同一颗正在蓄势的种子，他们在等待阳光、雨露，而我要成为他们的土壤，等待季节到来，帮助他们破土而长，而爱是这颗种子成长最好也是最需要的力量。

和李沛衍的相处中，让我更加坚信：一位师德高尚的老师一定是一个深深爱着孩子的老师。他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把他视若至宝，悉心呵护。他会懂得去尊重每一个生命，以平等的姿态对待每一个生命，哪怕这个生命存在缺陷，不够完美，他依然会微笑着面对，会以饱满的热情和最大的力量，去帮助这个生命成长。我确信，在我们漫长的教育生涯中，一定会和象李沛衍这样不够完美、甚至还有缺陷的孩子相遇，老师，请您一定记住：每一朵花都有盛开的季节，每一个生命都有绽放的理由，每一个孩子都有成长的权利。帮助这样的孩子成长，以真诚和善意照亮他们的心灵，帮助他们成长为最好的自己，这是检验我们师德的底线。感谢李沛衍，感谢和他的相遇，让我更加懂得并牢记了教师这一称谓的神圣与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