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越

导言

目前医学界针对习惯性流产并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措施，原因在于科学家们并不知道习惯性流产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英国科学家提出了一个听上去很合理的假说，根据这一假说设计的治疗方案正在试验中。

正文

近日，浙江省中医院因违规操作导致5名病人感染艾滋病毒，此事迅速引起了公众的广泛关注。就在大家竭力声讨涉事医院管理不严格时，又有媒体指出受害者是因为习惯性流产而在该院接受免疫治疗时染病的，而这种免疫疗法在国外已经停止使用很多年了。于是，公众关注的焦点又迅速转移到习惯性流产上来。

对于那些想要孩子的夫妇来说，流产肯定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将近四分之一的妊娠都会在怀孕头3个月内以流产告终。这个比例之所以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原因在于有相当多的妇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还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出血呢。

对于知道自己怀孕的妇女来说，流产的可能性也高达六分之一，这是个不容忽视的数字。

生命的终极目的是繁衍后代，如果没有特殊理由，胎儿无论如何也是要保住的。因此，坊间流传的很多流产原因，包括工作压力大，孕妇心情不好，过度疲劳，怀孕期间性生活，以及曾经服用过避孕药等等，都被证明仅仅是瞎猜而已，没有科学根据。

之所以会流产，原因肯定是和婴儿的质量或者孕妇的健康有关。已知确实能够导致流产的原因包括孕妇年龄过大，体重超标，不良生活习惯（比如抽烟、酗酒或者吸毒），以及新生儿带有某种遗传缺陷等等，这些因素都会导致新生儿存活率低下，怀孕妇女与其费尽千辛万苦生下孩子，不如终止妊娠，再试一次。

如果试过几次都不成功，那就比较麻烦了。按照各国医疗机构公认的定义，如果一名身体健康的适龄妇女连续流产过3次以上，则被称为习惯性流产。造成习惯性流产的原因不太可能是婴儿的遗传缺陷，否则的话这位孕妇的运气也太差了，因此曾经有人认为习惯性流产的原因是女方的免疫系统对来自男方的抗原反应过度，这才有了所谓的“免疫疗法”，即把男方的淋巴细胞注射到女方体内，训练女方的免疫系统不再把胎儿当做异物加以排斥。

这个方法开始于上世纪80年代，但后续研究表明这种方法并无疗效，在国外已经被停止使用了。国内的医疗机构在这方面的监管力度严重不足，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监管，直到出了医疗事故这才终于引起大家的重视。

事实上，目前医学界针对习惯性流产并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措施，原因在于科学家们并不知道习惯性流产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英国华威大学（University of Warwick）的扬·布罗森斯（Jan Brosens）教授通过自己的研究，首次提出了习惯性流产的一个可能原因，论文发表在2016年出版的《干细胞》（Stem Cell）杂志上。

从杂志的名称就可以猜出，病因出在了干细胞上。原来，健康育龄妇女的子宫内壁上有很多干细胞，这些干细胞在月经结束后不久便会开始分裂，使得子宫内壁变厚，为受精卵着床做准备。之后，其中一些内壁细胞启动衰老程序，引来免疫细胞的攻击。这种被称为“天然杀手细胞”（Natural Killer Cells）的免疫细胞专门负责清除体内的衰老细胞，当这些细胞被清除出去之后，子宫内壁会形成一个类似蜂巢的结构，每一个“蜂窝”都是受精卵着床的好地方。

布罗森斯教授研究了习惯性流产妇女的子宫，发现这些患者的子宫干细胞功能不全，其中有40%的患者甚至找不到干细胞，其结果就是她们的子宫内壁上有大量细胞成为停止分裂的衰老细胞，引来大批“天然杀手细胞”对子宫壁实施攻击，导致这些患者子宫内壁的蜂巢結构被破坏，“蜂窝”变得越来越大。

体积大的“蜂窝”更利于受精卵着床，这就是为什么习惯性流产的妇女反而更容易怀孕的原因。但是，因为缺乏健康的干细胞，子宫内壁来不及修补，“蜂窝”的体积越来越大，即使已经有受精卵在“蜂窝”内着床，最终也会因为失去着力点而脱落，导致流产。

如果用一句流行语来形容的话，缺乏干细胞的子宫Hold不住胚胎，这就是习惯性流产的原因。

从上文的描述可知，缺乏干细胞固然是习惯性流产的根本原因，但直接原因是“天然杀手细胞”对子宫内壁的攻击。罗布森斯教授研究发现，健康妇女体内的“天然杀手细胞”的活性是和月经周期相吻合的，每月经历一次高潮一次低谷。但习惯性流产妇女的“天然杀手细胞”活性和月经周期不同步，经常是连续几个月维持在高峰期，之后才降回到波谷。如果这位妇女正好在波谷期间怀孕，那么她的子宫内壁的蜂窝结构并不会被破坏，胎儿就保住了，这就是为什么习惯性流产妇女往往在经历了几次流产之后仍然能正常怀孕并产子的原因。

前文所说的“免疫疗法”之所以能蒙骗很多人，除了缺乏监管之外，更大的原因就在于有些妇女在治疗后“奇迹”般地生下了孩子。但是，病人不知道的是，这孩子其实和治疗无关，只是因为运气好而已。事实上，这就是很多无效疗法之所以长盛不衰的原因所在。老百姓是很难分辨出哪些病是被治好的，哪些病是自愈的，必须经过严格的临床试验加以检验。西医在这方面非常严格，而中医中药则相差甚远。目前市面上所有的中药（包括中医疗法）都没有经过严格的临床试验检验，被治好纯属运气。

罗布森斯教授提出的这个理论虽然听上去很合理，但同样需要经过临床试验的检验。布罗森斯教授已经在小范围内开始了试验，通过测量天然杀手细胞的活性周期来指导妇女选择怀孕时机，据说效果还不错。他正在筹备进行一次大规模临床试验，看看他的理论能否经得起检验。在此之前，我们只能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