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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话:币中仙人

2017-03-20尹宁

中国收藏 2017年1期
关键词:王母蟠桃东方朔

尹宁

作为一个曾经的理工男,笔者却从小就对中国传统古钱币充满感情,还记得当年第一次接触到这些红斑绿锈的藏品,就被他们的古雅深沉所吸引。在此后的求学岁月里,笔者频繁出入于各地的古玩市场,去选淘自己心爱的古钱藏品。然而,中国的古代行用货币博大精深,数量庞杂,精品众多,而且售价不菲。当年作为一个穷学生,我没有那么多的财力去购买那些精品。于是在我收集的过程中,慢慢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度还算便宜的民俗花钱。

事实上,民俗花钱也是品类繁多,涉及到古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特别是在古代那样一个各种休闲娱乐活动相对贫乏的社会,文人墨客想尽办法创制出了很多可以在日常中制造气氛、调节生活的参与性“娱乐节目”。比如古人在喝酒的时候就曾创制出了酒令花钱,在做游戏中创制出打马花钱,在博戏中又创制出了选仙花钱。在这些花钱类型中,笔者比较关注选仙钱。

说起关注和收藏选仙钱,起因于一次和泉友的聚会。有一次笔者与几位泉友聚餐小酌,喝酒喝到高兴处,有泉友提议在席间玩一点小游戏以助酒兴,顺手拿出几枚古钱币,让大家看着背面猜正文。在这期间,一位泉友的一番言语引起了笔者的注意,他说起古人在宴饮的时候玩的比我们现在快活多了,既有美女在旁边弹唱,又可以用酒令钱和选仙钱做文字游戏。对此其他泉友也随声附和。然而作为一个刚开始转向花钱收藏的新人,笔者一下子对这酒令钱和选仙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随着笔者研究的深入,逐渐发现选仙钱其实是很丰富的一个品类。前代泉家一直都对其比较重视,因为“选仙钱”图文并茂,独具一格。

选仙钱实物通常为一面人物、另一面诗文的青铜牌,形状有圆、长方、圆形方孔等数种,根据形制、尺寸及图文风格又可分为多套。根据面文,较常见的有“王母“、“双成”、“曼倩”、“醉仙”、“诗仙”、“抜宅仙”、“琴仙”、“散仙”、“棋仙”、“壶中仙”10种一套,个别套中偶见“逸仙”、“龟鹤仙”、“剑仙”、“谪仙”等异品,但均罕见。“选仙钱”的称谓和用途,始见于清人李佐贤的钱币类巨著《古泉汇》。

根据对实物铭文的考察,结合宋人对“选仙”游戏规则的记载,《古泉汇》一书中,在提供了“诗仙“、“双成”、“醉仙”等多种品类的描摹图片及注释后,给出了对此类器物用途的结论,称:“自诗仙至此(双成),乃选仙钱,非钱也。考《天香楼偶得》,今人集古仙作图,为博戏用骰。比色先为散仙,次升上洞,渐至蓬莱大罗等。列则众仙庆贺,比色时重绯,四为德,六与三为才,五与二为功、最下者么为有过,有过者谪作‘采樵思,凡遇德复位。此戏北宋已有之。王珪宫词云:昼日闲窗赌选仙,即谓此也。然则此品乃赌具,樗蒲、双陆之类也。但具钱形故亦谓之钱。此外尚有酒仙、曼倩、龟鹤仙等,不备摹。又有长铜牌,面背仙人诗句,与圆钱同,亦属此类。以非钱形,亦略不摹”。

而2016年笔者的一个重要藏品就是一枚“曼倩”选仙钱。这枚曼倩为青铜材质,包浆厚重,呈黑漆古,流通有年,磨损自然。其一面为“曼倩”的人物形象,另一面铸有诗句“青琐窗中客,才称世所高。如何向天苑,三度窃蟠桃。”说起这枚“曼倩”,最早并不是我的藏品,是圈内一位资深藏家的多年旧藏。因为笔者平时勤学好问,与这位藏家关系不错。自从了解到他有这样一枚花钱,笔者就一直苦追不止,劝其转让。后来我作为中间人帮他寻到了一枚存世较少的古币,作为感谢,他也把这枚曼倩花钱低价转让于我。自从收得这枚花钱,笔者更加迫切地想要深入了解选仙钱在古代的用途和体系。后来笔者根据当代花钱类重要著作《中国花钱》和《中国花钱图典》中所收录的选仙钱系列图案,对此类器物的性质和作用进行了推断,认为前人的结论可能有误。

据记载,“选仙”曾是宋代流行游戏之一,有一套钱牌类游戏筹码。而曼倩只是其中之一,具体说来,这套钱牌筹码还有王母(配诗为“我有蟠桃树,千年一度生。是谁来窃去,须问董双成。”)、双成(配诗为“王母叫双成,叮咛意甚频。蟠桃谁窃去,须捉坐中人。”)、曼倩(配诗为“青琐窗中客,才称世所高。如何向天苑, 三度窃蟠桃。”),此外还有醉仙、诗仙、抜宅仙、散仙、琴仙、棋仙、壶中仙等10人。

而且,关于选仙的游戏还屡见于宋人诗词中,比如:“尽日闲窗赌选仙,小娃争觅到盆钱。上筹得占蓬莱岛,一掷乘鸾出洞天。”(宋·王珪《宫词》)“暑笼晴,风解愠。雨后余清,暗袭衣裾润。一局选仙逃暑困。笑指尊前、谁向青霄近。整金盆,轮玉笋。凤驾鸾车,谁敢争先进。重五休言升最紧。纵有碧油,到了输堂印”。(宋·苏轼《苏幕遮·咏选仙图》)“桂花庭院是蓬壶,行地列仙图。月姊搀先两日,捧觞来庆垂弧。埙篪伯仲,翁前再拜,彩袖嬉娱。人羡一经教子,君今满屋皆书。”(宋·菊翁《朝中措(庆友人·八月十三)》)

根据上述诗词不难做出以下判断:“选仙”作为一种带有赌博性质的游戏,在北宋中期已十分流行。游戏中以庭院作为场地,以仙图、筹码、铜盆等作为工具,游戏的目标是通过投掷筹码的方式“争先进”、“占得蓬莱岛”,而行进的方式为搭乘“鸾车”。游戏中允许儿童(“小娃”)的参与。王珪将“选仙”视为闲暇时间的博戏,苏轼将其视为消夏解暑的娱乐,所有诗文均与“饮酒”无涉。

值得一说的是,在此一套10枚中,王母(图1)、双成、曼倩三人在历代传说中直接相关。“曼倩”为汉武帝时期名臣东方朔的字。“东方朔偷桃”的故事见于晋代张华《博物志》卷八:“汉武帝好仙道……时西王母遣使乘白鹿告帝当来乃供帐九华殿以待之。七月七日夜漏七刻,王母乘紫云车而至……帝东面西向,王母索七桃,大如弹丸,以五枚与帝母食二枚。帝食桃辄以核著膝前,母曰:‘取此核将何为?帝曰:‘此桃甘美,欲种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生实。唯帝与母对坐,其从者皆不得进。时东方朔窃从殿南厢朱鸟牖中窥母,母顾之,谓帝曰:‘此窥牖小儿尝三来,盗吾此桃。帝乃大怪之。由此世人谓方朔神仙也”。

董双成见于魏晋时期神话志怪小说《汉武帝内传》,为王母的两名贴身侍女之一:“至七岁,圣彻过人,景帝令改名彻。及即位,好神仙之道,常祷祈名山大川五岳,以求神仙……至四月戊辰,帝闲居承华殿,东方朔、董仲舒在侧。忽见一女子,著青衣,美麗非常,帝愕然问之,女对曰:‘我墉宫玉女王子登也。向为王母所使,从昆仑山来……至七月七日,王母暂来也。 帝下席跪诺。言讫,玉女忽然不知所在。帝问东方朔:“此何人?”朔曰:是西王母紫兰宫玉女,常传使命……帝于是登延灵之台,盛斋存道……到七月七日……王母至也……王母唯挟二侍女上殿,侍女年可十六七……须臾,以玉盘盛仙桃七颗……母以四颗与帝,三颗自食……于坐上酒觞数遍,王母乃命诸侍女王子登弹八琅之璈,又命侍女董双成吹云和之笙……”。

两段传说中都出现了王母、汉武帝和东方朔三个角色,第一段中出现了“东方朔三度盗桃”,且王母对于窃桃者的真实身份是知情的。《曼倩》诗文版本二中所说的“青琐窗中客”即与东方朔“朱鸟牖中窥母”相呼应,王母称其为“窥牖小儿”。第二段出现了“侍女献桃”、“董双成吹笙”的情节。铜牌中“本是真仙侣”一句中的“真仙”似乎即指董双成,暗示东方朔在盗桃过程中得到了后者的暗中相助。该段中还出现了王母与汉武帝“于坐上酒觞数遍”的情节。

《双成》诗版本二中点出了董双成的另一个身份——王母蟠桃园看守人(“绰约去寻真,仙源万木春”)以及窃贼的身份——“滑稽人”。“滑稽人”的称呼见于《史记·滑稽列传》,为东方朔的别称。

将《王母》、《双成》、《曼倩》三组诗结合起来看,大意如下:王母蟠桃园被盗,责问蟠桃园的看守侍女董双成,并命其将窃桃者捉拿归案,而窃贼正是“坐中人”曼倩。所谓“坐中人”即是“在座各位中的一个”。

如果暂时抛开该套中的其他人物不计,则该游戏的主线应是“捉拿窃桃人曼倩”。在座三人各执一牌,其中执“双成”牌者奉“王母”命捉拿执“曼倩”牌者。游戏参与者“王母”和“双成”分别作为权威和巡捕,其身份应当是公开的,抽中者将底牌亮出,而“曼倩”则必须精心隐藏身份以免被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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