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瑟瑟

我跑过的脚印生了青苔（组诗）

周瑟瑟

木 椅

雨水淋湿了木椅

木质纹理清晰

像我刚洗完澡

坐在风里

我拥有

被雨清洗过的孤独

一对白色花纹枕头

躺在木椅上

它们像一对恋人

抱在我怀里

没有被雨淋湿过一样安静

一只羊头

在北京的一次宴会上

我看见它的眼睛

黑色的眼睛里全是温柔的光

一只羊头

角上包着红布

它的叫声也被红布包着

我听见它的叫声

绕开众人向我奔来

它分叉的嘴唇像一朵花瓣

仿佛要吻到我脸上

这温柔的动物

举着一颗头颅

到死也给我生的想象

鸽 子

这是我童年的树林

我跑过的脚印生了青苔

只有那只母鸽

她灰白的身体

还是那样饱满

她的叫声里有一个我

在低沉地哭喊——

父亲——父亲——

你灰白的脸

你灰白的眼睑

从我头顶一闪而过

在树林里隐藏

毛 衣

像一个遗忘的老友

它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颜色已经陈旧

显现从时间里逃出的疲惫

散发着我前几年经常出没的酒店气味

烟酒、火锅的辛辣、阳光、灰尘

香水混合的气味

我忍不住重新穿上它

一股暖流顿时传遍了全身

我像一只出洞的刺猬

皮肤上长出了一根根细小的银针

我是一个从时间里逃出来的人

喜欢上了那痒痒的

带刺的感觉

婴儿啼哭

我刚刚睡醒

听见婴儿啼哭

从楼下右边院子里传来

声音嘶哑、绵长

我想到这个婴儿的模样

胖胖的脸憋得通红

左右甩动着脑袋

脸上的鼻涕闪亮

哭声越过楼下的铁栅栏

爬上窗台，到达我的床边

我喜欢倾听婴儿的啼哭

既不能肯定是痛苦

也不敢否定是快乐

我小心翼翼地倾听

哭声从压着小嘴的被子里冲出来

我仔细辨认它的路线

在我这里反复徘徊

最后进了白色的墙壁

奇怪的是哭声的间隙中

还夹杂着一两声狗吠

但并不影响我倾听婴儿的啼哭

在午后透明的光线里

我的心慢慢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