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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药》中内部殖民实现的隐秘路径解读

2017-04-14林春洋

绥化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殖民者印第安人殖民

林春洋

(淮阴工学院外国语学院 江苏淮安 223000)

《爱药》中内部殖民实现的隐秘路径解读

林春洋

(淮阴工学院外国语学院 江苏淮安 223000)

作为有自觉生态关怀与种族意识的印第安裔美国作家,露易斯·厄德里克的《爱药》以其文本丰富的生态意识与政治文化内蕴著称。文章依据后殖民生态批评理论阐述美国印第安人遭受内部殖民的隐秘路径,即殖民者有意识地他者化印第安人,从而实现他们对印第安人进行统治的合法性,夺取印第安人的土地并通过生态扩张来完成他们对环境的支配地位,摧毁当地原生生态系统乃至文化系统以达到实现内部殖民的目的。文章指出,生态扩张与种族压迫达成共谋,共同协助帝国推进殖民扩张和维护殖民统治,环境危机与种族政治危机之间存在理论和实际上的关联。

路易斯?厄德里克;《爱药》;后殖民生态批评;生态扩张

《爱药》的背景是20世纪80年代,小说描写了“道斯法案”和印第安人重新安置计划实施后,许多印第安人失去了和谐的生存环境,被迫走出保留地,这使得当代印第安人陷入印、白两种文化的夹缝,透露出他们无所适从的生活现状,揭示了现代西方人通过文明的口号进行内部殖民统治的后果。本文依据后殖民生态批评理论阐述了《爱药》中美国印第安原生文化与西方发展观意识形态的对立,从而揭示殖民者通过暴力、欺诈和法律条款等手段夺取印第安人的土地所有权并实施生态扩张,强制打破了数千年来一直和谐美好的印第安人-原生态环境下的动植物生物链,进而通过文化渗透和种族压迫将印第安人和印第安文化他者化以实现内部殖民的隐秘事实,揭露和抨击生态扩张和殖民推进对生态环境和原住民带来的灾难。

一、土地所有权的重新分配

长期以来,在西方社会中,人类中心主义的思维模式一直处于支配地位,它割裂了人与大自然的密切联系,将人和自然的合一和谐转变为对立的关系。以荒野形式存在的大自然成了人们征服和改造的对象。当西方殖民者们初次踏上美洲这片新大陆时,他们认为到处都是藏着巨大危险的“黑森林”,[1]他们渴望驯服这片野蛮、荒野的大陆。当地的原住民一直以来都过着采集和狩猎为主的生活,在西方文明人的眼里,他们是还没有开化的原始人,他们坚信他们有权利采取措施:夺取土地,将低等、野蛮的印第安人驱逐到更远的地方甚至杀死,最终将美洲大陆建立成完全属于白人世界的“伊甸园”。

基于土地,与西方文明人相比,印第安人有着完全不同的价值观。他们把土地视为自己的母亲。所有人都必须与自己的土地母亲和谐相处。在土地上耕种对印第安人而言是对神圣母亲的亵渎和侵犯。西方文明人则认为这样的想法愚昧、低级,是阻碍他们实现文明梦的绊脚石。因此,从西方文明人刚开始踏上北美大陆这片寂静的荒原开始,他们用他们的现代文明不断的摧毁、改变这荒野的地貌,推进他们自己的文明进程,改写了这片大陆的历史。[2]大片的森林被砍伐,植被被破坏,大量的印第安人遭到驱逐甚至杀戮。现在的文明使得印第安人失去了家园,他们因大地母亲被撕裂陷入绝望、无奈,“美丽的大地是我们的母亲,我们再也不拥有她,我们只是使用土地。”[3]

从早期对土地的暴力侵占,到后期的欺骗、贿赂、诱惑,文明人不断的调整他们对印第安人的策略。在《爱药》中,拉扎雷家族在金钱的诱惑下同政府、木材商勾结购买和拍卖齐佩瓦人的土地,从中谋利。殖民者的系统蚕食政策最终使得白人“合法”地接手了土地。殖民者土地所有权的确立表明印第安人从此失去世代赖以生存的家园的根基,之后殖民者实行生态扩张大肆发展资本主义,使得大自然和印第安人饱受重创。

哈根认为:“法律意义上的土地所有权不仅仅是拥有土地财产和保护土地拥有的权限,还包括对一个地方或多或少情感层面和/或者想象层面的拥有和归属感。”[4]事实上,所谓的文明人只在物质这一层面上占有土地,他们只考虑土地的所有权和利益,缺乏对自然的精神体验和情感参与,并没有建立一种真正的归属感。西方文明人长期坚持的现代文明和自然生态之间的对立观使得他们在侵占土地后继续使用他们的人文主义和所谓的科学合理性不断进行野蛮的发展和扩张,不断强化了人类的支配地位,进一步导致人类和大自然的异化和割裂。

二、原生态文明的不断破坏

在西方文明人到来之前,北美大陆资源和物种都非常的丰富。当17世纪白人刚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这里简直就是动植物的天堂,茂密的森林资源为当地野生动物和印第安人提供了充足的食物,而印第安人简朴的生活方式也没有危害到当地的生态环境。随着文明人进入以后他们顶着推进文明进程的帽子,对荒野大陆上的动植物资源进行了毁灭性的破坏。最先遭受文明之害的要数大片的原始森林和植被。文明人既要木材又要土地,大片的森林被砍伐,大量的植被被破坏,现代化的农场,城市永久的改变了这片荒原。殖民者实行生态扩张以推进工业化进程给印第安人的生存环境留下了巨大隐患。《爱药》的开篇故事中新生代艾伯丁从白人城市驱车回保留地,她描绘了20世纪80年代保留地的环境状况:“干涸的沟渠,毫无生气的庄稼...保留地就在巨大的农场和微风吹过的田地的尽头...七拐和八弯之后驶上了满是车辙、坑坑洼洼的沙砾路。路边沟渠里长着一丛丛的蓝苜蓿...空气中满是灰尘。”[5]接下来艾伯丁描绘进家后的情景:“主屋四四方方,连着一间破旧的厨房,外公每次回家,总要看看院子,那里面有矮橡树,金盏花的花床,一辆锈迹斑斑的废车.... ..我搀着他,避开荆棘,慢慢穿过草地。蜀葵因为藜而长势不好。”[5](P12-18)艾伯丁的叙述让我们看到现实的保留地充斥着灰尘和废旧的汽车等现代生活垃圾,环境状况堪忧。艾伯丁不由感叹“土地分配政策是场闹剧”[5](P12)。

对于动物资源的掠夺是殖民历史的重要篇章,殖民活动是“人类中心主义在动物王国的自然开拓,”[6]其本质在于征服,殖民者通过对殖民地动物的大肆捕杀不仅可以攫取巨大商业利润,还可以彰显帝国实力,震慑原住民的反抗。当代美国印第安女作家莱斯利·马蒙·西尔科在小说《典仪》(Ceremony)的开篇生动地描绘了殖民者在美洲捕杀动物的暴行:“当他们回顾四周/他们看到的仅仅是物体。/世界在他们眼中毫无生机和活力/树木和河流是没有生命的/群山和岩石是没有生命的/奔跑的鹿和熊也是没有生命的/他们看不到鲜活的生命。/......他们乘着大船越过海洋/成千上万岩浆般涌来/他们带走杀死的动物/凡眼睛看到的/他们一律杀死带走。”[7]在《爱药》中现代化的工厂和各种人类文明的进程不断的毁坏了原始的森林和植被,吞噬着无数动物千百万年来的居住之所;同时,各种屠宰场和皮具加工厂的建立更催生了对动物的毁灭性屠杀。正如蒂芬所言,西方殖民活动和盘剥不仅对本土居民,而且对动物和当地生态造成毁灭性影响。一部近现代美国文明史不仅是原住民的血与泪的历史,更是美洲大陆无数野生动物的苦难故事和消亡历史。

白人毁林分地,推行资本主义农业、商业管理方式促进了部落自然经济和社会的解体,以群居为生,没有土地观念的印第安人面对生活的突变无所适从。厄德里克在《爱药》中提到由于大多数齐佩瓦人分到的地都远在蒙大拿,再加上根本不懂垦耕和经营,齐佩瓦人要么大家族分崩离析的迁徙,要么放弃土地去大城市打工。深深眷恋土地的印第安人很难接受与故土剥离的生活,小说中的露露痛斥分地政策和工业化进程对部落生态环境造成的毁坏,她拒绝搬迁以腾出地方来修建一家现代化的工厂,“我一辈子从没信过人类发明的创造方法。“什么数字啊,时间啊,英寸啊。这一切不过是用来切割大自然的手段罢了我知道,大自然是人脑无法测量的。”[5]

在白人到来之前,印第安人依赖大自然的赐予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白人利益驱动下的生态扩张造成森林和野生物种的骤减甚至灭绝,切断了印第安人的生命链,他们再也不能保持自然经济,按照狩猎和采集等传统方式生活了。西方文明人的文明进程并没有给原住民带来好处,相反,对土地的野蛮侵占以及后续的生态扩张,破坏原生植被从此断绝了动物和印第安人的生活来源,印第安人对新的经济模式的无所适从而陷入边缘化的生存危机。由此,白人通过生态扩张推进所谓的文明进程和工商业,现代农业经济牺牲的是当地的原生生态系统和当地印第安人的生存利益。

三、他者化印第安人

种族主义是一种与殖民主义相伴而生的意识形态,在殖民扩张史上种族压迫与生态扩张始终相互支持、相互联系,共同促进殖民的实现。在殖民语境下,“动物性”与“野蛮”是动物与低等种族共有的属性。[7]在殖民者眼里,低等种族类似于动物甚至等同于动物,因为愚昧和远离文明,低等种族的命运只能是等待优等民族的“文明”和“开化”。种族主义意识形态成为殖民者掠夺土地、打压印第安人的理由,白人认为印第安人是劣等种族,生来就不具有创造和掌握文明的能力,只能接受白人的文明教化。因此,一踏上美洲大陆,白人就将印第安人置于自己的对立面,在两者二元对立关系中,白人始终处于权力和话语的中心,印第安人被刻画为蒙昧、肮脏的野蛮人,是文明人的对立面,是原始自然的一部分,理应受到驱逐和教化。

这种对于印第安人是落后野蛮人的模式化刻写源于18世纪文明与野蛮对立的理性时期,并一直成为白人殖民者改造、驱逐和迫害印第安人的借口。阿尔伯特·加勒廷在1836年如是说:“印第安人在白人面前消失,简单而言是因为他们不愿工作。除了他们自身的懒惰外,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他们达到与白人一样的农业繁荣和人丁兴旺状态。”[8]到了1868年,对印第安人的刻板形象依然内化在白人的观念中,甚至美国著名的生态学家缪尔认为:“这些黑眼睛、黑头发的野蛮人过着奇特、肮脏、缺乏规律的生活……有关他们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肮脏不洁。”[9](P170)就是在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下,白人以种族和文化优越自居,开始对他们眼中野蛮、肮脏、原始的印第安人实行文明教化,印第安人的土地资源被贪得无厌的占领,一座座印第安村落被夷为平地,大片玉米地被焚毁,印第安人失去了故土。

在《爱药》中,以优等种族和先进文化自居的白人将暴力扩张和种族压迫相结合对印第安人实行驱逐和文明教化,印第安人的土地资源被占领,一座座印第安村落被夷为平地,大片玉米地被焚毁,印第安人失去了故土。此外,基督教也成为推进殖民、残酷地剥削印第安人的精神武器。持基督教中心主义的白人指责印第安人懒惰,不按上帝旨意耕作土地获取财富,甚至以印第安人是野蛮人、异教徒、魔鬼撒旦的子孙为由,残酷迫害印第安人。[8]在厄德里克的小说中齐佩瓦印第安社区被形形色色的基督教社团包围,白人传教士深入部落传教,他们视齐佩瓦自然宗教为邪教,齐佩瓦文化为劣等文化,希望通过宗教文化渗透瓦解印第安文化系统,把印第安人变成文明人。《爱药》利普夏是当代印第安药师,他身上有一种神奇的触摸能力,能为别人预测疾病、减轻痛楚。然而在白人文化的侵蚀影响下,利普夏同样陷入信仰危机,在基督教文化和部族文化之间摇摆不定。在“爱药”一章的故事中,利普夏用了超市的鸡心冒充爱药把尼科特噎死后,利普夏由此陷入痛苦和迷茫。厄德里克由此揭示了白人宗教对印第安社会的危害。自1953年起,美国政府对印第安人实施重新安置计划,不少印第安人走出保留地进到白人的城市寻求新生活。然而,陌生的环境、白人的歧视和排斥、找工作的不易、迥然有别的文化风俗和信仰宗教,这一切都让印第安人难以适从,非但未能融入主流,反而陷入两种文化的夹缝,成为红皮白心,无所归属的苹果人。《爱药》中的印第安人离开了保留地去白人社区找寻生活,他们学会了白人的生活方式,掌握了白人的语言,但白人的歧视和排挤使“已开化”的印第安人在主流社会难以立足。小说中的尼科特从寄宿学校毕业后,曾去拍电影,剧中的他被要求从马上摔下立马得死,当终于意识到“情况就是这样,印第安人在电影中最多只配演死人”[10]后,尼科特离开了剧组,尼科特后来又给一女画家做模特,画中的他赤身裸体从悬崖上跳入岩石四立的河流,终于醒悟到白人只对印第安人的死亡感兴趣时,尼科特毅然返回保留地。尼科特的经历暗合了19世纪流行的“死去的印第安人才是好印第安人”这一说法。《爱药》中的琼是保留地上最迷人的女性,琼本想离开保留地到白人社会混出个名堂,但白人社会的歧视让她难以立足生存,琼沦落为靠男人生活的女人。当她终于幡然醒悟想回家时,却赶上暴风雪,死在归家的路上。《爱药》中的老亨利和小亨利都曾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白人社会的认可,然后他们收获的却是理想的幻灭和绝望,老亨利把车开到铁轨上撞车自杀;小亨利越战归来后精神失常,将自己沉入河水,自溺身亡。其他如高迪、莱曼和贝弗利等人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爬上了中产阶层,但仍然得不到白人社会的认同,过着无所归属的生活。厄德里克在《爱药》中用大量的篇幅讲述印第安人在人生旅途上的遭遇,让我们看到当代印第安人尽管努力融入白人社会,但仍然没有摆脱被他者化、被边缘化的处境。美国环境哲学家柯廷提出了“环境种族主义”(EnvironmentalRacism),该概念认为:“在理论和实践上,种族与环境都存在相互联系、相互支持的关系、对于其中一方的压迫必然引发对于另一方的压迫。”[1:0](P145)由此可见,主流社会在生存环境问题上对于经济弱势群体和社会边缘化群体始终存有歧视和压迫。某种程度上,这也是琼和小亨利等原住民族被殖民者被逐出家园踏上白人社会依然面临困境、甚至覆灭的深层根源。

结语

基于后殖民生态批评理论,本文解读了《爱药》中美国印第安人遭受内部殖民的隐秘路径,我们看到白人殖民者在美洲大陆殖民扩张的成功得益于他们实行的生态扩张和种族主义,即殖民者有意识地异化他者化印第安人,从而实现他们对印第安人进行统治的合法性,继而夺取他们的土地,掠夺动植物资源,毁坏当地由植物、动物和印第安人构成的原生生态结构,最终将印第安人和他们一直奉行的文化彻底的边缘化直至灭亡,以达到文明人推进现代文明,驱逐野蛮的目的。在现代文明的光鲜外衣下,西方文明人利用印第安人淡薄的土地、主权和属地意识,实现了他们对这片荒野大陆的生态扩张和侵占。印第安民族的悲剧印第安人的悲剧说明了环境危机与种族政治危机之间理论和实际上的联系,人类只有充分反思当代的生态伦理问题,彻底根除种族间的内部殖民,做到不同种族之间的社会正义和环境正义,才能真正有效地消除生态危机,实现人类社会与地球生态的和谐发展。

[1]Weaver,J.That People Might Live:Native American LiteratureandNativeAmericanCommunity[M].NewYork:Oxford UniversityPress,1997.

[2]麦克·克朗.文化地理学[M].杨淑华,宋慧敏,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

[3]宋赛南.根与路:厄德里克的灾难生存书写研究[D].北京:北京外国语大学博士论文,2013.

[4]Donald,Hughes.NorthAmericanIndianEcology[M].Texas: TexasWesternPress,1996.

[5]Huggan,GrahamandHelenTiffin.PostcolonialEcocriticism:Literature,Animals,Environment[M].London:Routledge,2010.

[6]路易斯·厄德里克.爱药[M].张廷佺,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08.

[7]Patterson,C.Eternal Treblinka:Our Treatment of Animals andtheHolocaust[M].NewYork:LanternBooks,2002.

[8]邱惠林.论美国印第安民族的衰落[J].四川大学学报, 1995(4):78-85.

[9]张慧荣.从《熊》看原生生命链毁坏对殖民进程的推动作用[J].外国文学评论,2011(3):169-179.

[10]Huggan,GrahamandHelenTiffin.PostcolonialEcocriticism:Literature,Animals,Environment[M].London:Routledge,2010.

[11]Curtin,Deane.Environmental Ethics for a Postcolonial World[M].Lanham,MD:Rowman&Littlefield,2005.

[责任编辑 王占峰]

I106

A

2095-0438(2017)02-0055-04

2016-09-05

林春洋,男,淮阴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教师,博士在读,研究方向:英美文学,二语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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