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利芬 马俊锋

蜂拥而上，就离崩溃不远

文｜姚利芬 马俊锋

墨熊像是个“两栖动物”，他曾凭借《斑鸠》一文获得第二届华语科幻星云奖中篇小说银奖，又凭《苍发的蜻蜓姬》一文获得角川华文轻小说暨插画大赏长篇组金赏。身兼轻小说和科幻小说作家的双重身份，他混迹于两个写作圈。

在“中国科幻作者状况调查研究项目”的帮助下，记者采访了墨熊。墨熊妙笔飞腾，善于编织故事，也擅写幻想之域的奇人奇事，设定独特，时而诙谐时而惊悚。尤其《混沌之城》2016年由元力影业拿下，拟斥资20亿打造成可持续开发的超级科幻巨制。

这个80后大男孩口才极佳，聊起天来颇有单口相声的架势，这在科幻作家圈里也是出了名的，“我喜欢舞文弄墨，偏爱熊科动物，故名墨熊。此外，我信奉墨家学说，相信世界需要平衡……我的作品《混沌之城》有墨家学说的理念——重要的不是强弱，而是维持平衡，有了平衡才有和平。假设某个国家特别强大，而另外一个国家相对来说弱小，强国不征服弱国，肯定是受到了各种制约。这个制约就是平衡，打破了这个平衡，就会使世界失去和平。诺贝尔当年一语中的：如果有一天，两方军队能在一秒钟内彼此消灭，一切进步的国家将恐怖地退出战争。”

如果每个人都是神，世界如何运行？

记者：

是什么动机让你开始动笔创作？

墨熊：

四年级的时候我看了《王牌战舰》，喜欢上了科幻，正式开始投稿是受到了迟卉（时任《科幻世界》编辑）的启发。当时我和迟卉因打游戏而相识，共同泡在魔兽世界的一个讨论区里，写魔兽同人小说。我第一部写的就是《混沌之城》，小说的概念设定是大家一起讨论出的，是凝缩的智慧。其实，中国一点儿都不缺点子，缺的就是把点子写出来的人。点子很酷很炫，不写也是白搭。想到点子的第一天就开始去写吧。

记者：

你的学科背景和职业经历对创作有影响吗？

墨熊：

我大学学的是思想政治教育专业，后来做过图书、网站、电视台编辑，还曾经做过保险业务。这中间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都会成为作品中的角色原型。

记者：

你认为不错的作家是谁？为什么？

墨熊：

我喜欢贵志佑的《来自新世界》。日本人的特点之一是文笔普遍细腻，明明是个糙汉子，写出来的东西却细腻得像个小姑娘，娓娓道来。

其次，《来自新世界》的故事和设定也很精彩。它有轻小说的味道，开始是少男少女引入，慢慢成长到后面故事爆炸——它预想了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是神，都是超人，都能打破原有世界的平衡态，那么这个世界会怎么运行？每个人都如此强大，但最后仍活在一个反乌托邦世界中，这就是小说的深刻所在。

在奥威尔著名的反乌托邦小说《1984》中，每个个体都很弱，最后是失败的结果。但是每个个体都拥有打碎这个社会的能力，为什么每个人仍然生活在绝望之中？小说构设了这一整套原则，这个原则自洽性非常好。反乌托邦并不是因为奴役才存在，而恰恰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才存在的。

《来自新世界》的逻辑也非常严密，日式推理不像美式推理，美式推理就是找了半天破解不了案子，突然发现个线索，灯一亮我就想起来了。日式一直在事件推进，是本格推理。

勇气就是任何时候都敢去写

记者：

你的科幻作品常常杂糅了科幻和轻小说的元素，这种风格是怎么形成的？

墨熊：

我是文科生，科学技术水平仅限于百度，没有办法预测地球五年内会出现的新科技，所以倾向于写软科幻。我觉得小说最重要的是故事、情节和人物。《三体》之所以好就在于此。外星人入侵地球这个事儿太俗了，外星人打败了地球舰队的事儿又太正常了，许多作品也都有涉及，但是将技术、故事和背景融合得非常好就很难了。《三体2》是个巅峰，你把它单纯当成商业小说来读也都是没有问题的。

相反大部分被视作神作的小说我是读不下去的，像《拉玛归来》、《基地》、《海伯利安》，这些作品都太强调技术性。有些技术都是几千年以后的技术，距离生活过于遥远。

记者：

有读者说你的小说里有很多重口味的东西，比如你有一部小说叫《要杀光你们所有的人》，怎么看这个问题？

墨熊：

这部小说名字改了，叫《总有妖孽想害我》。我在故事的前五分之一创造了很多厉害的角色，在一章中却全部杀光了，只有主人公幸存了下来。这样写一方面是增强震撼力；另一方面也是受到日本动画《噬灵者》与马丁《冰与火之歌》的影响，我很喜欢这种无人永生的概念，但有时候我缺乏马丁的魄力，把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角色说杀就杀了，有的角色我舍不得。比如说《斑鸠》里帕拉斯和白叶这些角色，无论他们最后的结局是悲剧喜剧，你让我突然一集把他们干死，我是舍不得的。

记者：

你能用几个词概括一下自己的创作特质吗？

墨熊：

一个是勇气。勇气就是任何时候敢去写。这个设定别人写过了，这个故事别人讲得比我好，我文笔不行……借口有一万种，但是坚持下去，必须有勇气，有自信。第二个是正能量。我写的小说无论结果怎么样，一定是宣扬正能量的。即使最后邪恶获得胜利，正能量依然展现出它不朽的光辉。第三个是猎奇，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色，尽量做到独树一帜。我觉得现代人节奏太快，我希望他们能获得轻松愉悦的阅读体验，这是我作品的目标。

我觉得日本科幻作品中的通俗化是很明显的，科幻更像是一种思维无孔不入，很多软科幻作品像《高达》很成功，吸引了大量的非科幻迷。讲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只有让一个非科幻迷成为科幻迷，才有可能让他看硬科幻。这对科幻领域和整个中国科幻界都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硬科幻迷人数毕竟是少数。

沙滩上总有死掉的人，总有被后浪打翻的前浪

记者：

你怎么看当前的科幻产业？

墨熊：

我觉得中国的科幻产业处在发展的一窝蜂时期。这波科幻行情完全是《三体》带起来的，下一个《三体》在哪里？我们只能说是走一步算一步，盲人瞎马，或者叫摸着石头过河。目前，不理智的投资，不理智的创作都有。科幻题材的电影立项也很多，但投拍率不高，真正做起来以后才发现真的很难，失败一次亏损也非常大。

任何行业一旦发生一窝蜂的现象，这个行业离崩溃就不远了。股市如此，白菜如此，养猪如此，炒房子迟早也是如此，现在整个影视行业都有一窝蜂的现象，科幻行业相对来说也会波及。大量热钱注入文化产业造成这个局面，会导致一个波动，因为懂的人和不懂的人一起来做一个行业的时候，容易导向经济学上讲的“裂壁”。

现在随便找个科幻作者，管你作品好坏我先给钱买下版权，这些人就是买黄金的大妈。很多人买了之后攒着等升值。也有很多拍摄科幻网剧的，水准实在不敢恭维。我的《混沌之城》当时几家公司跟我洽谈，为什么同意跟上海元力影业合作？因为元力影业老总杨璐是真正看了《混沌之城》系列的人，其他来谈的人就知道书名，那我跟你谈什么呢？

记者：

你认为当下科幻产业化的瓶颈和需求在哪里？

墨熊：

在影视方面，中国最缺的是了解整个系统工程的人。懂科幻的演员、导演和编剧都很缺。这得靠时间，沙滩上总有死掉的人，总有被后浪打翻的前浪，后浪会越来越高，直到出现优秀的人才。但是市场还在，长远来看，随着国民素养的提升，科幻肯定日益被大众接受，科幻市场会日益正规。

记者：

作为一个科幻创作者，你对政策方面有什么期待？

墨熊：

文化产业一定是自由创作出精品。小说本来就是各安天命，各凭本事。但是影视或者游戏行业需要政府放宽一些限制，尽量多开绿灯而不要设置重重门槛。

以科幻作品来说，你要允许各种各样的想象，尽量降低审批门槛。什么时候能在中国拍出以中国为背景的《1984》，那中国科幻走向世界已经不远了。《釜山行》也算科幻片，僵尸是瘟疫造成的，但中国当下不可能拍出“僵尸”片……总之，市场会淘汰那些垃圾，精品自然会涌现出来，我对中国科幻迷的审美情趣还是有信心的，他们最后会筛选出精品科幻作品，一定可以走向世界。

责任编辑：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