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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汤显祖“至情论”探析《聊斋志异·连城》

2017-03-22李一鸣

北方文学·下旬 2017年1期
关键词:连城杜丽娘汤显祖

李一鸣

汤显祖在《牡丹亭》题词中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作为中国明代传奇戏剧家,汤显祖才华卓绝,多愁善感,代表作《临川四梦》,其中“一生四梦得意处”又“惟在牡丹”。所做《牡丹亭》,以不朽的思想性与艺术性,在中国戏剧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其提出的“至情”论,更是明代思潮的推动和继续。何为至情?倘若以汤显祖所论,世间恐怕并无“情之至者”。毕竟能“死而复生,生而复死者”,人世间绝无这种超自然的形态。但是作为虚构的文学艺术,是可以通过起死而生,以达到情之至的。《聊斋志异》作为笔记体文言小说,以花妖鬼魅穿梭其间,死而复生者,不计其数。然有《连城》一篇,以其出色的知己之爱,经历至死,至生的爱恋,体现着个性的自由与解放,又富有现代传奇色彩,是《聊斋志异》中描写爱情优秀的作品之一。清代杰出的诗人,文学家王士祯在其笔记小说《城北偶谈》中曾评论说:“雅是情种。不意牡丹亭后,复有此人。”可见,《连城》一篇与《牡丹亭》确有异曲同工之处。

“情”作为中国古典美学中重要的存在,毛诗大序就有:“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行于言。”此处的“情”是说内心情感,诉诸于诗行。诗是饱含情感的产物。汤显祖用情之深表现在他的戏剧作品当中,浓烈的《牡丹亭》,以其言堪为“至情”。这种唯情至上的美学观,推动了晚明个性思潮的解放,又蕴涵着反对封建束缚,甘为礼教抗争的积极思想。其至情理论不仅仅是一种美学上的概念,更是一种代表着晚明精神的文化符号。至情论,如果仅仅但从死而可生的角度来讲,过于偏狭。综合考察,其至情论至少包含以下内涵:

汤显祖的“至情论”的内涵不仅仅包含男女私情,还包含着人的一切自然情感。《牡丹亭》中的杜丽娘是个有情之人,不愿以“后妃之德”解读《关雎》,而她认定出这是一首恋歌。身为官宦之家,与世隔绝,以后必定做个三从四德的人家,却一场“惊梦”,生命幡然觉醒,“良辰美景奈何天”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极致地体味生命的美好。又在梦中使“情”得到彻底的解放。这里的情是客观的,是作为个体合理的诉求,是任何都不可以压抑囚禁的。当理想幻灭,在可怖的现实中,杜丽娘甘愿以殉情的方式表达她的反抗。

其次,从程度上讲,有情人的最高境界是“至情”。《牡丹亭》关于至情的演绎是生可以死,死然后可以复生。很显然,这只是戏剧的一种表现,汤显祖只是以此来证明其至情所要到达的程度与特征。明代研究戏曲的潘之恒在《鸾啸小品》中对至情作了最好的诠释,他说:“夫情之所至,不知其所始,不知其所终,不知其所离,不知其所合,在若有若无,若远若近,若存若亡之间,其斯为情之所必至,而不知其所以然,不知其所以然,而后情有所不可尽,而死生、生死之无足怪也。”也就是说情虽若有若无,但其情一旦爆发,可以冲破一切阻隔,甚至可跨越生死。杜丽娘抑郁而终,临终前将自己的画像封存并埋入亭旁。三年之后,其所梦之人柳梦梅恰巧路过,发现杜丽娘的画像,杜丽娘化为鬼魂寻到柳梦梅,并叫他掘坟开棺,杜丽娘死而复生。最后历经磨难,两人终成眷属。虽然汤显祖在结尾的表达上并不完美,依然受到现实封建等级观念的限制,多少有些遗憾。

一、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连城工刺绣,知书,其父征少年题咏以择婿,乔生以诗寄之:“慵鬟高髻绿婆娑,早向兰窗绣碧荷;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又赞挑绣之工云:“绣线挑来似写生,幅中花鸟自天成;当年织锦非长技,幸把回文感圣明。” 连城家家财不菲,其父看不起乔生贫贱,连城与乔生素未谋面,却倾心于乔生。两人虽然未能摆脱传统郎才女貌的戏路,但实际上又高明的多。乔生叹曰:“连城我知己也!”可以得见两人已经不在“色相”相倾,更多的是才智、知己上的欣赏,这种心灵上的相通,显然与传统上才子佳人故事不同。这种由内在欣赏而所搭建起来的情感,颇有“柏拉图”的意味,而这种牢不可破的情之所至,更是汤显祖至情的标准走向。《牡丹亭》杜丽娘因梦与柳梦梅幽会,从此日渐消瘦,一病不起。而连城的父亲因嫌弃乔生贫穷,把连城嫁给盐商之子王化成,连城自此也得了癆病,一病不起。有西域头陀说能治病,但需男子心头肉做药引。王化成蔑笑说:“痴老翁,欲我剜心头肉也!”连城老父无可奈何,说但凡能救连城性命的“妻之”。自然,乔生“自出白刃,刲膺授僧。血濡袍裤。”但无赖之徒王化成不肯休妻,连城老父只能收回前言,以千金赠予乔生。乔生义愤填膺。乔生所愤,不在不能“妻之”,而在以利来衡量其对连城之爱。乔生情之至,在于“士为知己者死”,在于知己之报,只为“相逢但未我一笑,死而无憾!”这种情感显然已经不仅仅是男女私情,更与传统意义上的你侬我侬相悖,具有更加高尚的情感所在--包含着知己之情,可以超越生死。

二、为情所必至,虽死无憾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伤逝》说“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杜丽娘身处深闺之中,层层封建枷锁锁住她那颗早已觉醒的“春心”,惟有以死抗拒。这种“情之所钟”不甘于压抑、囚禁,愿以死反抗的心志,是汤显祖作为戏剧表现的一种不甘妥协的手法。中国文学中历来就有,自东晋开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民间故事,两人化蝶飞,更是这种愿望的继续。连城“女前症又作,数月寻死”,连城的死,如同杜丽娘的死,是为自由而死,是为爱情而亡,是以死抗争,以死明志。“生往临吊,一痛而绝。”乔生亦随连城而去。这种虽死无憾的情感,是汤显祖“至情观”不可缺少的部分。

三、死而复生,方为至情

如果依汤显祖的“至情”观点,那么尘世当中很难、甚至不可能有可以称为“至情者”。原因在于,汤显祖明确表明:“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虽然情之所至,虽死无憾,但仅仅以死为志,则远远不能称为至情。诚如梁山伯与祝英台,很显然化蝶只是人们寄托愿望的美好诉求,并非汤显祖所说严格意义的“复生”。作为戏剧家,汤显祖认为至情的表达,最有效的途径就是戏剧。汤显祖《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说戏剧可以“生天生地生鬼生神,极人物之万途,攒古今之千变”,正是如此,便可以达到“至情”。作为笔记体小说《聊斋志异》,蒲松龄亦可“生天生地生鬼生神”,其笔下死而复生者不可胜计。然能以此淋漓尽致诠释“至情”者,莫属《连城》。

连城与乔生死后,进入阴司,生前好友顾生掌管阴司文案卷宗。由于乔生生前对顾生有恩,顾生感念乔生,于是使得连城与乔生还魂。连城还魂后说:“儿已委身乔郎矣,更无归理。如有变动,但仍一死。”连城还魂后毅然决然,使得其父,王家不得不成全连城与乔生。这种为婚姻自由力争而在所不惜的刚毅性格,很显然比《牡丹亭》需要借助金銮殿指婚更具有彻底性、反抗性,这种至情观也更深入骨髓。在所有关注《聊斋志异》爱情主题的文章当中,对于《连城》一篇则赞赏有佳。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至情,正契合汤显祖的至情观:“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诚然,这属于艺术上的表现手法,但作为晚明人性思潮的解放,作为清初这种思想的继续,莫不表达了人们对于婚姻自主、对自由、对个性解放的美好追求。

总之,通过与《牡丹亭》简单的比对,可以得见《连城》一篇,无论在描写人物描写,还是思想内容上,都独得《牡丹亭》神韵。牡丹亭作为汤显祖“至情论”的戏剧实践,突出表达了晚明人文思潮的解放,也显示出人们对人性自由、对个性解放、婚姻自主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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