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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适

2017-06-08张勇

莫愁·智慧女性 2017年6期
关键词:孙犁黄永玉月色

张勇

甚适,就是感觉舒服,爽,愉悦。甚适,一定是遇到了享受的事,做着应手的活,说着贴心的话。

在孙犁的《书衣文录》里,有这样一句话:“一九七五年,十一月十六日上午,冬日透窗,光明在案。裁纸装书,甚适。”由此,我们知道了孙犁先生的“甚适”,一生笔耕不辍,他最快意之事,当然与书有关。

每个人的生命体验不同,兴趣爱好自然不尽相同,甚适之事也就不同。有人甚适于大快朵颐,有人甚适于举杯邀月,有人甚适于踏雪寻梅,有人甚适于秦楼楚馆,有人甚适于高朋满座,有人甚适于静思独处……甚适不同,高下立判。

南唐后主李煜甚适于诗词歌赋,佳作甚多,至今还被太多人吟诵着。宋徽宗赵佶甚适于挥洒瘦金体,画花鸟,墨宝流传,至今仍占据着世界顶级拍卖会的高端市场。明熹宗朱由校甚适于木工活,不仅沉迷于刀锯斧凿油漆之中,且技巧娴熟,一般的能工巧匠也望尘莫及。惜乎,造化弄人,非让他们生在帝王家,终其一生都觉着“甚不适”,还被后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真正的甚适,大约是从心所欲。黄永玉甚适于画荷,笔下荷花独树一帜,神韵盎然。在他北京郊区的家里,养着三亩荷塘。他的家就取名“万荷堂”。夏日里荷花摇曳,清芬暗盈。他叼一只烟斗,穿着时髦的牛仔裤接待文人墨客,整天乐呵呵的,整个一老顽童。他笔下的荷花也一反常态,一改文人笔下高洁、清逸出尘的姿态,而是色彩斑斕,充满蓬勃生机。

黄永玉有一枚闲章,上面刻着“无法无天”,真是余味悠长。随心而画,不束缚画家的灵魂,率真随性。那样的作品才有无穷的生命力。他最著名的一幅画《猫头鹰》,黑色的猫头鹰,胖胖滚圆的身体,蹲在树枝上,笑容可掬。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酣然淳朴,“甚适甚适”。

公元1080年,因为“乌台诗案”,苏轼被贬黄州。当年阴历十月十二日晚,温柔的月光走入苏轼栖身的屋舍,向他发出邀请。伤口还在作痛的苏轼披衣起床,走入了月光的怀抱,把自己全身心交给月光去抚摸,“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多么美好的月光,抚平了人生的所有伤痛。月色中的当下才是最真实的,苏轼的痛苦在这里升华了,他因此感到了快乐。而快乐的进一步延伸,就是分享。他想到了在承天寺的朋友张怀民也贬谪在此地,就把这位朋友喊了来。两人一起在庭园中,在月色中散步。

最痛的时候,苏轼却留下关于月色的美好描绘:“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月光像水一样澄澈,庭院中竹子和柏树的影子投射下来,好像水草交错。

从“甚不适”直接过渡到“甚适”,真人生大境界。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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