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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

2017-05-04文|头

读者·原创版 2017年4期
关键词:主干道梵蒂冈废墟

文|头 马

罗马

文|头 马

如果来罗马前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知道,那就是在罗马,千万不要相信公共交通系统和谷歌地图。除了亲自验证,你根本无法知道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到底要花多长时间。

此刻,我坐在罗马中央车站月台的地上,等待一班开往蒂沃利镇的火车。地上说不上有多干净—火车站,罗马,你想想看。但我早就放弃抵抗,从五天前走出罗马机场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说不清多少次不假思索地坐在地上了。此刻,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火车时刻表,已经晚点20分钟了,但那个电子显示器上我将乘坐的车次后头仍然紧跟着“延误”。

“我还得等多久?”

“抱歉,孩子,我也不知道,我想你只能等着。”

“好的。”

在罗马中央车站月台出入口处查票的通勤人员异常忙碌,这里可能是整个欧洲大陆唯一一个还在依靠人力完成这项工作的国家。

实际上,从“高冷富贵”的冰岛搭乘一班经柏林中转的夜班飞机到达罗马,在从机场出来的一刹那,我就倍感亲切:机场内混乱嘈杂,各种私营机场大巴让人目不暇接,若有若无的汗味在太阳下缓缓蒸腾……

而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只会将意大利和文艺复兴的古典、费里尼的浪漫,以及高深莫测的时尚界联系在一起。

这是我在罗马的第五天,也是最后一天。今天是周一,我选择坐一趟耗时一小时的火车前往位于罗马东北方向约30公里的蒂沃利镇,参观哈德良皇帝的花园别墅,原因只有一个—我在罗马已经待不下去了。

火车终于进站了。在我重新站起来,赋予自己作为人类的权利之前,我真应该好好想想这件事—今天是周一,那么,我就会意识到,周一是绝大部分博物馆和景点的休息日,而不是背上背包一股脑儿冲上火车。

从蒂沃利镇又小又破的火车站走出来,映入眼帘的是破败不堪的居民楼,墙壁斑驳的月台,几个无所事事、在车站边懒洋洋地晒太阳的意大利男人,以及一条将车站和小镇分割开的小溪……我试图在面前的丛林间找出一条路,以便走到河对面,但很快就被烈日下的蜥蜴吓了个半死。

任何一幅无聊的画面都会让我感到沮丧,然而北欧的无聊和意大利的无聊截然不同—当我走在斯德哥尔摩下午三点的阳光下,大街上空空荡荡,咖啡馆门外坐着相貌不俗的斯堪的纳维亚人,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杯冰酒。那是一种文明而绝望的景象。而罗马的无聊是百废待兴式的—当我终于穿过一座狭窄的桥,踏上蒂沃利镇的主干道时,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这里像极了我童年时生活的中国乡镇。更神奇的是,我竟然在一个国外的小镇上体验到了乡愁。

我迅速被这种乡愁袭击了。我坐在埃斯特别墅外面的石椅上,手里捧着几颗圆滚滚的无花果和一大盒车厘子,思索着除了被周一关门的各个景点拒之门外,还有什么收获能够让我觉得不虚此行,可以就此打道回府。

到罗马后的第二天,我预约了下午一点半参观梵蒂冈博物馆,因此打算在那之前把圣彼得大教堂参观完。一个教堂而已,一上午总够了吧?然而,当我早上八点多到达教堂门口时,来自世界各地的朝拜者已经排起了长队。

我可能是所有来这里的人里最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在这之后的某个晚上,我和房东闲聊时,才知道梵蒂冈的各种明信片上那个微笑着招手的人是谁。

“你竟然不知道Papa是谁?”

“不知道。他是谁?”

“你真的不知道?!”巴西房客震惊了。

“不知道。”

“别问她了。上回住我这里的中国人也不知道Papa是谁。”房东说。

“那么他到底是谁?”

“你昨天去梵蒂冈没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老头?”

“看到了。他的照片到处都是。”

“就是他。”

最后,我上网搜索了一下,才终于搞清楚。“在中国,很少有人知道教皇是谁。”我说。

“不会吧!他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他就像是……美国总统一样的存在啊。”

“可是美国总统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好吧。”

我觉得罗马人把教宗看得无比高大,很难说是不是由于生活在“皇城脚下”的原因。

据说,深夜两点来梵蒂冈俯瞰整个罗马,才能真正体会到震撼,但我已经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排队登顶上了。为了在一点半之前准时到达梵蒂冈博物馆门口,我必须在一个小时内解决午饭。

当我带着被汉堡填充的胃站在《雅典学院》《圣礼的争辩》和《创世纪》这些名画面前时,脑中唯一的念头是,赶紧拍了照片出去买一个冰激凌吧。据说,在意大利你吃不到难吃的冰激凌。

说到这里,你可能会问:你为什么来罗马?

我先去了冰岛,而当我研究完从冰岛出发的航班后,发现从那里去欧洲的任何一个地方,票价都一样贵,所以我想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而且要是世界知名的大城市,要符合浪漫想象。然后,我来到了罗马。

但在从住处坐上一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前往市中心的路上我就傻了—我路过了古罗马斗兽场和古罗马广场!我立刻假装没看见它们,并暗示自己,刚刚看见的绝对不是那处世界闻名的历史遗迹。我在威尼斯广场下车,面对一个立着若干石柱的大土坑,我告诉自己,这片废墟不是罗马帝国时期的杂货市场,它们和历史没有半点关系,只是一片废墟。然而,周围随意安设的护栏还是昭告了它们的地位。我看着这片完美融入了居民楼的废墟,深深感到来错了地方。

好在罗马的食物抚慰了我,火腿、冰激凌、提拉米苏……当我酒足饭饱,手持一个巨大的冰激凌在老城区漫步,前一秒还在感叹罗马也没多少人,转了个弯后就被拥挤的人群震惊了。如果不是许愿池还露出了一点儿池水,谁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拍照就别想了,你绝对不可能找出一个只有你和许愿池的角度。

后来我才发现,这种场景是在罗马的任何一个著名景点都会遇到的。就连电影《罗马假日》里奥黛丽·赫本摸过的那个傻乎乎的雕像前都排着长队。

至于我为什么连这里都造访了—你可能看出来了,选择在罗马待四天以上,你就会像我一样,陷入一种巨大的自我怀疑中: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发呆?

我就是这么坐在卡拉卡拉浴场的废墟上发呆的。面前是高耸的浴场废墟,你得通过导览牌上的复原图才能明白:哦,这里当时有一扇大门,那里有一扇窗户,别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当年它可是一面墙壁!

我就那么坐在地上,与尘土同在。有时候,我会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走过赛马场;有时候,我能在地上坐很久。几乎每天我都会路过通往西班牙广场的一条主干道,如果一路走下去,能看到道路两边的各种奢侈品店异常低调地开着;路口处有几个年轻男孩在跳街舞,他们每天都在。

唯一一个匆忙的夜晚,是我穿过羊肠小道去赴一个陌生姑娘的邀约。她在罗马学古典学,研究希罗多德。我们相约在台伯河沿岸的一家餐馆见面。一开始,我们都对这次约会感到恐惧,结果一见面竟有相见恨晚之感,一直聊到餐馆打烊。从餐馆出来已经是午夜,台伯河两岸的露天餐厅亮起了夜灯。那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年轻人笑容灿烂,在音乐声中摇头晃脑,挤成一团。我突然明白了刚刚姑娘神采奕奕地向我描述的她对生活、对古典学和对罗马这座城市的理解。在那样的笑容里,不可能没有爱。我们开车穿梭在夜晚的罗马街道上,她一路为我指点、介绍着这座城市。分别时,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本来非常抗拒出门。”“其实你要是不联系我,我已经打算假装忘了这次约会。”然后,我们哈哈大笑。

我站在蒂沃利镇的主干道上,已经连续问了五个人,也还没弄清楚应该去哪儿买一张开往哈德良别墅的大巴车票。我甚至已经跳上了一辆大巴,但因为没有票又被赶了下来。司机坚决不收现金。

我将这个意大利的丰都尽数看在眼里,然后把最后一颗车厘子核吐到手上,扔进垃圾桶,沿着主干道向来时的路走去。

我决定了,我要回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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