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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梯关与禹王寺

2017-04-13阿土

丝绸之路 2017年1期
关键词:云梯响水寺院

阿土

在近期的旅游行程里,我本没有去江苏响水的计划,但又不愿意放弃任何机会,哪怕是一个不出名的小镇,并且我向来认为凡有人生活的地方就有风景。

响水是一个由黄淮冲积平原构成的小县,地势平坦,少有落差。虽然对响水知之甚少,但至少我知道其境内有一条苏北唯一没有建闸的天然潮汐河道——有“苏北的黄浦江”之称的灌河。我从未想到这个小县内竟还隐藏着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海关!

借着比赛,我随队抵达了响水。来到响水的第一天就再次印证了一句话——身边无风景。一入住宾馆,我便急匆匆地向前台服务员打听云梯关的情况。谁知这些土生土长的响水人却一问三不知,她们竟然不知道响水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不知道什么天下第一海关。我接连问了几个人,才从一个说不了普通话的中年人那里得知了概况,它在响水县辖的黄圩镇上,离县城30公里左右。

从县城出发,沿着G20公路直行,到运河乡,拐上一条通县际班车的公路,一直走下去就到云梯关所在地了,而他们在介绍时所说的让我们倍感迷惑的直行、拐弯、再直行、再拐弯,不过是两条直行的公路和一条入村的小路。

原以为云梯关是一处关隘或者要道,有山谷、高台,或其他建筑。可是,当我们到达云梯关时才发现,那里既无山,也无城池,只不过是一个平原上的村落,看不出半点曾作为海防重地的样子,而“古云梯关”也不过是保留在禹王寺内的一块石碑。我不免有些失望,失望于简陋的村落,失望于那一处仅存的护碑亭。

这么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就是有“东南沿海第一关”和“江淮平原第一关”美誉的云梯关遗址吗?

我不解,当然,更令我不解的是,清代诗人龚自珍竟然在《咏史》中写下了“云梯关外茫茫路,一夜吟魂万里愁”这样的诗句。

没有关口就没有关内、关外之别,更没有茫茫无涯的道路让我惆怅感慨,倒是那个叫云梯村的小村子,与其四周一片片长势良好的麦子和盛开着的油菜花,以及偶尔走过的三五个人影,让我倍感冷落和无奈。是不是搞错了呢?我想。可是,眼前勒于嘉庆十五年(1810)十月的石刻却不由分说地否定了我刚刚升起的念头,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回来的途中,我和司机老彭聊天时突发奇想,这里之所以被称为云梯关,会不会因为是处在淮河的入海口,所以才被称为云梯关呢?老彭笑着说有可能。这个念头顿时让我兴奋起来,之前的失落也消失干净。抵家后,我迫不及待地搜索起有关云梯关历史的介绍。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我就在网上找到相关信息,据《阜宁县志》记载:“宋元以前,北沙即为海口,自黄河夺淮合流入海,淤沙渐涨,有土套(河湾)十余,形若云梯,故以名云梯关。”清河督靳辅在《开辟河口》一书中提及:“云梯关者,不知起自何时,乃黄淮二渎所由入海者也,往时关外即海。”由此不但得出了云梯关名的来源,还得知了关口的地理形势。又有据资料推算,云梯关最迟建于宋元之时,既然是关隘,在这里建立关卡、征收关税、巩固国防,方便通商航运,自然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且还可以想象云梯关当年作为漕运京城的路线,这也可解为何云梯关附近至今仍保留着大关、钱码头、杨码头、王码头等地名,足见关隘当年的规模之大和功能之多。

只是,如此繁荣的关卡,为什么会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呢?

我继续阅读着搜索来的资料:“宋光宗绍熙五年(1194),黄河夺淮以后,即变为黄河入海口。云梯关控河面海,曾是海运门户和内河水路交通的要道。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曾是各个王朝的国门之一。明初在此设大河卫,筑土城五座,屯兵驻防,以禁倭寇侵扰。嘉靖三十四年(1555)和三十六年(1557),倭寇曾两次入侵云梯关,均被当地军民击败。清康熙至咸丰年间,河道总督等大员常年驻扎于此。经过几百年的淤沙填积,海流的再搬运,海岸线逐渐向东延伸,至清代康熙年间,海口已由云梯关下移50余里,到咸丰五年(1855),黄河北归由山东入海时,云梯关距海口已达130多里,云梯关由原来的关隘变成了陆野,彻底失去了关防功能,这一年,清政府正式撤销了云梯关。为了存其遗迹,清嘉庆十五年(1801)在这里立一块石碑,高245厘米,宽110厘米,碑心阴刻隶书‘古云梯关四字,字长47厘米,宽45厘米。上款正楷阴刻‘嘉庆十五年十月谷旦,落款亦楷书阴刻‘三韩马慧裕书,另一行阴刻小楷‘江苏淮安府山安河务周知师兆龙勒石。”

云梯关消失了,曾经壮观的情景消失了,辽阔的大海远去了,只剩下沙子和泥土在我们的眼前淡定地铺展。我的脑海里留下一个问号:如果时间再往后推移100年甚至更久,留给我们的又将是些什么呢?是不是那个时候,连这块称为遗迹的石碑也见不到了呢?尽管那时候的云梯关毁于20世纪40年代的战火,可是,谁又能保证将来不会出现其他的变故?

事事皆有可能,当我站在那片曾经属于云梯关的土地上,已经不在了的河防工程和官衙殿阁,以及那块被一个小亭护着的石头和平整得看不出起伏的平原,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既然关隘已经不在了,徒留一个空名又有什么意义呢?而我想方设法地前来,难道只是为了看一块刻了字的石头?

其实,能有机会在这些即将消失和已经消失的地方走上一回,就已经足够。山有山的去路,水有水的归属,本没有什么事物是永恒不变的,我又何必要求太多,徒增烦恼呢?可是,人们总是喜欢以这样的方式给自己增添困惑,然后又通过这些困惑为自己找到一条通向别处的门扉。我想,这应该是我来此的缘由吧。

最初让我了解到云梯关所在地的就是望海楼,只是来此之前我没想到这里会有寺院,直到到了禹王寺才发现,原来“古云梯关”不过是隐护在禹王寺内的一块石碑。这也成了我感慨万端的缘由:如果没有禹王寺,古云梯关的石碑还会留存在这个地方吗?

禹王寺不大,但禹王寺的出现却比“古云梯关”碑要早100多年。据载,禹王寺原称禹王庙,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河督张鹏翮为镇水患,奏请在云梯关敕建禹王庙。禹王庙原为五进,最前边是前大殿,即海神庙,也是寺院的山门,两边分别供喻意“风调雨顺”的四大金刚。海神庙后是禹王正殿,正面供大禹王塑像,为京都名手所塑,栩栩如生。正殿两旁,各有厢房数十间,外围建有花墙,为驻庙僧侣食宿之地及收藏物品所用。另据禹王庙碑记记录,二套有明代古寺崇福寺,因年久庙圮,神像露野,張河督嘱移供于禹王庙中,使禹王庙成为多神庙。

苏北的四月本来就有些冷,可禹王寺的香火更显得冷,我们进寺时已近9点,院内冷清得连草木都充满了凉意。偶尔驶来的一辆私家车,也只是稍作停留,车上下来的两个游客仅三五分钟便从寺内走出,驱车离去。我不知道他们来此何为,只觉得那匆匆一瞥,似乎连寺内的楼阁建筑也未能焐热吧。随后而来的五六个人,其中有三四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他们显然不是来礼佛进香的。我也不是特意来的,事先本不知道这里有寺院,进寺后原想进炷香,却未见到卖香处,只得躬身对着大殿拜了几拜。两个母亲状的女子拿着手机到处拍着,孩子们则淘气地在院子里蹿来跑去,为这个寂静的院子添了些喧哗。但寺院依旧是冷清的,既没有和尚,也没有看守寺院的人出来阻止他们。一切都是敞开着的,任由世人自由地出入,不闻不问。这反而让我觉得格外亲切,因为我一直觉得只有这种清静和澹淡的地方更适合出家人修行。只是,如果一直如此冷清下去,寺院该用什么来维护呢?

禹王寺虽然不大,但其曾经的影响却不小,其中所奉的匾额不仅有被康熙帝追赠为太子太保的于成龙手书“法海津梁”,还有乾隆帝赐的“利导东渐”以及嘉庆帝所赐的“朝宗普庆”。一个津口小庙,可悬两代皇帝御匾,一位太子太保手书,足见它在当时的地位以及影响。可如今的禹王寺为近年新建成的寺院,占地约1公顷,为一个两进的跨院。第一进的院落较小,是天王殿,内供弥勒佛像,左右为四大天王,各手持兵器,面貌威严,色彩艳丽。第二进是大雄宝殿,中间端坐着慈祥和善的如来佛祖,两侧为十八罗汉,一个个俯身,圆目而视。佛坛背面为观世音菩萨像,另有各种造型的佛像数座,皆栩栩如生,令人心生敬畏。大雄宝殿前的东西两侧分别设有观音殿、财神殿、禹王殿、地藏殿、龙王殿、文昌殿,三三对应,这些殿虽非主殿,却也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十分庄严。

与大雄宝殿相邻的东跨院内有一亭一高塔,塔称“望海楼”,七层,高40余米,起初我们就是被它引过来的。亭为“古云梯关”的护碑亭,立于塔南,亭塔相对而立,距不过百米,但相差甚大。一个高大壮观,即使数里之遥亦令人向往,另一个则低矮寻常,如非刻意来寻,就是近在咫尺也很难引人关注。

望海楼为新修的建筑,据说它的前身是海岱楼,为云梯关最高建筑,初步建于唐代,至宋代才修缮完备。唐代杜甫的诗句“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云帆转辽海,粳稻来东吴”,描写的就是当时这里的淮河口航运盛况。海岱楼在清初已废圮,史载,清道光初年重新修建了“平成台”,为等边八角形,亦称“八角亭”、“望海楼”。该塔为三层砖木结构,5丈6尺高(约18.7米),楼体由八根圆木柱支撑,每边柱距1丈,柱间以砖砌墙,墙外有回廊,又以八根圆木柱支撑,上覆飞檐,层层如此,顶上合成八角形尖顶。楼基为八角形基座,高3尺,以砖石砌成。楼内设梯可供登攀。整个建筑高大雄伟,雕梁画栋,飞檐啄天。内供文昌帝君神像,四周挂满文人墨客诗词书画,是文人游览集会之地,故正名应是“文昌阁”,俗名“望海楼”。完颜伟之孙完颜麟庆复督南河时,为平成台题了一副楹联:

与水不争能,力尽八年惟注海;

升堂思肯构,目穷千里更登台。

据说当年在此登楼东眺,淮水茫茫,白帆点点,风光无限。可惜,塔于1943年初日伪军的大“扫荡”中再次被尽数毁去。现在所建的望海楼,已非旧制,而是禹王寺的佛塔,虽沿用旧称,但归制于塔,塔身壁画数幅,为菩萨打坐、看经、骑兽等造型。只可惜楼门紧闭,无法得窥内景,自然也就无法登楼远眺了!

从云梯关到望海楼,再到护碑亭到禹王寺,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潜在着必要的联系,但是,它们从起初的繁荣到后来的衰落,再到如今的共存一处,定然应该有它们存在的因缘吧。

想到这里,我决定就此离开禹王寺。然而,就在这时,我似乎听到了和尚的诵经声,在寺院里隐隐约约地飘荡着。我忍不住四下里找了找,却没有意外的发现,又禁不住想起之前的疑问,如果寺院一直这么冷清,该如何维护呢?

太阳升得愈发高了,在耀眼的阳光下,我猛然看到大雄宝殿东边的围墙上,竟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捐香火钱的人名,我本来疑惑地揪着的心,顿时如释重负地放了下来。原来真的是這样,凡有寺院处就有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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