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桦

遇到妻子马静芬以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褚时健，也曾遇到过恋爱对象。彼时的他年轻有活力，皮肤黝黑，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高高的鼻梁，加之性格随和，工作能力强，很受姑娘们的注意。褚时健不是一個在男女感情上敏感的人，但遇到特别动心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不听话的女教师

马静芬的出身，和褚时健完全不同。她的父亲早年是兴文银行上海分公司的襄理，从云南昆明到上海滩工作的高级金融职员，收入和社会地位都不低。上海沦陷于日军手里那年，马静芬的父亲带着一家老小，是坐着专机从上海飞到昆明的，可见家势显赫的一面。

1953年，马静芬从部队退伍，被分配到昆明附近的呈贡县中心小学教书。虽然是乡下，但这份工作很让家人满意。不过，马静芬发现，自己在学校过得并不是很开心。她发现，地方单位的风气和部队有很大差异。每逢周末，马静芬更感到别扭。周末的时候，学校例行有政治学习。学习结束之后，多数要安排一场舞会，年轻女老师必须出席，任务是教首长们跳舞。马静芬自己的安排，是周末政治学习后，就回昆明的家。

呈贡到昆明，也就是火车一小时的车程。她常常请假，学校领导非常不高兴。这个时候，正好褚时健作为地区领导到呈贡县检查文教工作。两人的缘分，就此开始。这是1954年，褚时健26岁，马静芬21岁。

褚时健在中心小学召开一场座谈会，主要内容是听校长介绍教师队伍情况。校长在汇报教师队伍存在的问题时，“马静芬”三个字频频被提起。褚时健听明白了，这是校长认为不听话、不守规矩的一个老师。

既然说得这么严重，散会后，褚时健就让校长把老师们的档案都拿来看看。他也很好奇，一个女教师，怎么就成了“最不听话的”呢？

看马静芬的档案时，褚时健特别留意自我介绍一栏，没看出“坏”的痕迹，却得出完全相反的印象：“短短一百多个字，写得非常得体，抓得住重点，没有一句空话。一个只有小学文凭的年轻姑娘，比高中生、中专生表达得还要清楚。”

再看照片，小小的证件照，却能看出这姑娘眉清目秀。短短半天，褚时健对马静芬竟产生好感，尽管还没见面。

褚时健暗藏心思

工作队长毕竟做事严谨，还做了一些调查。他叫来呈贡县委宣传部的小赵，点了五六个呈贡中心小学老师的名字，“你把他们的情况说来我听听”。这几个名字里，就有马静芬。

事实上，褚时健也只认真听了有关马静芬的那段介绍。听完介绍，褚时健忍不住对小赵说：“不咋个坏嘛，哪有说的那么严重？”小赵听了叫苦连天：“哎呀，你不知道，个个都怕她。”60年后，褚时健回忆当年感情的开始时，偶尔会把顺序记错：“好像是先看的档案，再开的座谈会？”马静芬会立即纠正：“搞错了。你以前和我说先开座谈会，再看的档案。”褚时健笑笑：“唉，当时都乱了。”

应该是心有些乱了。之后，呈贡中心小学的分组讨论会，褚时健都出现在马静芬所在的小组，不怎么说话，静静听大家发言，坐一两个小时就走了。

经常见面的两人很少交流。一个是领导，一个是普通教师，偶尔说两句也都是例行公事。年轻的马静芬没多想，只是觉得奇怪：“工作队这个队长，怎么老在我们组开会？”

不过，她对褚时健的工作评价很高，觉得他实事求是，说话都在理上。

对于褚时健来说，这些小组会议就很重要了。他在慢慢观察这个女老师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对马静芬的好评越来越多，“很努力，很认真，聪明，有想法”。

他对马静芬的心思，差不多已经定了。他倒也不着急，因为还不知道马静芬的心思，“后面的工作慢慢做”。

马静芬表现的确出色，于是褚时健和共青团书记商量，把马静芬抽调到教改工作队。马静芬先被调到玉溪当时条件最不好的元江县去教改，又去了玉溪地区条件比较好的通海县进行教改。但无论条件好坏，她越发令褚时健惊奇：年纪轻轻，小姑娘做事说话却利落爽快，原则性很强。

“我越来越觉得她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褚时健说。

隔着两个暖水瓶表白

决定性的一次谈话，是在通海县进行的。马静芬在通海工作的最后一天，褚时健把她叫到办公室。马静芬兜里装了个小本子就去了。

两人面对面坐下，中间隔了张大桌子。桌子上还放了两个暖水瓶，褚时健看不清马静芬，马静芬也看不清褚时健。

马静芬掏出本子，等着褚时健说话。没想到等了半天，对面也没出声。马静芬心里正犯嘀咕，褚时健说话了……

说了什么，马静芬和褚时健在回忆时，都表示不记得了。有旁人帮忙回忆说，应该是“你觉得我怎么样”这一类话。褚时健笑笑，觉得自己当时应该不会这么表达，他应该更含蓄一些。能够想象，在那个年代，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个人情感的表达不会有什么浪漫色彩。

那就是一场隔着两个大暖水瓶、靠声音传递的表白。马静芬说，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怎么走回宿舍的，大脑里完全是空白。她只记得，当晚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哭了半个夜晚，室友无论怎么问她也不回答。

这场哭泣不是高兴，也不是害怕，只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在爱情和未来面前的惶惑和不知所措。

紧接着，马静芬的不置可否，让褚时健和周围人都着了急。褚时健的部下们有机会就向马静芬介绍他的能干和吃苦耐劳。后来，马静芬说：“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都是华宁人。”但她还是动了心，偶尔褚时健会约她去城郊散步，她也越来越自然地赴约。她把褚时健的一张小小证件照带回昆明家中，让家人看看，没想到姐姐妹妹们的反应是：“好黑。”“看着好凶。”“好老啊。”马静芬急了：“人家才26岁。”

1955年，褚时健和马静芬领证结婚。马静芬说，自己都没到民政局就拿到结婚证，褚时健拿了她的相关证明，跑了一趟民政局，回来两人就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但这一天的日期，马静芬记得非常清楚：1955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