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付秀宏

残缺之美

文/付秀宏

前不久，去参观一个画家朋友的画展。我发现他特别爱画叶，但是叶的处理并不完美，并不是青葱丰满之时的情态。相反，叶子的处理复杂多变，而且总有一种残缺的味道，仿佛是生命绽放里包含着痛苦，或润泽人生也呈现枯败的斑迹。问原因，他笑着说：“一种残缺斑驳的美，会直逼人的内心，会让人想得更多。”

我摇头表示不懂。他接着说：“把一种生命体，注入艺术上的情绪积淀，必须超脱笔法精湛之美，要把残缺呈现。之后，才能震撼人心，那是视觉与心灵的双重享受。”他笑着解释，当初自己曾去法国，在巴黎市中心的两条大街的交叉路口，看到一座没有双手的巴尔扎克塑像，感到十分震惊。因为巴尔扎克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双手，是这双手写出了《人间喜剧》91部皇皇巨著呀！

但这尊花费7年的塑像，却没有手，空空让人去想象。巴尔扎克身披睡袍，昂首仰视前方。巴尔扎克塑像，本是近代欧洲雕塑大师罗丹的作品，他为什么要把最重要的部分略去？

朋友听当地导游说了一个故事。一天深夜，罗丹在他的工作室里刚刚完成巴尔扎克的雕像，独自在那里欣赏。兴奋的罗丹迫不及待地叫醒一名学生，让他来评价自己的作品。

这位学生怀着惊喜的心情欣赏着，目光渐渐地集中在雕像的那双手上。“妙极了，老师！”这位学生叫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奇妙的手啊!”罗丹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匆匆跑出工作室，又拖来另一个学生。“只有上帝才能创造出这样一双手。”这位学生用虔诚的口吻赞道。罗丹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他又叫来第三个学生。该学生用同样尊敬的口气说：“老师，单凭您塑造的这双手，就可以名垂千古了。 ”

此时的罗丹，已变得异常烦躁，他不安地在屋内走来走去，反复端详这尊雕像。突然，他抡起斧子，毅然地砍掉了那双“举世无双的完美的手”。学生们惊讶于老师的举动，难道老师疯了吗？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罗丹用平静的口气对学生说：“我和自己的内心，已进行了激烈的斗争，最后决定砍掉它。这双手太完美了，它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不再属于这座雕像了。”沉思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记住，一件真正的艺术品，不能处处华彩，必须有一定残缺。适当隐去一部分，会让人对整体的领悟更深。”

我深为朋友的睿智故事而吸引。被卸去双手的巴尔扎克雕像，深邃而又富于激情，却因残缺更具艺术感染力，成为罗丹雕塑作品的传世之作。其实，在人生的路途上，要求太过完美，也是一个人稚嫩心性的表现。非圆满之美，是无求无华之美。非常规之美，最能穿透人心，也是最长久、最有品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