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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鲁番绿洲农业:坎儿井浇灌出来的文化生态辉煌

2017-05-25吾甫尔努尔丁托仑布克

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 2017年1期
关键词:文化生态

吾甫尔?努尔丁?托仑布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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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坎儿井是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也是留给现代人的文化瑰宝。立足于坎儿井主要分布区的水资源格局与农业生产的基本关系,就可以反映坎儿井对绿洲农业生产的供水功能及其历史贡献。通过坎儿井、机电井和大河水的成本比较和分析,就足以揭示坎儿井供水的价格优势,也能从中看出其地域适应性特点。事实证明,坎儿井这种传统的供水手段,不仅可以与各种现代水利工程和谐并存,还可以实现自身的创新式利用。

关键词:绿洲农业;坎儿井;文化生态

中图分类号:S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21X(2017)01-0009-08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吐鲁番盆地,是我国坎儿井之乡,当地的维吾尔族民众,凭借坎儿井这一卓越的发明和创造,铸就了内陆干旱沙漠区的绿洲文化生态辉煌,享誉全国,闻名于世。因而引发了不少的专家学者对此展开了多层次、多渠道的深入研究,终于促成此项遗产被评选为我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对象。

坎儿井的辉煌经历了千年以上的岁月,创造出人工操控下的“绿洲农耕体系”,却经受不住现代化的冲击。随着坎儿井供水能力的日趋锐减和有效坎儿井数量的下滑,虽然名列“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传承与保护对象,要开展此项工作却举步维艰,众多付诸实践的保护和传承措施也收效甚微。对此,人们不得不改变思路,反思保护与传承的难点和对策,其结论无需远求,因为真正的障碍就在现代人的头脑之中,这是因为历史遗留的偏见总是把传统的农业遗产视为“落后”“低下”的代名词。而现代化的一切,甚至是其负作用,却难以摆脱人们的过分偏爱。有鉴于这一症结的客观存在,重新审视和系统比较坎儿井与现代水利技术的实质和其间的优劣利弊,最终我们都不得不承认,坎儿井所代表的绿洲文化生态辉煌,不仅属于历史,也属于今天和未来。只要认识的偏颇得以匡正,坎儿井的前景将无可限量,创新利用的手段何时落地生根,仅是一个时间问题。因此,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说,吐鲁番的绿洲农业依然是坎儿井浇灌出来的辉煌。

一、吐鲁番绿洲的自然地理

吐鲁番绿洲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中部,东临哈密地区,西、南与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和静、和硕、尉犁、若羌县毗连,北凭天山,与乌鲁木齐市及昌吉回族自治州的奇台县、吉木沙尔县、木垒哈萨克自治县相接。绿洲所涉行政区域南北宽约240 km,东西长约300 km,土地总面積69 713 km2。其中,低于海平面的面积为2 085 km2,海拔最低点为负154 m,为全球海拔最低的内陆盆地。而吐鲁番面积占新疆土地总面积(166×104 km)的4.2%,吐鲁番盆地的面积约占全新疆的绿洲总面积的8%,吐鲁番绿洲的面积约占全行政区域土地总面积的3.08%。

吐鲁番水资源的时空分布极不均衡,整个绿洲为典型的干旱荒漠性气候,绿洲农业区域干旱少雨。吐鲁番市多年平均降水量仅有16.9 mm,而蒸发量则高达2 844.9 mm以上。极端最低温度-29.9 ℃,极端最高气温49.6 ℃,沙丘表面实测最高温度达82.3 ℃。多年平均8级以上大风有32次,各风口则多达100次以上。无霜期长,气温高于0 ℃的天数长达270天;光能资源丰富,多年平均日照在122.7天。这种自然地理条件决定了吐鲁番绿洲农业对人工引水工程的绝对依赖性。①

二、 吐鲁番坎儿井供水格局的演化

近半个多世纪以来,吐鲁番绿洲人工饮水格局的演变,可以大体区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1949-1957年),坎儿井为核心供水工程,持续时间8年;第二阶段(1957-1966年),坎儿井的供水能力趋于顶峰,持续时间9年;第三阶段(1966-2003年),坎儿井供水量趋向锐减时期,持续时间37年。详情分述如下:①参见吾甫尔·努尔丁主编:《新疆坎儿井普查及初步研究报告》,第4页。(新疆坎儿井研究会、吐鲁番地区水科所提供资料)。

(一)吐鲁番坎儿井作为核心供水工程阶段

建国初期,在耕地总面积和人口都较少的条件下,吐鲁番绿洲农业生产和人们的生活用水,主要依赖坎儿井供水,同时,盆地生态系统的维护也间接得益于坎儿井。有限的自然供水仅限于泉水和季节性河流,这些季节性河流主要包括白杨河、木头沟、塔尔浪等。但在当时,对这些难以控制的自然供水利用极不充分。

1957年,在吐鲁番县竣工的“第一人民渠”,标志着现代水利工程落户吐鲁番盆地。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众多现代化的水利工程陆续竣工,修建有引水渠13条,水库14座,其中的8条引水渠就以38处较大的泉水为水源。需要郑重声明的是,现代化水利工程落户吐鲁番并非发端于1957年,此前人们也做过类似的尝试,如1843年清朝政府就在托克逊县阿惠山沟(阿拉沟)修建渠道,1947年民国政府也在胜金沟西沟修建胜金口水库,但这两次努力均以失败而告终[1]323-328。坎儿井与现代水利工程之间供水的区别在于,坎儿井主要是通过地下储水和引水,而现代水利工程则是地上储水和引水。立足于吐鲁番盆地气候类型特殊性,即年蒸发量高于年降雨量168倍之多,无论新建什么样的饮水工程,如何成功的降低水资源的无效蒸发浪费,都理应成为评估水利工程得失的首选依据。仅就这一事实而论,传统的坎儿井显然具有不可替代的科学性和合理性。而这样的科学性和合理性,从这一时期的绿洲农业运行状况,就可以获得有力的佐证。

1949年底,吐鲁番绿洲有水坎儿井1 084条,年出水量4.871×108 m3,坎儿井灌溉面积为23.17万亩②,这一格局高度符合以坎儿井为主、以部分泉水为辅的供水格局[1]348。此外,盆地还有极少数非灌溉农田,但供水量微不足道,可以忽略不计。足证,在当时坎儿井供水一直是当地绿洲农业的根本性依赖方式。

吐鲁番盆地虽有坎尔其河、柯柯亚尔河、二塘沟、大河沿河、白杨河、阿拉沟河、黑沟、煤窑沟、塔尔浪河、恰勒坎河、柯尔碱沟、乌斯通沟河、珠木鲁头沟河、艾维尔沟河等14条河流,其中的后5条是季节性河流。当时在这些天然河中尚未修建过水利工程,当然也就没有可供参考的水文资料。重要的是,坎儿井和部分泉水的供水量,恰好与当时的耕地灌溉需水量基本合拍。因此,可以证明上述14条河流的水量尚未有效地被利用于农田灌溉。

列举1957年的水利工程状况和灌溉面积,也可进一步证明坎儿井供水的不可替代价值。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勉强可以发挥灌溉效益的天然河流仅有木头沟、塔尔浪等几条季节性河流,它们的总供水量为0.5×108 m3左右。②②参见吾甫尔·努尔丁:《坎儿井与绿洲生态环境》.《干旱区地理》,2013年第32卷第二期,第125页(维吾尔文)。文中数据排除非灌溉期水量。从表面上看,总供水量虽说不算太低,但因这些河流都是季节性河流,而干旱绿洲农田,需水量最大的季节恰好是春季,偏巧这些季节性河流在春季时又几乎无水可供。因而,其利用效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相比之下,坎儿井的供水量为5.62×108 m3。然而,坎儿井可以终年储水,可以化解春季缺水的急需,因而,当时绿洲拥有的26.46万亩土地,几乎可以说完全是仰仗坎儿井的供水才得以维持[1]348。天然河流的水流,只有通过地下渗漏后,才能发挥给坎儿井补水的功能,未能渗漏的地表河水,几乎全都因无效蒸发而损失。

进一步的考察还需要注意到,当时坎儿井的供水能力与当时灌溉面积相比,单位面积的水资源拥有量不仅能满足灌溉的需要,还多有盈余。这部分盈余的水流,对支持盆地生態系统的稳定延续,同样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而这也正是当时整体的生态系统优于当前的一个重要原因。这将意味着,当时的坎儿井供水,肩负着生产生活和生态维护的双重功能。而这样的维护功能,现代化的水利工程设施是不可能承担的,对坎儿井供水的价值评估,绝对不应该忽视其生态维护的功能,这样才能正确评估坎儿井供水的科学性和合理性。

(二)坎儿井供水能力趋于顶峰阶段

到20世纪60年代末期,吐鲁番地区耕地面积和人口数量同步激增,现代水利工程蓬勃发展。坎儿井出水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达到历史最高水平,始终没有丧失其作为绿洲农业核心供水方式的作用。这一阶段,供水格局的演化,集中体现为修建了一批渠道和引水渠等地表水利工程,其水利工程主要包括:1.第一人民渠,1957年8月竣工;2.红星渠,1958年10月竣工; 3.黑沟渠,1960年5月竣工;4.第二人民渠,1963年5月竣工;5.塔尔浪渠,1965年5月竣工;6.柯柯亚渠,竣工时间不祥;7.坎尔其渠,竣工时间不祥;8.阿拉沟渠,1960年10月竣工;9.珠鲁木头沟,60年代初期竣工;10.青年渠,1963年5月竣工;11.小草湖渠,1968年4月竣工;12.胜利渠,1968年5月竣工。以上12条沟渠年径流量为3.5156×108 m3,并逐步发挥了灌溉功效[1]324-325。12条渠道中小草湖渠和胜利渠是以泉水作水源的,其余10条渠道的引水量约为2.91×108 m3。 1966年坎儿井的出水量曾经达到过6.61×108 m3,这数据应该包括泉水的引水量。因为泉水在当时和现在都是存在的。据2006年统计,泉水的引水量接近1.4784×108 m3。(见表1)

表1吐鲁番绿洲泉水水量合计表①①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新疆吐鲁番地区地下水资源可持续利用研究项目:最终报告书》,2006年3月国际航业株式会社,

结合上文和表1不难看出,如果泉水量包括在坎儿井的水量里,就要从坎儿井6.61×108 m3 年出水量中减掉1.478 4×108 m3 的泉水引水量,坎儿井的年出水量就应该是4.82 6×108 m3 ,实际上用于灌溉的水量为3.33 7×108 m3。②②参见吾甫尔·努尔丁:《坎儿井与绿洲生态环境》.《干旱区地理》,2013年第32卷第二期,第125页(维吾尔文)(文中数据除去非灌溉期水量)。这个结果与1966年坎儿井水灌溉31.39万亩的实情是完全相符的。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吐鲁番盆地工程引水量的结构产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演化的实质体现为从地下引水逐步转型为地表引水,在技术上体现为用机电和工程引水逐步置换了坎儿井供水。至于这一时期,坎儿井供水量不减反增,则事出有因。这是因为,当时新建的地表水利工程,特别是那些建设在蒸发量偏低的盆地边缘的水利工程,在客观上可以发挥减少无效蒸发,有效补给地下水的功能,因此导致了坎儿井的出水量反而有所增加。注意到这一点至关重要,吐鲁番盆地自然地貌结构异质性极大,在蒸发量极高的盆地底部,修筑地表水利工程,无异于人为制造水资源的无效浪费,而修建在盆地边缘的水利工程,其功用恰好有利于地下水的供给。这是当前应对吐鲁番水资源危机,值得汲取的经验与教训。

(三)坎儿井供水量趋向锐减时期

从20世纪70年代起,随着人口和灌溉面积的扩大,加上现代水利工程的迅速发展,致使坎儿井的供水量逐步衰竭。然而,坎儿井并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反而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时至今日,吐鲁番地区的绿洲农业和绿洲人民的生产和生活,依然离不开坎儿井的供水。

生活在吐鲁番绿洲的人们,从20世纪60年代末开始修建水库,机电井也开始迅猛发展。机电井的迅速发展阶段,正好包括1966年至2003年的37年时间。在这一阶段内,吐鲁番修建了红山水库、坎尔奇水库、柯柯亚水库、亚尔乃孜水库、葡萄沟水库、胜金水库、红旗水库、胜金台水库、洋沙水库、商流水库、鲁克沁水库、高超水库、连木沁水库、建设水库等14座水库。用现代水利工程引水灌溉的能力大大提高,工业、农业和人口方面的发展同样迅猛。与此同时,机电井的数量也从1966年的几十眼迅速发展到了2009年的6 036眼。机电井作为提取地下水的便捷手段,虽然得到了社会各界的接纳,形成了异军突起的强势,但人们为此也付出了高昂代价。详情请参见表2。中数据表明,随着吐鲁番绿洲地表水的利用量和机电井抽水量的不断增加,坎儿井的出水量却明显减少,有水坎儿井的数量也在逐年减少。

2003年坎儿井的水量在总引水量中减少至仅占21%。当年吐鲁番绿洲的耕地面积却增加到120万亩,其中仅有2.31×108 m3①①参见吾甫尔·努尔丁:《坎儿井与绿洲生态环境》载《干旱区地理》,2013年第32卷第二期,第125页(维吾尔文)。(文中数据除去非灌溉期水量)。的灌溉用水来自坎儿井水,灌溉所及的控管面积也只剩下13.23万亩,②②参见吾甫尔·努尔丁主编:《新疆坎儿井普查及初步研究报告》,第32页。(新疆坎儿井研究会、吐鲁番地区水科所提供资料)。仅占总灌溉面积的11%。总之,坎儿井在吐鲁番绿洲的水利工程当中自此完全变成了配角。2003年坎儿井的出水量急剧减少,其出水量仅及1966年的30%左右,坎儿井的数量也仅剩404条。而且,吐鲁番绿洲的坎儿井数量,还以每年平均干涸18条的速度继续下滑,已经干涸的坎儿井多达833条,③③参见吾甫尔·努尔丁主编:《新疆坎儿井普查及初步研究报告》,第32页。(新疆坎儿井研究会、吐鲁番地区水科所提供资料)。坎儿井干涸的数量比之于1966,仅剩30%左右。

三、供水量锐减与坎儿井核心价值无关

此前大部分学者的研究,习惯于追求简单明晰的直接因果关系。这样的研究,对简单事物而言无可厚非,但对于复杂体系却有欠妥当。具体到本文而言,如下两份图表就会对研究者乃自一般民众造成误会。

表3吐鲁番绿洲坎儿井与机电井数量发展比较④④参见吾甫尔·努尔丁著 :《新疆地下水道—坎儿井》.新疆人民出版社2007年11月第一次版,172-173页 。 (后续数据由作者更新补充)。

表4吐鲁番绿洲坎儿井与机电井年出水量趋势对比⑤⑤参见吾甫尔·努尔丁著 :《新疆地下水道—坎儿井》.新疆人民出版社2007年11月第一次版,172-173页 。 (后续数据由作者更新补充)。

如果撇开其他相关事项,单就如上这两份图表而言,笔者初步得出的结论,确实可以做到言之成理:机电井数量剧增与坎儿井条数和出水量的锐减恰好反向而行,即大规模发展现代水利工程是造成坎儿井数量减少的主因原因。但这样的因果关系,其实仅是事物的表象。理由很简单,不管是机电井、水库和引水渠,具体在当地获取水源而论,机电井、水库等和坎儿井绝不能等同于从同一个水池中抽水,其间还客观存在着复杂的地质地貌,使得这两者关系不足以成为因果关系。因为它们不是在同一时空场域内,坎儿井的水源取自于地下水,再利用地形引水输水;机电井需附加动力,从地下井强制抽取;水库则在地上,截留自然形成的地表径流。其间,并不存在比较的共性基础。再者,输水过程中,坎儿井输水的整个过程和路径选择都取自于地下,而水库和引水渠乃至于抽出水库的整个用水过程,都会暴露在阳光下。不幸之处恰好在于,吐鲁番地区正是蒸发量大于降雨量的特殊地带,将水暴露在地表无疑会让大量的水资源白白蒸发掉,致使这样的水资源利用方式几近处于失控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奢谈其间的因果关系,无异于是缘木求鱼。

鉴于坎儿井供水相对于水利工程供水而言,在工作原理和用水取向上,其核心价值存在实质性的区别,将机井的高速发展指认为坎儿井供水量锐减的主因,其实并没有实际意义。我们必须知道,吐鲁番地区的自然地理结构特殊,水资源利用具有十分典型的内地封闭性,而且这样的封闭性即使放到地质年代,也不会发生明显的差异。那么短期间修建的机井和水库,要摧毁坎儿井的核心价值显然是做不到。理由很清楚,他们并不存在在可比范围之内,也不处在同一个时空场域中。它们运行范式也不相同,其间,只能存在间接的联动关系,而不可能呈现为直接的因果关系。

上文已经讨论过,在水库、机井已经大量涌现的20世纪60年代,坎儿井的供水量不减反增。不仅可以表明,按照习惯性思维推导出来的结论实属虚假的因果关系,而且还可以表明,坎儿井有它自身的核心价值和运行规律,其生存潜力比之于现代水利工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种认为坎儿井将退出历史舞台而不可避免的论调,肯定不足为凭。

如果換个视角,从可持续发展做出评估,情况又会大不一样。当下,此前建成的水库、机井,在高速发展的同时也在不断的失效和报废,而有些坎儿井至今还在生效。再说,那些已经干涸的坎儿井,所涉及的地表生态系统,仍然好于现代供水设备的周边环境。这同样可以证明,坎儿井这种传统农业文化体系,其生命力绝不逊色于现代水利工程。

再回到表3和表4,仔细对比曲线变化的趋势,也可以得出如下两个结论。从表3中可以看出,机井数量的增长呈现为持续走高的趋势,坎儿井数量的变化在时间分布上,早期呈现为大范围的波动,后期尽管数量都在下降,但速度明显放缓,而且大大低于机井的增长速度,同样表明两者之间不存在直接的因果关系。再看表4,机井的数量明显增多,但在经过拐点后,其出水数量反而急剧下滑,有趣的是,1989年下滑的速度放缓,下滑的趋势始终趋于平缓,这同样不能用简单的因果关系去做出明确的解释。而必须明确指出这两者之间不存在直接的关系,两个图表反映的内容才可以得到合理的解答。

机井从无到有,从少到多,并自成体系,它们在农业生产中开始发挥了关键作用。但在这种情况下,坎儿井也没有完全丧失自己的重要作用。需要强调的是,形成坎儿井与机电井争夺地下水源的原因,不仅是机井本身,还与水库、渠道等引水工程和多级渠道防渗措施的不合理性有着紧密的关系。但是,把坎儿井的衰竭完全归结于现代水利工程的发展,显然是一个肤浅的看法,至少也是不全面的。同样,完全否认现代水利工程对坎儿井的影响也站不住脚,那种认为坎儿井的消失是不可避免的言论,更是不负责任之辞。单看表面数据得来的误判,如下4种情况的客观存在,就足以否定其间的直接因果关系。

其一,对坎儿井衰竭的直接和主要的致命威胁,不是机井的本身,而是机井布局的不合理。人为将机井开凿在坎儿井供水底层,使机井与坎儿井共同争夺一个水源,对坎儿井的威胁才会表现为直接的因果关系。但这样的矛盾却是可以通过社会手段去加以化解。长期以来,没有很好的研究机井与坎儿井和谐相处的方法,没有制定合理利用地下水资源的统一规范,轻视坎儿井对绿洲农业生产和生态维护的重要作用。这才是机井与坎儿井正面冲突的直接原因,但这仅是人为造成的原因,而不是两种供水机制的核心价值冲突所使然。

其二,坎儿井快速衰竭的原因也不是其他现代水利工程本身造成的,而是地表水调度运用不合理,没有用科学的态度充分考虑渠道、水库等现代水利工程补给地下水,从而直接损害坎儿井的功能所致。然而,不管是水库,还是机电井,在干旱的吐鲁番地区,对地下水实施补给,本身就是它们责无旁贷的使命。这个问题,只苛求坎儿井维护地下水的稳定,将现代水利工程的这一职责置于脑后,这本身就体现为极大的不公正。事实上,如果现代水利工程也像坎儿井一样承担起维护地下水位的职责,那么坎儿井衰竭的悲剧本就不应该发生。

其三,坎儿井本身也存在着其自身的弱点。这些弱点在历史上往往隐而不显,但在现代化的冲击面前还手无力。如:坎儿井所有制形式具有不稳定性,缺乏合理有效的坎儿井管理机制,对坎儿井管理维修常年缺乏投入,导致其年久失修直至干涸。由于坎儿井的维护劳动力投入大且存在风险,以至于愿意从事坎儿井维护的劳动者日益减少。立足于当代而言,这确实是不争的社会现象,但必须注意到这同样事出有因。原因不在于当代的维吾尔族乡民比他们的先辈更懒惰,更缺少风险精神,而是当代存在着的认识偏颇对维吾尔族青年构成了误导,误以为凡是现代的东西都先进,凡是祖宗留下的东西都该淘汰,但却没有注意到坎儿井的核心价值,本身就具有不可替代性,否则的话投入巨资修建的现代水利工程,为什么会报废?要摆脱这样的困境,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对坎儿井这份优秀的农业文化遗产做出公平、公正的价值评估。当然这是一个教育的问题,并不属于本文探讨的对象。但这样的误导,却足以让现代人形成认识上的偏颇,误以为坎儿井不能够对现代化的水利工程做出积极的应对和适应。

最后,坎儿井的适应对象发生了剧变,传统的坎儿井在短期内很难做出创新式的适应。作为一项优秀的农业文化遗产,坎儿井适应的对象是当地传统的自然与生态系统。这样的生态系统,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基本不发生实质性的变化,因而坎儿井可以长期生效。但现在则不同,坎儿井的竞争对象是现代装备。这样一来,坎儿井适应的对象不同,相应的适应手段和途径也应当随之而变。因而,坎儿井的供水量锐减,其实是一种暂时现象,而不是终极性的失效。在吐鲁番盆地蒸发量大于降水量稳定的前提下,要面对这样的挑战,不仅是坎儿井,即使是现代水利工程也无能为力。而当代修建的机井运行不稳定,也是不容回避的铁证。化解这一难题的关键,只有推动整个坎儿井文化生态的现代化创新,绝不是否定这一优秀农业文化遗产的价值。

上述4个方面的事实,绝非人类无法攻克的障碍,而是人力可以操控和化解的客观问题。为了揭示上述问题化解的可能性,认真对比机电井和坎儿井供水量的消长,就可以悟出其间可能性的客观存在。

而言,两者的消长似乎可以称为“机电井替代坎儿井的现象”。理由在于坎儿井减少的水量4.30×108 m3,基本上被机电井替代了。因为机电井的增加水量恰好是3.99 6×108 m3,与上述估算趋近于近似值。然而,可开采的地下水是一个衡量,我们用所谓现代化的办法投资,其实质无异于将应由坎儿井提取的地下水变成了用机电井提取而已。如果有一个合理长远的开发利用计划,把机电井建设的部分投资用于坎儿井的维修加固上,还需要如此大的无效投资吗?使人更加遗憾和焦虑的另一个现实是,由于机电井无序开采地下水,仅仅鄯善县开采的地下水已经超采2.02 39×108 m3水量②②参见尤平达审定:《新疆吐鲁番地区鄯善县地下水超采区划定报告》第27页。。这就说明我们已经在用子孙后代的水了。鄯善县用坎儿井命名的“达浪坎(坎儿井)乡”原有的59条坎儿井现已全部干涸,无一幸免。“达浪坎乡”已变成徒有虚名了。

吐鲁番绿洲至今已知的地下水资源没有任何变化。不论用机电井或者是坎儿井提取,可开采量也不会改变。本来由坎儿井提供的水,却人为的花去大量投资,改用机电井提取,而且这样的付出使生态遭受破坏的代价更为严重,这种做法纯属常识性的错误。

综上所述,在吐鲁番绿洲只要用心去解决现代水利工程补给地下水的问题,合理布局机电井的分布,使其摆脱直接与坎儿井争夺地下水的态势,坎儿井的功能即令是在今天同样可以焕发青春。

四、坎儿井与机电井供水效能的价值比较

当下,在吐鲁番绿洲的坎儿井和机电井,同时成为提取地下水进行农业灌溉的首选水利工程。坎儿井是有着千年历史的具有古代技术的水利工程,机电井仅有50年历史的现代技术工程;坎儿井无需动力,机电井则必须依赖电力;坎儿井使用寿命可达到数百年,机电井仅短短一二十年而已年;坎儿井对非灌溉期也可发挥生态维护功能,机电井则根本不向生态系统供水,否则就得付费;坎儿井被动的、和谐的提取地下水,不会导致地下水位下降,机电井抽取地下水的方式则是掠夺式,必然导致地下水位的持续下降,甚至还会引发坎儿井的干涸,对其自身而言也具有“自杀性”;坎儿井所能提取的地下水最深也只有100米左右,而机电井则更深,开发的对象是危及子孙用水的深层地下水。

机电井采用了现代科技手段,坎儿井则仍然用古老的经验和技术,其间的差异只要将现代技术、工艺、材料用于坎儿井,就能迎刃而解。机电井无需繁重的体力劳动,操作人员风险不大。坎儿井仍然需要超强度的劳动力投入,同时还得承担风险。但如果采用现代工程技术、安全保障措施也能解決,坎儿井同样可以实现当代意义上的创新利用。机电井抽水量可自由调控,出水量也可以灵活掌握。坎儿井目前却做不到这一点,但并不意味着未来做不到,只要在不影响坎儿井为生态系统供水特性的基础上,对暗渠、明渠、涝坝进行优化改造,用水量的灵活掌控同样可以达到机电井的现有水准。坎儿井的核心价值在于,可以保持人与水之间的自然和谐、相生共存;而使用机电井提取地下水,却必然要打乱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使人与自然的关系就变成了一种赤裸裸的金钱掠夺关系。

综上所述,两者之间哪一个更加划算?从投入产出和效益的角度考虑,这是值得我们分析、研究的一个新问题。为了更好地说明坎儿井和机电井在当地农业生产中发挥的作用,笔者对吐鲁番绿洲个体农民的具体生产情况和集体生产情况通过随意抽样的方式进行了调查研究。这里仅仅列举其中的2个个案略加说明。

情况调查之一:农民个体生产情况

调查年份:2011年

调查地点:吐鲁番市亚尔镇亚尔村

调查对象:艾合买提·艾比布勒,45岁,农民

艾合买提·艾比布勒家共有5口人,夫妇2人3个子女。大儿子2008年考入大学,二儿子读完义务制教育后在家务农,小女儿正在读小学五年级。艾合买提·艾比布勒拥有6.5亩地,人均1.3亩,全部种植葡萄。在吐鲁番地区,像艾合买提·艾比布勒这样的家庭式经济单元共有12万多。他的耕地每年需要水成本。

由于季节的限制,首先用坎儿井水,而后用机电井水,最后才用大河水。这种顺序是由季节和水价决定。因坎儿井水四季长流,正好弥补了吐鲁番的春季缺水特性,即需即用。另外从价格上考虑,集体所有的坎儿井水价构成,主要以维护费用的平均值核算而成,一般情况下坎儿井水最便宜,政府方面也不收取水资源费,①①参见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大常委会农业与农村工作委员会、新维吾尔自治区水利厅、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坎儿井研究会编:《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坎儿井保护条例》单行本,第8页,第25条。因而吐鲁番的乡民们会优先选用坎儿井水。大河水在每年5月初,天山开始融雪才能到达绿洲。河水开春用不上,只能夏季灌溉,对农民来说,河水价格较之坎儿井水要昂贵得多。显而易见,像艾合买提·艾比布勒这样的家庭还是会优先使用坎儿井水。但是现在坎儿井的水量变得十分有限,已不能全年满足当地乡民用水需求,因而他们不得不选择使用价格昂贵的河水。用水的价格又会影响到吐鲁番绿洲农民的农产品成本,从而又影响农户家庭的经济收入。

综合上述两表,推算可知,艾合买提·艾比布勒6.5亩葡萄地年总收入为2.19 70万元,人均收入为4 234元;纯收入为1.36 9万元,人均纯收入为2 738元。如果他使用的水完全是坎儿井水,全年从每亩用水成本中可节约121.5元,其年总收入将从2.19 70万元提高到2.27 6万元。纯收入从1.05 30万元提高到1.13 20万元;人均纯收入从2 106元提高到2 228元。

不难看出,生活在吐鲁番绿洲的农民用水的时候,他们会优先使用坎儿井水。因为这样可减少他们的生产成本,随之也可提高他们的经济收入。

情况调查之二: 农民集体生产情况

吐鲁番市恰特卡勒乡托特乌依拉村库云坎儿孜组,有村民小组人口310人,拥有耕地面积700亩,人均耕地面积2.3亩左右。耕地有350亩种植葡萄,350亩种植棉花和玉米。该村民小组主要的供水设施是库云坎儿井和一个4寸泵的机电井。类似该村民小组一样,部分或完全依赖坎儿井水的自然村,在吐鲁番市两县一区209个行政村的412个自然村比比皆是 。

库云坎儿井1850年开挖,总长度5 000米,竖井总数210眼,首部井深50米,历史最大流量40.5L/S(1960年),2003年实测流量20L/S[2]。该村机电井于2002年6月凿成之前,该村民小组完全依靠坎儿井灌溉。

该村民小组700亩耕地根据目前的生产和水资源能力,每年需水总量为70万m3。其中42万m3由坎儿井提供,其余 28万m3 由机电井提供。坎儿井水免费,机电井运行管理费用和电费每年达到7万元。也就是说,每亩生产出来的毛收入中,水的成本有100元,这个数字与上文中的村民艾合买提·艾比布勒的243元相比,还算廉价得多。

该村民小组人口310人,每亩按1 087元计算,总收入为760 900元,人均收入为2 454元,比艾合买提的人均收入2 016元高出了338元。这显然是得益于坎儿井井水免费获取的功劳。

從上述2个个案分析结果表明,在吐鲁番绿洲农业区,无论从一个农民的生产情况,或者从某一种集体的生产方式中都可以较为清晰地看到,坎儿井对绿洲农业生产做出的卓越贡献。吐鲁番绿洲的坎儿井,在当地绿洲农业当中充当着不可或缺的关键角色,确立了它在当地农业生产中的重要地位。

五、结语

在吐鲁番绿洲农业的形成、发展和常年维持过程中,坎儿井是功不可没的功臣,为吐鲁番人的生活、生产和绿洲生态系统做出了至关重要的贡献。吐鲁番人民在从事绿洲农业的过程中,根据所处生态系统创造了坎儿井。坎儿井又哺育了吐鲁番的各族人民,创造了辉煌的吐鲁番绿洲文化。但随着现代化的渗透,吐鲁番绿洲的坎儿井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劫难。有幸的是,坎儿井的难境已引起当地各族乡民的觉醒,更激起各界学人的关注。若能借助“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名录这一优势,抓住“农业供给侧改革”的良好机遇,对其实行创新式利用,实现其传统农业的升级换代。那么坎儿井的社会经济价值和生态维护价值则会越显突出,必将会再此浇灌出吐鲁番绿洲的新辉煌。

参考文献:

[1]吐鲁番市志编委会.吐鲁番地区志[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

[2]吾甫尔·努尔丁.新疆坎儿井(上)[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 2006:238.

[责任编辑:罗康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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