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山夜读

坐一只粗陋的椅子，观察鸟兽

文｜深山夜读

舍不得读完《塞耳彭自然史》。

这本书的主要内容，是吉尔伯特·怀特与另两位同是博物学家的贵族本南德与巴林顿的通信，主题围绕塞耳彭一带鸟和动物的习性展开。怀特的时代，人们对自然与科学的兴趣渐渐浓厚，但了解并不周全，作为一门科学的动植物学尚无人研究。怀特既有广博的学识，又兼了科学的兴趣，写塞耳彭的风物、气候、鸟兽、人物，是用科学的严谨来写的。

这书断断续续地读了一年多。刚开始一股脑儿地读完，但读后再回想，感觉像一场掠地而过的大雨，那么多丰沛的雨水，都白白浪费掉了，留下来的并不多。所以重读时我改了读法，只在晚上闲暇时，在床头上读上一两篇，慢慢地读，反复地品。取这样的态度去读，一来这书本被称为生态的圣经，二来译者缪哲先生的文字实在是好，有一种现在翻译中已经绝种的简洁古雅，渗透中国文字之美。

知道这本书是因为周作人。在他的散文中，周作人不止一次地提到这本书，大加赞赏。现在看来，当初周作人读的应该是英文原版，因为缪哲这本书翻译出来已经是2002年。

对于吉尔伯特·怀特这位十八世纪的自然文学大师，我们了解并不多，而书里记录的日常生活，今人读来似田园童话。他是英国博物学家，牛津大学毕业后，在大学任职过几年。1755年，35岁的怀特回到自己的家乡塞耳彭，从此再也不愿离开这个偏僻之地。虽然多次有人请他去大学执教，但他一概婉言拒绝，成了乡村一位赋闲的绅士。他的一生如他的侄子所说，“是在平静、安宁中度过的，除四时的衰荣，再无别的变迁”。

梭罗走进自然是为了在宁静中思想，法布尔离开城市是为了科学，而怀特似乎更为了享受一种生活：悠然、安静、优雅，又兼有科学的趣味。这个老单身汉在这个村子里居住了几十年，生活闲散，悠悠荡荡，耐心观察每一株植物和各种小动物，细心记录下来并写信给朋友。

推崇此书的英国博物学者格兰特·艾伦说：“想透彻地理解《塞耳彭自然史》，就应该去一趟塞耳彭，在那里你会看见一所老房子，临村子的主街而立，安静，不张狂，就是在这里面，怀特做出了他不朽的观察，在平静中，写下了他不朽的信……迎着前窗的是一条大街，布满了18世纪的家居建筑，而你打开后窗看，则是一片阔大的花园与草地，上面佳木成荫（有一些一定是怀特亲手所植的），一溜漫坡伸向了垂林，那位恬淡的奥利尔学院评议员，法灵顿的副牧师，当年可能就是在这里，终日坐一只粗陋的椅子，观察那些不速而来的鸟兽的。”

今天，由于动植物科学的发展，书里许多科学知识已经慢慢为人们所熟知，人们之所以还读他的书，更多是读当时一位业余博物学家的日常生活及文学方面的趣味。怀特的每一封信，都是一篇优美的小品文，从中可见主人的文雅、安静、富裕、多闲暇，且有着科学的趣味。同时代的一位诗人达斯廷·道伯逊曾经有一首诗，勾勒的就是这个时代绅士们的生活：

“他喜欢水车轮的吱吱声，他喜欢驻足歌唱的画眉，他喜欢嗡嗡的蝇子，飞舞于他的桃树间；他爱看落日的余晖，返照于爬满常春藤的果园的墙，或歇一霎神，谛听远方的榉树林的布谷声。”

这已经消失的生动的画卷，有着牧歌的流韵。正如艾伦在书的导语里说：“那时候的时间，还不是金钱，而是享受、修养和自我发展的机会，而这样的日子，在今天狼奔豕突的现在，已经散如烟云。”我们隔着遥远距离与百年光阴，向怀特们投去向往的目光，借来书中某个片段，安慰当下。

责任编辑：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