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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米高空

2017-03-18杨倩

当代教育 2016年4期
关键词:小飞安然高空

杨倩

有一天,我们远离地面。那时我们住在,三万米的高空之上。

1

一切都很安静,风呼啦啦地吹起,外面黑沉沉的,仔细听还有电闪雷鸣的声响。

“小时,开一下外缘门。”我正坐在米灰色的罩着白纱的沙发上看一本杂志,突然被一个声音惊醒。

“六哥,怎么了?现在外面已经很高了,有9+的高度了吧!很危险的。”从这里向下看去,是看不到底的,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悬浮在离地面三万米高空之上,而我,名唤小时,是一个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的守门人。

“没事,六哥本事大着呢,不会掉下去的,再说三區那边网络不好,我的本职工作总得完成。”我叹了口气,缓缓地推开那扇看似普通玻璃的钢锂门。

一大股黑风灌进来,我急忙退到一边去。眼见六哥把自己绑结实了,突然就像一条壁虎一般,轻巧地越过那在我看来广若银河的鸿沟。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生活在这里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而那代价,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什么。也许是梦想,也许是记忆,也许是存在,更甚者,它会夺去你的生命,在你无所察觉的时候。而我们,都是假装生活得很开心的人。

我紧张地盯着在对面电缆边操作的六哥,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若有不慎,我便及时施展救援。

“小时,”有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得激灵一下赶忙回头,才发现若兰不知怎么的,脸色苍白的站在我身后,目光直直地盯着边缘门之外的某一处。

“若兰,你在看什么?”我将手放在她双眼前晃了晃,却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双眼依旧呆呆地看着门外的某一个地方。

“哐铛”一声,钢锂门的下半部分突然碎掉了,像一块无用的玻璃一样,碎得轻轻松松。我习惯性地不去管它,自会有修门的人将它恢复原状。六哥很快就从电缆那边一跃回来了,风呼啦啦的吹起,将锂门下半部分的白色帘子撩起来,很冷。

“六哥,快到床上去。”我匆匆忙忙地从不远处的柜子里取出两床厚厚的被子盖在六哥身上,再回身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若兰怎么了?”六哥接过杯子,却没有喝水,而是望向我身后,我一惊,赶忙回头。

“我要回去,小时,我要回去,有大家的地方。”若兰回头看我,眼里盛满了仿若宇宙那么大那么多的思恋,绝望和哀求。我不知道宇宙有多大,但是一定很大很大,能装下很多很多东西,现在若兰的眼神,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宇宙。

我呐呐地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忘记了。

我定在原地,房间里来了很多人。

“小时?快拦住若兰,她会死的。”随着六哥的咆哮声,一大群人扑向那扇碎掉的边缘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些好像发生在远古以前的画面。

一个年轻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依旧是黑色的头发,被风微微撩起几丝。他站在一地的水洼旁唯一的那条小路上,胳肢窝里夹着一本黑皮笔记本,他对我挥挥手说了什么,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去了,渐渐地没了身影。我只能依稀地从他的唇形上辨别出,他说的是“再见”。

一棵干枯的老樱花树,苟延残喘地立在黄土路边的高地上。那个穿白衬衣的少年站在树下,仿佛一阵风吹来,便有漫天的樱花在他周围飞舞。他神色木然地捧着某样东西,怔怔愣愣地仿若失去了灵魂。

“若兰,若兰……”嘈杂的声音将我唤醒,眼里只有一片白色的裙脚掠过。若兰,从边缘门跳了下去。那个柔柔弱弱、文静典雅的女子就这样离开了,怎么就抛弃我们所有人,一个人离开呢?真是,残忍啊!

我仔细地去看每一个人的表情,六哥冷冷的,悲哀地望着那个不断有风和细雨灌进来的门洞,安然满目不解,小飞懵懵懂懂地有点伤心,其他人,很多呢,有怨有笑有悲,还有羡慕。

我只是怔愣地想着我看到的那两个人是谁?很熟悉啊,熟悉得差点流泪了呢!

也就那么一会儿,没多久,大家又开开心心、打打闹闹地相继离开了,每一个人都和我说再见,每一个人都不知道我很讨厌这句话啊。

2

时间快到了,吃饭的时间快到了。

我的眼里还有一些东西,从窗外看去,我清楚地看到踏实的黄土地,山岗上,叔叔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有我不懂的东西。那眼神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急忙回过头,不敢去看那个在心里被我叫做叔叔的人。

不宽阔的马路边,舅舅的长流海随风微微漾起,一头卷曲的黑发还是像方便面一样滑稽,他总是回头笑着和我招手,嘴里在喊:“小时,来呀,小时,快来,舅舅带你去吃好吃的。”

“每人一份,按需求拿啊,拿多少都行,不准剩下的。”安亦拿着勺子做着每天都在做却像是毫不腻烦的动作,秩序井然地为大家派发饭菜。

我回过神,发现窗外并没有阳光,没有树,没有土地,更没有人,天空还是漆黑的,连星星都看不见。

明明是高空的,离星星那么近,却看不见。

大家都安安分分地坐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地吃饭,没有交流,只是不时地对视一眼,就慌忙别开。

“诶,都别那么严肃嘛,我们来唱诗吧!”小飞永远都是最活跃的那个,毕竟所有人里,只有他是不同的,他什么都没有失去。

“唔,唱什么诗?”安然在一边接口,其他人怪异地看了安然一眼,也纷纷表示有兴趣。

“嗯,这个。”小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来。

“哇,小飞你写的?你会写诗哦?”气氛突然活跃起来了,大家一下子默契地打破了那种气氛,冰冷、无情得如同一片真空,没有生命。

“不是啦,是我在我住的房间里找到的,不知道谁放那里的。”小飞微微红了脸,“上面有写名字的哦!”

大家打开一个个传阅,到我这里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心抽痛起来,熟悉的笔迹,熟悉的字体,可是我想不起来,木然,到底是谁?

大家开始吟唱了。开始时是嬉笑的,后来声音不知不觉地肃穆起来。

假如我在这里

作者/木然

有一天我走在路上

抬头看见星光

挥挥手,我才发现我已不在我的故乡

四面遥望,八面八方

我们明明可以互相,互相

道个问候和明亮

哥哥点过头

沿水洼的路越走越长

弟弟在枯死的老樹旁

扬了扬手中断掉的翅膀

叔叔抬头恰巧与我对望

眼中是我永远不懂的悲凉

舅舅孤独的背影

离去得匆匆忙忙

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有一个透明的人笑着一个一个地摸过我们的头发,笑着在那里坐坐、这里聊聊,调皮捣蛋得让大家都嘻骂不已,声音越来越哽咽,已经渐渐地,不再是我们的声音了。

我一直一直想

看着座位上仅有的几个伙伴

我们为何在这个地方

无家无人无望

有一个声音不停歌唱

假如那时我在这里

你们身边会不会多些欢笑阳光

走过一个又一个座位旁

以灵魂的形状

半透明的身躯仿佛存在着

千千万万的重量

不停地,不停地歌唱

不管窗外的黑暗和风暴

总有一抹光

明明暗暗的在我们周围闪烁

又听到了是吧?

假如我在这里

空出的地方不会空虚

多余的饭菜不会浪费

你的身边有我

我的身边有你

假如我在这里

我就会告诉你们

去寻找吧,走吧

……

你的眼泪,无需掩藏

我将悄悄替你抹去

假如我在这里

假如我在这里

……

没有多余的饭菜了。回过神来,大家都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有人将双掌置于脸上低声啜泣,有人将脑袋埋在双臂之中放声哭泣,还有人默默低下头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在听着那首仿若悼亡的歌,一遍一遍地望着窗外离去的身影,从未回头。

天,快亮了!三万米的高空,不止吧!据说从我站立的地方摔下去,也要很久很久,才能落地呢!

是吧,若兰,你回去了没有呢?我们的家乡。

3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要失去一件东西,它会悄悄地来拿走那样东西,不会让你知道。”三个维修门的人一边修门一边和我说道。

“三哥,你失去了什么?”我好奇地开口问道,手里捧着一杯咖啡。

“小时,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三哥突然回头,我吓了一跳。

“没有啊,好奇嘛!”我只是在若兰的离开和木然的诗中,察觉到了某些东西而已。

“哦,这样啊!”三哥又回过头去,好久不出声,我也不敢再问。

“我丢失了一个笔记本,”他说,“很重要的笔记本。”他再次强调。

“哦!这样啊!那一定很重要。”我回答,重要到得可以和六哥的过去、若兰的梦想、安然的未来、安亦的灵魂、木然的存在和我的记忆相比。

在这里,只有小飞是特别的,只有他属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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