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芒

(中华诗词学会，北京 100810)

一举诗翼画凌九霄

丁 芒

(中华诗词学会，北京 100810)

诗是一切文学艺术的灵魂，无诗性思维，文艺作品都很难诣达其审美高境。我为诗一生，旁及其他，融通探源，每力倡此说，与书画界友人研讨，不但为钟鸣天、范曾等画家的诗集作序，更为奥运礼品画诸画家配诗达六七百首。我说这些，非以此自诩，一明素志，二为表达面对冯诗之心态。

冯大中先生作为当代中国画的中坚力量，素以善于创新、传达更高精神境界而驰名，主要根源于其画外工夫，亦即其文化素养。文化底蕴丰厚，其人生道德观、价值观乃至审美意识、思维能度，均随之升华，作画时，一般便具有了“超四维”的审美意向与能力。大中年纪不算大，学历不算高，凭着自我克励、博闻敏学，能臻此高境，实属少见。谓予不信，请读其诗。

根据诗后附年，大中最早的诗是他二十岁时写的一首七言古风，余均作于21世纪，足见其涉足诗词之早。而他更早志于画，由此也可见出他对诗画同源、诗为画魂这类千古确论领悟之早。遍读全集，感想甚多，综要志之：

一、抒放性灵，真情实感

他的诗大都情挚言真，直抒性灵。《思亡女八首》其痛彻肺腑之情，固令人不忍卒读，“萧然弄影浑然玉，我在人间越在天”，这是他题女儿生前所画《水仙图》诗中两句，读此谁能不泫然泪下？再如《夏日感怀偶成》：

向晚雨初晴，驱车唱大风。

心随绿浪远，怀敞赤霞迎。

最狂笔和墨，难舍痴与情。

闲来邀好友，纵酒啜香茗。

这首诗写得非常精致，中间两联意象尤为鲜明，心随水远，敞怀迎霞，形象贴实，动势极强，而颈联作理性升华，写其寓形于笔墨的痴狂纵放之情，已达全诗抒情顶点，此诗堪称冯大中形象的代表之作。

二、言多警策，联语尤佳

大中的古典文学修养有一定功底，不但词汇丰富，尤多佳联警句，足见其修辞炼句功夫不浅。仅列举若干，读者方知吾言不谬：

君近东坡常啸傲，笔惊吴带起狂沙。

——《赠范曾》

胸学子史方思远，眼望云山妄论高。

——《回望》

文采一腔诗亦画，风华百岁慨当慷。

——《登青云峰》

身恋功名心却累，魂驰砚海梦非凡。

——《题画感怀》

莲叶接天清溢远，寒塘晓雾看惊鸦。

——《题画荷花》

且看老夫逞健步，青峰顶上掠白云。

——《夏日游山》

老夫磨透眉纹砚，追到神魂方解襟。

——《题八大山人〈杨柳浴禽图〉》

独行影浩远 特立铸高华

——《题八大山人〈瓜鼠图〉》

三、 章法合律,曲折有姿

诗的内结构，即章法，我曾以打排球一二三传手的关系喻之。七绝第三句如二传手，托球至网前，尾句则似三传手，一捶定乾坤致胜。大中似亦习此道，举其一例：

昔年最梦进京居，为此我曾奋不移。

阔宅而今三百米，却向山林觅一枝。

此诗写其前后营宅之心态变易。前二句写过去梦想长居京华，曾努力经营。第三句写在京购置了三百平米的阔宅，完了多年的美梦。第四句突然来了个大反差：自己的心态变了，反要向山林去借“一枝之栖”了。此诗主旨是表现他“慕渊明”闲逸之心态，就诗的结构艺术来说，用这种“大反差”手法，更显得精巧合律，曲折有致，使人们读到末句方能大悟其旨，更赏其含蕴摇曳之姿。这样的诗，非有较深功底者，是构思不出来的。

四、 语意畅达，口语入诗

当代旧体诗坛，泥古不化，习以古涩奥僻语言为美为雅而自炫其博者，大有人在，我不以为然。大中之诗，甚契吾意，他即使作绝律小令词这类严律作品，大多无佶屈謷牙之弊。我尤赏其古风体作品，大概避免了律绝体格律束缚之苦，写得分外明白晓畅，完全接近平白生动的当代口语。试读其《答友人》：

常欲从今深城府，人前处事学精明。

山环水绕由它去，路曲桥直任我行。

朋友相知别笑我，我爱如此过一生。

这些见性之语，不但真率可爱，且以日常用语出之，更令人感到亲切、生动，有如饮到从他胸中淌出的一泓晶莹明沏的甘泉，而不觉悦目赏心，久为之醉。因为篇幅太长，我就不全章抄录了。

总之，这是一部见性灵、唱纯情的诗集，我应当为之击节；这又是一部画家之诗，我尤应为之鼓呼、倡扬。几十年来我与书画界来往颇多，更有若干书画家愿入丁门，以求诗教，吾嘉其有此志识，倾心以报。但除个别人外，多不能长期付诸行动，心有愧焉。吾为冯大中诗集作序，盖亦有树此一旌以昭告天下之意乎。只是八七老朽之笔，未能罄所欲言，不周之处，尚望大中先生与广大读者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