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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海战史,其实就是一部“被海战史”

2017-05-22薛原

中国图书评论 2017年5期
关键词:栈桥炮台海战

薛原

我工作的报社出门隔一条马路就是海,从陆地向海上铺展着栈桥,栈桥俨然是青岛的标志。外地游客来青岛,往往会来栈桥。尤其到了夏天,栈桥这一带的海边简直是人满为患,海风里弥漫着浮躁。但已经少有人会联想到,当年正是从这座伸展到海湾里的栈桥上,德国士兵的铁蹄踏上了青岛———当时的胶澳。那是青岛沦为德国租借地的开始,也是清王朝与西方列强一系列海战失败的最后一幕,其实德国人登上栈桥进入青岛并没有经过海战,兵不血刃就让清王朝的驻军屈膝投降退出了青岛,从而在青岛筑起了德国军队的“万年兵营”和炮台。读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的梁二平所著《败在海上:中国古代海战图解读》(以下简称《败在海上》),我眼前浮现出历史的一幕:停靠在青岛前海湾里的德国军舰和踏上栈桥进入青岛的士兵……“仗不一定全是用炮舰打的,失败也并非由一种因素决定。”当年德国士兵踏入青岛的一幕,也“验证”着该书作者梁二平的话。

《败在海上》一书用近200幅中国从元到清的海战图讲解了发生在中国沿海的海战以及近代中国的海防,展示了近代中国如何一步步地丧失海上防卫能力,任由列强肆意地从海上入侵。书中分别讲述了元日海战、清英海战、清法海战、清日海战等,作者通过考察这些海战图及其背后的历史,反思中国为何在海战中连连失利,中国为何“败在海上”。

《败在海上》主要聚焦元、明、清三朝,尤其是清末一系列与西方列强的海战失败:例如第一次鸦片战争初期,一路攻打珠江诸炮台的英军只有几条低等级的战船和400余人的兵力,但是2万清军、几十个炮台、数百门大炮,一败再败,败绩连连。

1841年2月26日,英舰向虎门各炮台大举炮击后,近万名大清守军在1000人的英军围攻下,竟然一哄而散。1941年3月13日,英舰攻击大黄蟯炮台,清军水师和炮台营兵已经全无斗志,英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进入广州的最后关口。1841年5月25日,广州之战,英军就几艘小船一共400余人,十几门炮,2万清军就丢弃了600多门炮和好几座炮台、大量船只逃跑了,还有炮台和英军联系说,英船过来打炮台,炮台与英船互射三轮空炮交差,然后逃走,英船千万别发炮追击。1841年10月1日,定海之战,此役为鸦片战争中,清英双方参战人数最多、规模最大、交火时间最长的一场战役。清军损失最惨重,三名总兵同日殉国;英军损失微小,仅死2人,伤27人。其后,英军攻厦门、宁波、慈溪,战钱塘江口、长江口、镇江如砍瓜切菜,势如破竹,最后逼近南京,签订了近代中国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清政府割让香港给英国。

书中不仅描绘了当年的败在海上,还揭示了当年清朝的社会之败:如1884年8月24日,法国军舰袭击在福州马尾港的大清海军,击沉7艘中国舰船。马尾大败之后,江南各地却出版了许多版画捷报:“长门捷报”“马江捷报”“福州捷报”。捷报的内容都是清军大胜,法军丢盔卸甲。三个月后,光绪皇帝朱批一份长达12页、约5000字的嘉奖令,有711名官兵受到表彰。无独有偶,10年后的甲午海战的报道,也是歪曲事实、颠倒是非。1894年9月17日的甲午海战,北洋舰队损失“致远”“经远”“超勇”“扬威”“广甲”(“广甲”逃离战场后触礁,几天后自毁)5艘军舰,死伤官兵千余人。日本舰队5舰受重创,但无一沉没。日本由此夺取了黄海的制海权,最后导致北洋水师全军覆没。这场改变近代中国命运的大海战,大清上下无不关注,国内多家媒体争相报道,但这样重大的战役,媒体上曝出的却是《海战捷音》《小埠岛倭舰摧沉》《丁军门水师恢复朝鲜》《鸭绿江战胜图》等一连串粉饰太平的假新闻。

甲午海战之后,“败在海上”最后的“绝唱”就是1897年11月德国借口巨野教案武装占领胶州湾,也就是从栈桥踏入今天的青岛。历史上这被称为“胶州湾事件”———因为德军占领胶州湾与其他西方列强侵华不同,大清和德国之间并没有发生一场攻防战,没有打仗就被德军占领了。所以近代史家就用“胶州湾事件”来定义此事。因为没有发生过海战,也就没有海图,但书中收入的一幅“科考地图”却非常重要,这就是出自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之手的《山东及其门户胶州湾地图》,这幅地图最能反映德国图谋山东的意图。从1869年至1872年,李希霍芬历时四年对大清18个行省中的13个进行了地理地质考察,其中他最看重的就是沿海的山东半岛。1877年他向德国政府提交了《山东地理环境和矿产资源》报告,这幅地图就是为这份报告而绘……

这一系列“败在海上”,无不揭示着落后就要挨打,这种落后,不仅仅体现在軍事上,更是体制上的。

“败在海上”也反映了所谓中国海战史,其实就是一部“被海战史”,除了蒙元征伐日本算是主动式,除了唯一的一场收复台湾打败荷兰人的海战胜仗,其余都是被动式。明清正值西方大航海时代来临,海洋不再是天堑而是通途,这是统治者始料未及的。李鸿章说近代中国遭遇“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从这个“被动式”更能解读其中的深意。

从书中不难看出,作者搜罗了这么多海战图,出自中国人之手的却非常少。蒙元征伐日本唯一的一幅记录图是由日本一位下级武士竹崎季长描绘的。而西方如荷兰、葡萄牙、西班牙、英国、法国、德国等侵略中国,都会带上随军画家———这些随军画家就是当时的“战地记者”。幸亏有了这些“战地记者”,我们才能够一窥当时海战之真相。而清日甲午海战,大清媒体也有图像报道,诸如《海战捷音》《小埠岛倭舰摧沉》《鸭绿江战胜图》等,但却都是自欺欺人的假新闻。

从《败在海上》一书中还可以梳理出一组词:一个国家必须要有“陆防、岸防、海防”,相对应的就有“地图、岸防图、海战图”。在历史上的中国漫长的海岸线上,这一切都是缺乏的,《败在海上》展现的图景令人沮丧。让历史永远不再重演,这才是《败在海上》一书蕴藏在一幅幅海战图背后的呐喊。当然,海战图毕竟是一纸地图,要想真正感受“败在海上”的历史教训,作者说,还是要到当年发生海战的故地去看一看,10多年来,沿海各地兴建了一批海事博物馆和海战遗址纪念馆,修复了许多炮台和古战场遗址,作者的这本《败在海上》也可以看作是一本中国海战遗址导游指南。为了写作这本书,作者都一个不落地亲临现场考察过了,并由衷地感叹:“那是活的图画,听得见历史的回声!”

至今,德国殖民者构筑在青岛山上的炮台遗址依然矗立在山顶上,每次带着外地友人来山顶参观这座“一战”日德海战的战争遗址时,总是感叹不已,时光带走了一切,但也留下了难以抹掉的痕迹。今天从我们报社大门口向海上望去,海军博物馆的海边,停靠着已经退役的我国自己建造的第一代导弹驱逐舰和刚刚退役的第一艘核潜艇,青岛湾是宁静的,但在这宁静里,分明又能看到历史的一幕幕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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