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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余华《第七天》中的叙事艺术

2017-03-11李佳桐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81

文化学刊 2017年6期
关键词:第七天杨飞余华

李佳桐(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文学评论】

论余华《第七天》中的叙事艺术

李佳桐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小说是叙事的艺术,叙事的成功与否决定了作品的审美效果。20世纪80年代,余华的先锋叙事通过对人性、现实的讽刺,对暴力、死亡的描绘,在当代文坛赢得了一席之地,并开启了先锋文学的时代。本文以《第七天》中的叙事艺术为中心,主要从三个方面进行研究,即作品中圆形的叙事模式、以荒诞击穿现实的叙述方式、悲喜交融的叙事风格。

余华;《第七天》;叙事艺术

一、圆形的叙事模式

余华在《第七天》中以死亡为视点,却又不是写主人公杨飞的个人之死,而是弥散式的叙事描绘了一场死亡的“盛宴”,余华自己称此为圆形叙事。余华说:“第七天的叙述有点像圆规,‘我’的经历是圆心,所见所闻是一条条圆线,叙述的圆规一圈圈往外画圆。”[1]作者以杨飞死后的见闻为线索,讲述了患癌症没钱救治的父亲,为爱情卖肾死亡的伍超,在大火中被政府瞒报的38个遇难者,被医院当作医疗垃圾扔进河里的27个死婴等悲剧故事。小说以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将这些互无关联的人和事组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网。正如张清华先生评论的那样:“这部小说,那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关系,杨飞只是一个叙述的,把他们串起来,实际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联,好像这个结构非常紧凑,但是那几个人物又是很松散的,我想这是一个结构性的崩塌和离散,这就是《第七天》的灵魂。是他这种故意浅尝辄止后暴露出来的悲情。”[2]

《第七天》中的七个篇章看似相互独立,实则融会贯通。比如,第一天写了作者对贫富差距、暴力拆迁等社会问题的关注,第二天转而写主人公杨飞和李青的爱情悲剧,第三天又回忆起了主人公的身世及杨飞与父亲之间的真情故事。篇章之间看似泾渭分明,互不相干,其实这种断裂的叙事只是相对的,这些线会因为某个点而相互交融,进而多维度地汇入“死亡”这个大圆中。

同时,作者又巧设伏笔,注重细节。比如,第一天杨飞在去殡仪馆的路上见证了一场车祸,这场车祸正是市长的出殡仪式造成的,后来他在亡灵的世界里遇见了丧生在这次车祸里的肖庆,肖庆又带来了鼠妹男朋友伍超的消息,一环扣一环。作者将多个亡灵的来龙去脉交代的清清楚楚,把个体生命的悲悯与整个时代的精神脉搏联系起来,上升到对集体伦理的反思与救赎。悲哀、愤恨、疲惫的情绪充斥着整本书,使读者的内心跌入荒凉的深渊。

二、以荒诞击穿现实的叙事方式

对世界荒诞的描写是余华一贯的主题,自先锋文学开始,余华就用嘲讽、夸张的方式诉说着这个世界的不可捉摸。余华最初的作品充斥着超越现实的荒诞,其用零度叙事的手法来表现暴力、死亡的主题。如《现实一种》,余华通过描写山岗、山峰兄弟连环杀人的残忍行径,揭开了人性温情的面纱,并将社会无情的一面暴露无遗。20世纪90年代以后,余华开始回归客观现实,《兄弟》《第七天》等作品应运而生。

《第七天》从作品的一开始就表现出荒诞主义的手法,主人公杨飞死后要自己走去殡仪馆火化,殡仪馆内座位的安排也等级分明,贵宾可以坐沙发,穷人只能坐椅子,而市长却有自己的贵宾室,其奠定了小说荒诞的基点。这看似荒诞的亡灵世界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与我们的现实世界有着紧密的联系,或者说这层荒诞的外衣包裹着的是一个个现实世界的矛盾。政府强拆房屋,让一个美好的家庭变成了一对夫妻的坟墓;27个死婴被当作医疗垃圾扔进河里;无辜的人被警察严刑逼供承认杀人,“被杀者”却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家里;打工妹因为男友用假的手机欺骗她而跳楼自杀;打工男为了给女友买一块墓地居然去黑市卖肾,最后惨死……这么多的荒唐事,其实正是现实生活中每天不断上演的悲剧。余华自己在接受采访时也说过:“在《第七天》里,我从一个死者的角度来描述现实世界,这是我的叙述距离。《第七天》是我距离现实最近的一次写作。”[3]可以说,作者是用荒诞击穿了现实。作品最后所说的“死无葬身之地”,喻指被现实逼到无路可走的人死后也无法得到安息,这是何等的悲怆与绝望。王侃说:“三年前,余华说‘他想写出一个国家的疼痛’。我想《第七天》这部作品实现了他的诺言,他写出了这个国家的疼痛。”[4]杨飞、鼠妹、伍超这一干小人物的疼痛,其实正是高速发展的中国社会的疼痛。

在《第七天》中,作者用荒诞的手法反映现实生活,成为了时代的见证者、记录者。这部作品的腰封上有这样一句话:与现实的荒诞相比,小说的荒诞真是小巫见大巫。荒诞的艺术手法是通往现实的一条路,在这条路上,幻觉与真实相互交叉,魔幻与现实融为一体,从而创造出了一个既离奇又平凡、既荒诞又真实的世界。

三、悲喜交融的叙事风格

余华的作品经常呈现出悲剧与喜剧相交融的写作特色。比如,《活着》中败光了家产的主人公福贵,最终却凭借着韧性战胜了生活的种种苦难;《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在生活困苦之际依旧苦中作乐,发明了“嘴巴炒菜法”对抗饥饿;《第七天》延续了余华悲喜交织式的叙事风格,形成了一种既冷漠又温暖,既质朴又怪诞的审美特质。

《第七天》在诉说悲剧性的故事时,采用了喜剧的表现手法,呈现出某些漫画式的表达效果,如鼠妹在大厦天台准备跳楼时,楼下的围观群众不仅没人阻止,还穿梭着各种趁机推销产品的小贩;警察张刚被仇人杀害,张刚的父母想为儿子申请烈士,最后却把上访变成了获得免费旅游的一种手段,等等。余华采用嘲讽的笔调,把原本悲伤的故事用戏谑的手法表现出来,体现了社会伦理与道德的缺失。

《第七天》无情地揭露了社会的病象,在悲剧的故事中透露出悲悯与绝望的文学气息。杨飞与李青的爱情悲剧,27个死婴被当作医疗垃圾扔进河里的惨案,鼠妹与伍超等小人物的悲惨命运,都是作者对社会现实的冷峻写照。然而在冷漠和丑恶背后,作者也没有忘记对伦理至善之爱的呼唤。玛莎·努斯鲍姆曾说:“小说阅读并不能提供给我们关于社会正义的全部故事,但是它能够成为一座同时通向正义图景和实践这幅图景的桥梁。”[5]李月珍在活着的时候哺育“我”,死后又用母爱养育着27个死于非命的婴儿;父亲为了“我”的成长终身不娶,在得知自己得了绝症之后又不辞而别;伍超在鼠妹死后没有开启新的生活,而是选择了卖肾为自己的女友买一块墓地……他们之间的爱是不求回报、毫无保留的至善之爱。在描写亡灵世界时,作者采用了诗化叙事的手法,描绘了一个风景优美,令人痴迷的世外桃源,在这个世界里,“水在流淌,青草遍地,树木茂盛,树枝上结满有核的果子,树叶都是心脏的模样”,人们平等相待、和平共处,一切都显得安谧而美好。作者在众多丑恶的情境中植入了这种至善的伦理之爱,既讽刺了当时时代对于真善美的缺失,又表现出试图以爱拯救人性之恶的精神诉求。洪治纲认为:“余华的叙述有些像美国的乡村音乐,舒缓、简约,却又弥漫着特有的温情,凸显了作家内心深处宽厚绵长的人道情怀,饱含了强劲的情感张力。”[6]余华看到了人性的丑恶、伦理的坍塌,看到了无数生命的悲剧和喜剧同台共舞,但他也看到了在卑微的生命中依然闪耀着人性的光泽,它就沉淀在杨飞、杨金彪、李月珍、伍超、刘梅等底层人民的心中,这些人类引以为荣的光泽,终究不会泯灭。

《第七天》以幽灵化的叙事昭示出虚无主义的精神情结,又在虚无中触碰神性与信仰的精神力量。虽然作品在出版后曾备受争议,有人说他的叙事是由热点新闻堆砌而成,有人说他的语言过于平淡没有亮点,但不可否认的是,余华在《第七天》中大胆地吐露了作家对这个时代的困惑,挖掘了社会的病根,表现了创作主体的焦虑与思考,彰显着人文关怀与诗性正义,是一部代表着作者全部风格的佳作。

[1][3]夏琦.余华谈新书第七天:我会关注批评,但不是现在[N].新民晚报,2013-07-01.

[2]陈爽.他为后世写作——余华《第七天》研讨会实录[EB/OL].(2013-07-05)[2017-04-05].http://book.ifeng.com/shupingzhoukan/special/duyao103/wenzhang/detail_2013_07/05/27193721_0.shtml.

[4]刘科.余华自称要为“政治”写作:写出一个国家的疼痛[N].时代周报,2013-06-28.

[5]玛莎·努斯鲍姆.诗性正义:文学想象与公众生活[M].丁晓东,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26.

[6]洪治纲.余华长篇小说《第七天》此岸的世界,彼岸的视点[N].文艺报,2013-06-28.

【责任编辑:周 丹】

2017-04-12

李佳桐(1995-),女,辽宁沈阳人,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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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06-007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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