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

一段时间以来，我感觉压力很大，工作压力、社交压力、孩子择校的压力……各种压力，压得我心烦意乱、筋疲力尽。在这之前，每隔两三天，我都会给老家的父亲打电话问好。但慢慢地，在摩肩接踵的压力面前，我给父亲的电话变成了一周一次，甚至两三周才有一次。最后，记不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父子间的通话变成了父亲打给我了。

在电话里，父亲的话不多，但有三句从不会少，它们是“在干吗呢”“吃饭了吗”“注意身体啊”。打电话主叫和被叫对象的改变这件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因为我的心思也不在这里。所以，好几次接到父亲的来电时，我都处在若有所思中，回应得有气无力。

那天中午，父亲又来电了。我正在赶上司交代的工作，忙得头晕眼花。因此，接电话时，我的注意力又一次不集中了，总是词不达意。父亲还未说完话，隔壁就响起了上司的叫喊声，我只得在匆匆一句“再见”后，就挂了电话。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赶去上司办公室时，电话那头，父亲的微笑僵住了，愣怔片刻后，又被满满的担忧所代替。

从上司办公室回来后，我继续伏案工作。好不容易忙完，我又赶紧跑去附近学校，接刚上小学的女儿放学。做这些事时，我早将中午和父亲只通了一半电话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当我牵着女儿的手，有些疲惫地回到家时，电梯门一打开，我便看到家门口有两个人席地而坐。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爸妈的身影，他们曾经无数次在老家门口送我出门、等我回家。牵着我的手的女儿也发现了那两个身影，她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咦，爷爷奶奶在那里呢！”

听着女儿的话，我才想起了中午父亲的来电，心里被疑惑所占据：“父亲没说要来啊，突然就来了，难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在女儿亲热地喊“爷爷奶奶”时，我赶紧打开门，将不知等了多久的父母亲让进屋，然后纳闷地问道：“爸、妈，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要来啊，也好去接你們！”

正听孙女叽叽喳喳说话的父亲，侧头闷声闷气地说：“我们想孙女了，就来看看，反正路也不远。”父亲说的不远，其实单是走高速路，也要三四个小时。他们往来一趟并不轻松，对将奔80岁还晕车的母亲来说，就更不容易了。

“这多半是父亲的主意！”想起这一路上的安全问题，我心里就有些责怪父亲的任性。

见母亲已走进厨房开始忙碌着做晚餐，我也跟了进去。母亲轻声说：“今天中午，你爸给你打电话后，感觉你精神状态很不好。他一直担心，让我赶紧收拾东西，说要过来看看你到底怎样了，才能放心。儿子，最近很不顺利吗？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母亲的话，让我刚生出的那点责怪，顿时烟消云散。我的鼻子酸酸的、眼眶潮潮的。我没有想到，自己在电话里无意流露出的那点情绪，竟然让父亲察觉了，更让他不惜跑上几百公里来探个究竟。

听着客厅里父亲和女儿的欢笑声，再侧头看看正埋头切菜、白发满头的母亲，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后和父母亲通话时，一定要精神点儿，让他们知道自己过得很好。我知道，在父母亲看来，作为孩子的我生活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摘自《羊城晚报》 图/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