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隽

行业监管在推崇自由市场的西方国家，一直都是充满争议的话题。支持一方认为，如果没有政府的监管，商家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必然会进行一些有害于消费者的行为，因此适度的行业监管是必需的；反对一方则认为，行业监管限制了企业的自由，人为地制造了许多经营上的障碍，并且直接或间接地增加了企业成本，而企业往往会将这些增加的成本转嫁到消费者身上，因此，加强监管实际上也间接地损害了消费者的经济利益。因此，行业监管要多少才合适，如何避免监管过度或者监管不力的两个极端，加强监管和放松监管两者一直在博弈。

行业监管是个非常复杂的话题，我选择自己比较熟悉的高教领域作些介绍。

美国的高等教育有公立和私立两大阵营。美国教育部对高校没有太多直接的管理职责（教育部更主要的管理对象是中小学体系，即大家常说的K-12）。可以说，教育部对高校最直接的管辖就是准许注册经营（正规的大学必须有教育部许可才可以招生经营），和包括学生贷款等财政方面的干预。美国的公立大学隶属州政府，由州政府直接拨款（但许多公立大学越来越多地依赖学生学费来满足日常经费要求），而私立大学则主要依靠校友捐款和学费收入来支付日常开支。这样的高教制度相比一些国家要宽松和自由。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看看美国教育部的网站，在“监管”这个条例下，主要的内容都是跟高校学生贷款的相关管辖有关，至于学校的专业设置、招生和教学要求、学费设立等等，联邦政府几乎没有任何管辖和监督。

那么，美国高教行业的监管又是如何实现的呢？这里就要提到所谓的高校认证这个体系了。美国的大学认证制度（Accreditation）是其高等教育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美国和中国教育体系不同的一个主要方面。美国的大学认证制度，其主要目的是质量保障。认证机构独立于任何政府部门，高校申请认证是完全自愿的，而非强制性的。从根本上来说，美国的高校都是独立于联邦政府的，因此教育部对它们只有拨款上的关系，没有附属关系，同样的道理，认证机构也不属于教育部管辖。但是，为了保证认证机构的权威性，教育部规定，只有通过教育部认可的认证机构认证的高校，才有资格申请联邦机构的财政资助，也只有这些认证过的高校，才有资格给学生申请联邦政府的助学金。从这个角度上说，教育部间接地扮演了“认证者的认证者”的角色。另外还有一个组织叫“高等教育认证委员会”（Council for Higher Education Accreditation，CHEA），它的职责是为各种认证机构制定质量标准，并且确保认证机构达到这些要求。只有达到这些标准的认证机构，才能对各种专业和学校进行评估和认证。CHEA的成员包括3000多所高校，这些成员可以直接参与认证机构的标准的制定。所以从一定程度上说，高校和认证机构之间是一个双向的、互相制约的关系。这也有效阻止了非法和假冒的认证机构的产生。

美国高等教育的这种宽松监管环境，为“野鸡大学”的产生创造了便利的环境。这类大学说起来也是“三证俱全”的“正规大学”（从美国教育的角度而言），但由于它们没有被权威性的相关认证机构认证，所以其学科和课程设置、师资水平、教学质量、学生配套服务等方面往往不能达到高的要求。但从纯粹的法律层面来说，这些学校只要不去误导学生相信它们具有本身并不具有的资质，它的行为就不算违法。作为消费者，也有义务去了解学校的这些情况，而不是一味相信学校的宣传和广告。最近十几年美国有不少所谓的“盈利高校”出现，有些还做得非常成功。这些学校往往是网上授课，也很少有全职教员，但由于它们课程设置比较灵活（许多是应市场需求而生），加上花费大量资源在广告和宣传上，一度曾经对正规的非盈利大学造成了不少竞争的困扰。这些学校中有的是有相关认证的，虽然一般不大会是该行业最高质量的认证（比如在商学院，这类学校就不可能获得最高的质量认证AACSB，但有可能获得一些要求较低的认证，比如ACBSP）。即便如此，只要它們实事求是，不隐瞒自己的盈利性质，教育部对它就不能有任何干预。但最近发生了几起学生针对这些学校在招生过程中用不实手段进行欺骗的控诉，并且有骗取联邦学生资助的问题，导致教育部开启了一系列打假的动作。

从上面介绍的对高教行业的监管可以看出，在美国，行业监管主要是通过政府立法，从业人员和公司行为监督，以及从业者志愿参与的一些认证制度来得以实行的。由于从业人员和消费者的信息不对称，政府必须通过这些手段来规范从业人员和公司的行为，从而达到保护市场秩序和消费者权益的目的。（作者为美国伊利诺州长州立大学教授，管理和市场学系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