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

张豪向我提出离婚时，我很冷静地只提了一个要求：女儿刚刚1周岁，可不可以等她上了幼儿园再离？因为，3岁前，是孩子性格的形成期，作为爸爸，他有责任和我一起培养她形成一个健康的性格。

我的要求合情合理，张豪没有理由不应允。我又加了一句：“只要你每周能让女儿见到你两三面就行，其他时间我不介意你人在哪里。”这个附属条件，令张豪很是兴奋，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已婚享受未婚待遇的通行证。这样的让步，比离婚更合他的意。

其实，这层窗户纸捅开了，挺好——再也不必忍受张豪绞尽脑汁的谎言。一个月后，我们默契到这样的程度——他如果回家吃饭，下班时，我的手机会响一声；不回来，响三声；如果有事要说，打家里或单位的座机就行了。

约定达成后的第一个月，我的手机大多时候响三下。我开始有些得意于这样的形式——不必争吵，不必欺骗，更不成为他外遇路上那个痴痴守候的怨妇。

偶尔，张豪回来，我会留给他大把的亲子时光，自己则和保姆有说有笑地做家务，热烈地讨论一地鸡毛般的家长里短，轻松、愉快。原来，男主人只是个过客，并没有那么冷清。

但考验还是来临了，女儿在那个秋末冬初的时节，先是得了喉炎，然后发展成支气管炎，最后发展为严重的肺炎。大量的抗生素注入孩子的体内，病情却始终得不到缓解。作为本来学医后来半道出家做了人力资源的我来说，当然知道这么大量的抗生素对于孩子的身体而言意味着什么。面对着大批量入院的孩子，医生在病毒不断变异的情况下，也只能出此下策。我们的孩子在接受救治的同时，又充当了“小白鼠”。我一切的心疼、愤怒还有担忧，都无处安放。

在那段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下班时分，我的手机还是经常会响三下。张豪偶尔回家，看到我们都不在家，居然从不曾问过我们娘儿俩连同保姆去了哪里。我们没黑没白地呆在医院里，我无暇顾及自己的变化，却眼看着人高马大的保姆瘦了一圈儿，倚在墙角睡上十分钟就心满意足的样子。我抱着女儿，只对她说了声“谢谢”，她已是心领神会。“俏俏妈妈，你放心，你不吩咐，我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她爸。男人如果是好样的，那就依靠；如果不是，那就自立自强，没有什么坎儿是挺不过去的。”

一个月的医院生活，让俏俏回到家后，对我和保姆无限依赖。面对张豪的怀抱，她总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转身扑向我们。女儿的疏远，让张豪在家里显得多少有些不自在，晚饭后，他把一张银行卡递到我的面前：“这里有一万元，你拿去。俏俏生病让你受累了。”顿了一下，他还是说出了那句他内心的责备：“其实，俏俏生病，你没有权利不让我知道，你不应该这样人为地制造我和孩子之间的疏远。”对于这样的责备，我丝毫不辩解，一个月的生挺硬扛，就像一个单亲母亲那样，只为两个目的：一个是让自己坚强，就像家里没有男人那样；一个是让他去忏悔，在我们母女连同保姆一起度日如年时，作为父亲，他正同另外一个女人尽享欢娱。

从他在家里坐卧不宁的样子，我可以体味得到，此刻，对于在这个家里可有可无的地位，他很不爽。

为了修复与女儿的“邦交”，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张豪一下班就回家，一回家就和女儿疯作一团，并总是在女儿终于睡去时，发出这样的感慨：“带孩子，比上班还累。”这话听得多了，我做了一个决定，并告知他：“我休年假吧，带俏俏去姥姥家度假，让保姆也休息几天，当然，你也可以提前进入再婚状态。”

对于我的坦然，张豪表现出的绝非感激：“为什么你这么不希望我和女儿亲密呢？孩子刚刚对我亲近一点儿，你就迫不及待地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尽管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我选择不与张豪冲突，让他觉得我早已失去同他争吵的兴趣。沉默，直到时针指向12点，我在他依然没有睡意的情况下，抱着被子走进了书房。他跟了进来，眼神中透着欲望。在他一步步走近时，我清楚地告诉他：“从你提出离婚那天起，你和她就应该算做夫妻了。她可以介入我曾经的婚姻，也可以抢走我的男人，但我不会。所以，张豪，请自重，也请尊重我，以及她。尽管你背叛了我们的婚姻，但别让我认为你是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我宁愿相信，你们是真的爱情。”看着张豪离开书房的背影，我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在这个胜负未见分晓的战斗里，我的自尊始终完整。

出乎意料的是，我的态度让张豪渐渐起了变化。已经连续两周了，像所有刚成家的男人那样，他下班即回家，偶尔还露些厨艺，很享受家庭生活的样子。

就在这时，公司有了两个去澳大利亚培训半年的名额，俏俏尚小，我根本没有想到去争取这个机会。无意间跟张豪提及，他居然非常鼓励：“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俏俏有我和保姆呢。”我最终决定去了，还是因为我想真正给张豪一段和那个女人独处的机会。我有一份隐隐的自信——偷情如偷闲，一旦有大把的光阴在手，无聊感顿生。这段时间对张豪的放养已经说明了这一点，外面的世界一旦对他自由开放，他反而会觉得失去被禁锢的快乐。

独在异乡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就连家里的小米粥都让我想念。可是，在与张豪的视频聊天中，我总是通报着澳大利亚的好以及自己的适应，并特意告诉他，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单亲母亲俱乐部，俱乐部有很多的志愿者，愿意做孩子们的临时爸爸，单亲母亲们之间则互帮互助，从而让孩子生活在一个不健全但绝对健康的成长环境里。“澳洲的教育不错，我想，对俏俏来说，应该是件好事。而且一旦我们娘俩出国了，你虽是二手男人，但可以减轻诸多拖累，可以在她那里卖个好价儿。”我开玩笑般把这句话发过去时，张豪粗暴地下线了。望着那个瞬间暗下来的头像，我心里有点儿小爽。

第二天，我再上线时，看到了张豪的留言：“你不在的日子，我很守夫道。原来，等待一个人的滋味，是如此难熬。快回来吧，这是女儿的意愿，也是我的。”

看着那些留言，我归心似箭。但我知道，我必须等到学习期满，这是工作之需，更是我未来的家庭长久稳定之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婚姻”啊！

半年后，我在机场看到了明显长高的女儿，还有挺见老的张豪。赶在我回来的前一天，他辞去了原来的保姆，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家中太多的往事，他实在难以在她面前重新做人。重要的是，张豪很夸张地表现着他对女儿的无微不至以及他们之间良好的亲子关系，以及他对整个家庭了如指掌的打理。他终于让我找到了如他當初一般回家做客的感觉。

晚上，女儿睡了，我很客气地向张豪表示感谢，并很开明地叮嘱他，好好调养一下自己吧，否则很容易在那个女人那失去吸引力。我还把一条珍珠项链交给张豪，大度地表示：“我不在的日子，她也一定帮了不少忙。而且我想通了，应该跟她搞好关系，因为有女儿，大家在未来，终是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张豪却真诚地说：“我们已经没有联系了。在你出国的这段时间，我安守本分，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你就不能看在这半年我又当爹又当妈的分儿上，接纳我这个迷路的丈夫？”望着眼前狼狈又显得可怜的他，我的心软了下来，觉得我们曾经风雨飘摇的婚姻总算尘埃落定了。只是，我还是决定疯狂一次，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忏悔，升温这苦尽甘来的团圆。

从此，每个周末，我们时常把孩子送到婆婆家或娘家，然后过一下短暂的二人世界——有时蜗居在家，有时去酒吧，有时发起各种名义的聚会。总之，以夫妻为圈子的活动前所未有地频繁而超越了感情，哥们儿般的情义正在我和他之间升腾。我知道，日久生情说的是婚前，更多时候夫妻俩是相看两厌。所以，为了感情的长治久安，为了保鲜这容易相看两厌的家庭生活，我们还是该给自己的婚姻制造一个圈子，给我们的感情偷来浮生一日闲。

偶尔，我也会为张豪曾经的背叛小小地失衡一把，可是，随着我们越来越玩得来、谈得来、合得来，我的悲伤逐渐有限，而我的幸福在无限延长……

摘自《家庭生活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