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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一事,终一生

2017-04-27

农家书屋 2017年4期
关键词:性子师父故宫

有这样一群人,工作单位在高大上的故宫;工作闲暇或“去寿康宫打个水”,或在院子里逗逗“御猫”的后代;经常过手古代皇家宫中珍藏的各种精品文物……看到此处,不要着急羡慕。还是这样一群人,一刻不停地轮流砸上一天,只为得到修复椅子用的半斤鱼鳔胶;手持穿着牙签的挫草将一块木雕手工打磨三遍,只为它有圆润细腻的岁月感;他们用一辈子医治历代大师被岁月腐蚀的作品,然后坦然将自己的痕迹抹去,长久以来,他们的付出不被人知道,他们就是故宫的文物修复师。

同名纪录片侧重于文物修复的日常,本书则侧重于“修文物的人”与文物摩挲交流的故事。书中以口述的形式撰写了12位文物修复师的对历史、对人生的回顾和感悟,同时也是一本故宫几百年文物修复历史的缩影。

宫墙外的世界斗转星移,宫墙内的他们却要用几年的时间摩挲同一件文物。他们用自己的一辈子来诠释“择一事,终一生”的牢固信仰。

必备的基本功是磨性子

在《我在故宫修文物》一书的采访中,撰稿人绿妖印象最深的就是安静:采访钟表室的修复师王津时,除了说话声,就只有自鸣钟整点报时的钟鸣,其他的一切似乎安静得不存在;采访裱画师徐建华时,一个年轻男孩在工作室的另一角一直在搓一张唐卡的褙纸,两个半小时里,“身形不变,不疾不徐,旁若无人,仿佛入定”。

青铜器修复师王有亮刚来故宫工作的时候磨复制品,整天都在那里拿砂纸磨,最后磨得手指头连指纹都没有了,全都是茧。

裱画室的修复师杨泽华也讲到了磨刀训练,磨刀的过程就是磨性子,要不厌其烦地磨,磨完以后,用马蹄刀挑刮纸,宣纸一刀100张,一页页地挑,把纸上的小沙粒脏东西挑掉,挑完这100张,调个面儿,再把另一半一张一张挑干净。

裱画师单嘉玖学裱画的头三个月,练习刮纸和刷纸:用马蹄刀剔掉纸上的草棍、煤渣但不能弄破纸,用鬃刷蘸浆水刷纸但不能破纸、不能出褶子。

摹章师沈伟第一年先跟师傅学写篆字写了一年多,然后是磨石头,自己动手把石头疙瘩磨成方形或者圆形,直至达到“平平整整不能歪,一压四边不乱晃”的要求。

修复师们反复谈到的是磨性子,静下心,沉住气。不管什么人,不论多么心高气傲、飞扬不羁,每个初到故宫的年轻人,都要经历这样一段“磨性子”的过程,“它会练你的性情,把浮躁感压下去,静下心来”,慢慢培养出修复文物所需要的那种定力。

修补文物是一个枯燥的过程。钟表上千个零件,必须从最底下开始,每个零件都严丝合缝;一件青铜器碎成100多个蚕豆大的碎片,一个位置不对就没法拼起来;而古字画修复揭画,有的要揭一个月两个月,必须时时刻刻地小心,急不得恼不得,每天趴在那里一点一点地揭;而临摹一幅画的周期是一年起,一个修复师一辈子也临摹不了几张成功的作品。

只有磨好了性子,才能有定力,才能在枯燥无味、平淡的过程中展现技艺。

修复的是国之瑰宝,心态愈发谦逊

常人如能够近身观赏一件珍贵古物,已属难得的幸运,多会自豪的分享。

故宫这些文物修复师们,愈是技艺精湛,愈发谦逊,因为他们深知传统技艺的精妙;愈是见多识广,愈发淡然,因为他们理解历史遗产的广博。

铜器修复师王有亮的师傅赵振茂是建国后第一批进入文物修复组工作的,他当时经手的都是国家一级文物,但从没主动对王有亮说自己修过什么国宝文物。通常是王有亮从别的师傅那里得知赵师傅修过什么文物、如何了不起,偶尔从赵师傅那里听到一言半语,也不过是从技术方面,讲述自己修复的过程。

著名文物“马踏飞燕”是赵振茂修复的。当年赵振茂修复“马踏飞燕”的时候,沿着断茬焊上了马腿,但是马立不起来。为什么呢?他琢磨了好久,突然发现过去铸造时里面有矾土,碎了以后矾土流失,腿就空了,空了以后重心不对。他往里面重新填了矾土,焊完果然能立住了。赵师傅说起这件事时非常淡泊,不是作为一个炫耀的资本,只是作为一种经验的传授。

修复师们经手的都是世界顶级文物,但是他们本人却超脱于物质层面,只專注于工艺的价值。他们遵循了匠人无名无我的传统,国宝上不会留下他们的名字,参观者也不会知道修复者是谁,他们看起来没有追求实现自我,却在每一次的修复中悄悄完成。

作者绿妖感到有幸近距离看到这些一流工匠的工作状态、听到他们回忆自己的师傅的点点滴滴,“工匠的骄傲并不来自炫耀自己修过多少国之瑰宝,而来自更真实的器物,更具体的手感:这件文物我修过,我对得起它,我放心。他们的面貌沉静安详,是在世上找到了安身立命所在的脸。我羡慕这样的面容”。

一切都是为了传承

文物不言,默默的承载着历史的记忆,文物修复本身就包含着对宝贵历史遗产的传承。“纸寿千年,绢寿八百。这绢只能保存八百年,超过了它就脆了,它就往下掉,你摹一张新画,等于延续八百年。”摹画室的郭文林因此甘于日复一日的谨小慎微。

修复师传承的不只有文物,还有修复本身这门手艺。

与互联网、信息科技行业日新月异的技术变更完全相反,文物修复师们依然秉承着传统的“师承制”,一带一、一带几的师徒形式传授技艺。

师承制不像大学课堂,到时间就一定会有老师来上课。有些师傅不会主动教理论,一是因为他本身就不善言谈,二是因为手艺需要自己去悟。

如今,王有亮不管走到哪,都是受人尊敬的青铜修复专家,但他依然不断提到他的师父赵振茂,这是他手艺的源头。“师父不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只是让你看着他做的材料,照猫画虎去学,逼着你自己琢磨。比如说,原件是器物,有绿色的锈,但不是纯绿,绿里面有白有黄还有黑,师父让你看着弄,弄对了就对了。”

裱画室的杨泽华说,古画修复有很多东西说不清楚,比如调颜色,师父说再浅“半色”、“一色”,到底是多少呢?不知道。必须得跟着看,多看,慢慢就理解是什么概念了。

手艺人的技术就是大量重复经验的积累,要靠自己悟,你没有悟出来,师父手把手你也学不到,自己体会的,跟师父手把手教的也不一样。裱画室的杨泽华认为师承制对传统技艺保护是有优势的,“潜移默化从师傅那里感悟到的,除了技艺,还有热爱,对手艺的热爱还有对故宫的热爱。”钟表的修复技艺是唯一在故宫里一直绵延下来、没有断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至今,已经传了三百多年,修复师王津离退休还有五年多,他带的一个徒弟已经来了十年,“干十年经验挺丰富了,再有新人他带应该没问题,我们这个就传下去了。”书画临摹的第三代传人巨建伟说,利益是暂时的,传承是恒久的。重要的是掌握古法,担起传承的责任,“就像古人讲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与王津同一时期“入宫”的文物修复师们,多是十六七岁便开始在故宫西三所工作。在这里,时间观念是会变的,不是一分钟一个小时,而是以百年千年来计算。文物修复师们在漫长的时间里只做一件事,他们已经将自己的身心,融入到那一件件修复好的文物中去。他们超然物外,不争名利,默默不语,用一生传承着历史,传承着技艺,传承着文化。

通过书中简单朴实的大白话,文艺修复师的世界呈现眼前。他们在故宫修文物,也修了浮躁的人心,修了我们的欲望,让我们明白不止从前“车马慢”,如今也有人“择一事,终一生”,这也许是本书最打动人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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