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近·梦中作

秦 观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

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赏析】

这首词写于词人秦观被贬处州监酒税之职时。词题为“梦中作”，词作通过描写梦中的意境，表现出词人超凡脱俗、消极失意的心绪。

词作上片写景，写词人在梦幻山路上漫游的情景。“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词人借助于梦幻之跳跃性大的特点，一反常态，开篇落墨于漫游于山路上的情景：春路轻洒春雨，春雨润催春花，春花舞动春山，春山荡漾春色。一个“动”字，花儿鲜活起来了，有了人的动感和灵性，将“一山春色”都舞动了起来。化静止的春山春草春花为盎然动感的“春色”，给人以清新滋润、明媚温馨、如入仙境的舒爽与快感。构思精妙，意趣横生，与宋祁“红杏枝头春意闹”句中的“闹”有异曲同工之妙。

“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两句紧承前两句词意，进一步写春色之深，春色之美。词人沿着山路越走越深，行到小溪深处，景色蔚为壮观。成千成百栖息枝头的黄鹂，因词人的突然深入，惊动喧腾起来，立时打破一片岑寂。这时黄鹂飞鸣于上，溪水潺潺于下，春山满布鲜花，给我们以春深似海的感悟，境界美麗极了。

词作下片流露出词人一种超然尘世的心态。“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两句继续写梦中所见的春景，描绘了一幅飞云走雾、龙蛇幻化、于碧空翻卷起舞的画面。词人欣赏的视线移向天空，侧重描写白云的动态。写霎时飞云迎面扑来，盘曲伸展，有如龙飞蛇舞，叫人惊恐不安。时而烟消云散，又是碧空万里，此间云气真是变幻无穷。这幅图景一方面象征着词人在梦境中获得了一种精神上的解放，另一方面体现了词人用语之别致、造境之奇特。

“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由动至静，在静的状态中，创造了一种无我之境，反映出词人消极出世的思想。词人在这如诗似画的幻境中陶醉了！于是在古藤树下举杯豪饮，酣然入睡，与这奇伟的大自然融为一体，全然不知东西南北。词人置一切于不顾，似乎很超脱，达到了无我之境，实际上这是对黑暗现实一种消极的反抗。

全词所写，皆淡语、景语、致语、丽语、奇语，景致奇丽，意境深微。但仅欣赏到这里罢手，未免失之过浅，因为秦词最主要的特点是写心中愁苦之情。清代评论家冯煦《蒿庵论词》说：“淮海（秦观）、小山（晏几道），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故所为词，寄慨身世。”词人在“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的悠闲淡雅的词句下面，实际隐藏着一颗无比痛苦的心。秦观的好友黄庭坚揭示秦观痛苦心灵说：“少游醉卧古藤下，谁与愁眉喝一杯？”可谓抓住秦词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