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晴

（“九一八”历史博物馆，辽宁 沈阳 110044）

鲍莱报告对电力行业进行了详尽的描述，除了对当时东北地区总体的发电厂、电力设施、发电量进行调查之外，还特别深入了几家大型发电厂并提供了详细的调查数据。此外，还介绍了苏联对东北电力设备的拆除情况和当时我国东北的电力生产能力。

一、东北电力发展的背景

随着西方世界国家工业革命的兴起，人类逐渐进入了电气时代，中国也开始使用电力。19世纪末，英国人开始在上海使用电灯，电的使用开始进入了中国人的生产和生活，越来越多的发电厂在中国的各个地区建立起来。东北地区电力行业的兴起最开始是利用小容量蒸汽发电机开发城市火力发电。由于东北地区有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成了俄国和日本争相建立电厂的重要地区。1898年俄国和清政府签订《旅大租地条约》之后，获得了在旅顺、大连湾地区的租赁权。为了建设大连港口，大力发展当地的工业设施。1902年俄国建立大连发电所，安装了俄国制造的兰开夏锅炉和750马力立式引擎发电机。之后俄国又在沈阳、长春、吉林、满洲里、哈尔滨等地建立了多家发电厂。日俄战争之后，日本接管了大连等地的发电所和旅顺的电力设施，开始在辽阳、沈阳周边、铁岭、营口、抚顺、本溪、丹东等地区扩张其电力工业。

1907年，日本成立“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简称 “满铁”），开始了大肆经济侵略中国东北的行动。1908年，“满铁”成立了电气所，开始积极拓展铁路沿线以及城市的电力工业。“满铁”在大连、奉天、丹东、长春等城市建起蒸汽透平式火力发电设施。1926年，为了方便管理和经营东北的电力，日本在东北成立了“南满洲电气株式会社”，之后又在哈尔滨成立北满电业公司。伪满洲国成立之后，根据日本关东军司令部“满洲国经济建设纲要”中的要求“电力实业必须实行统一经营，以供应丰富而廉价的电力”，日伪在1934年11月成立了“满洲电业株式会社”（简称“满电”），之后又在大连、奉天、哈尔滨、营口、鞍山、丹东、吉林、齐齐哈尔等地设立分公司。“满电”逐渐垄断了东北的电力行业，逐步收买了抚顺、昭和制钢所、本溪湖煤铁公司的企业自用火电站和大丰满、镜泊湖等政府建设的水力发电设施，并且把政府所持有的伪满洲国和朝鲜合营的鸭绿江水利电气株式会社的股票也收买过来，成为当时东北最大的电力企业。

二、鲍莱报告对于日伪关于东北电力统治政策的调查

日本在伪满洲国成立之后在 “总体规划协调工业化满洲”的政策下，迅速采取行动在伪满洲国范围内增加电力设施，首先收购了原有的工厂，并且提高产能、标准化生产。由于东北地区拥有丰富的煤炭资源和水利资源，最初的发电政策是“水火并重”。

日伪在东北地区通过“满铁”和“满洲炭矿株式会社”两家公司基本上垄断了煤炭工业。而且煤炭的产量逐年递增，从1932年到1937年，“满铁”系统煤矿的煤炭产量从7，021，000吨，增长到10，379，000吨，五年之间增长了30%。日伪首先把电力工业建设在抚顺、阜新等煤炭能源基地上。根据日本在1937年推行的 “满洲产业开发五年计划”，要重点开发煤、铁、电力重工业部门，〔1〕火力发电又具有投资少见效快的特点，这一时期的发电政策主要以“火力发电”为主。在这一时期，日伪开始大规模更新设备，以大容量的发电机代替了容量小、运转久的一些陈旧设备。仅辽宁地区从1937-1941年间，火力发电新安装1万千瓦以上的发电机15台，容量为39.9千瓦。〔2〕

但是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煤炭供应日益紧张，火力发电从1941年之后每况愈下。1941年发电量为27.5亿度，1942年为90.7亿度，1943年为77.1亿度，1944年为59.7亿度。日伪逐渐加紧了水力发电厂的建设。通过鲍莱的报告，我们可以看出大约75%的总发电能力主要分布在从大连经过奉天到长春的这一地区，同时，这个地域也是东北的主要工业区。电力设施产业坐落在工业中心的附近是东北工业发展阶段的一个特点。因为工厂在交通沿线和煤矿附近，电力会和特定的工业一起发展。在20世纪40年代，日伪对东北工业的总体规划结果已经凸显出来。大丰满水电站和鸭绿江水丰水电站项目和与它们相关的配电网络将要成为现有的和新工业的重要能源资源。鲍莱的报告也提到，其实在此之前日本就意识到要把新的电厂建在工业需要的地方，日本为向东北提供廉价的电力并扩张东北工业做了一项对水力发电项目的调查。大约50个地点被提出选用，17个被选择立即使用。1937年这个项目开始建设。根据鲍莱的调查“一座产能为37，000千瓦的水力发电厂在镜泊湖建成并启用。还有一座在大丰满，其生产能力为283，000千瓦，预计在1945年底产能会达到563，000千瓦。另一个与朝鲜的合作项目是发展两国边界的鸭绿江的发电能力，它当时拥有600，000千瓦的产能，计划产能为700，000千瓦。另外两家在鸭绿江的电厂还在建设之中，但是还没有相应的设备运过去。到1945年，将水力发电分配给各个电厂的传输网络建立了。东北电力设施的生产能力从1932年的250，000千瓦增加到1940年的650，000千瓦。到了1945年8月，电力总产量达到了1，790，000千瓦额定功率。”〔3〕这与1937年日伪建设松花江丰满水电站和牡丹江镜泊湖水力发电所的事实相符。而报告中提到的中朝鸭绿江水丰水电站是我国东北地区第一座水电站。

三、鲍莱报告对于日伪建立的水电站的调查

由于鲍莱团队是在1946年到达东北地区的，他们看到的只是后期的电力工业建设情况，而后期也主要以发展水电站为主，所以报告中提到的电厂多为水力发电厂。在1943年，仅代表全国发电量30%的水电站提供了全国70%的能源负荷。到1944年底，水电设备的装机容量增长了29%（从476，000千瓦增长到616，000千瓦）。到1945年8月水力发电提供的能源大概能够占东北能源总量的70%。在14个最大的发电厂中，鲍莱团队调查了8个。总之，鲍莱直接调查的工厂大约占电力行业工厂的60%。其余的工厂不是太小了，就是地点很孤立不方便去，或者是在苏联军队或中国军队的控制之下不允许进行调查。

鲍莱团队最终将调查数据列出表格进行对比，表中的工厂被分为两类：一类是隶属于MEC（满洲电业株式会社），另一类是非MEC或者是其他的工厂。后者相比之下规模都非常小，包括政府控制和私人所有的与其他工业（煤炭、钢铁等）有关的发电厂。

报告指出MEC大约拥有70家工厂，其中一般的产能都在1，000千瓦以上。在东北所有的生产能力中，MEC大约占80%，剩下的大约占20%。大多数的小工厂是老旧工厂，主要用于城市照明和小型工业设施。14家大电厂（其中包括两家非MEC电厂）的发电量占全国总发电量的85%。从鲍莱团队合并计算的数字来看，MEC工厂的经营者、官员和工程师根据煤炭的平均质量和日常的维护估计，东北实际的电力设备生产水平是1，456，260千瓦。据日本工程师和官员估计，在1944年间，由于战争的紧张状态，能达到高峰负荷的电力生产能力得到了限制，最终降到了1，162，990千瓦。

通过调查和查阅各种数据，鲍莱得出以下结论，从伪满洲国成立到1945年8月，安装发电设备的数量稳定增长。最大生产能量大概出现在1943年或1944年。这是鉴于其他工业和能源消费在1943年达到顶峰，而在1944年和1945年由于美国对于海运的封锁，产能开始下降的实际情况。东京方面记录了MEC的生产情况：1943年总产量为3，700，000，000千瓦时，1944年总产量为4，000，000，000千瓦时。据1946年7月MEC官员统计，MEC和主要的非MEC电厂1943年总共生产电量4，475，000，000千瓦时。〔4〕由此似乎可以得出合理的结论是在1943年到1944年，总的能源产量在4，000，000，000千瓦到5，000，000，000千瓦之间。从MEC接管以来直至战争结束，电力能源的成本毋庸置疑是稳步下降的。最急剧的下降可能出现在20世纪40年代，也就是水力发电开始被广泛使用的时候。

四、对于鲍莱团队调查数据的评价

1．调查报告的数据来源基本真实

鲍莱调查报告中的大多数信息是1946年5月、6月、7月间，鲍莱团队的成员在现场调查中获得的，现场调查的数据来源于工厂的工人、官员和居住在工厂附近的当地居民，还有就是来源于中国国民政府的东北经济委员会提供的报告。其中大多数的数据是来自于满洲电业株式会社的日本工程师和官员的，当鲍莱团队在当地调查时他们仍在东北等待被遣送回国。这些工程师和官员也提供了关于他们各自工厂的报告。这些数据经过了所有其他可以获得的资料的印证，包括美国陆海军联合情报研究报告、美国国务院的报告和战争部门的报告等。特别指出的是，由美国总统特别助理洛克先生所做的《主要电力设施——满洲》提供了有价值的补充信息。而且鲍莱报告并不是公开发行的，最终对象是美国总统，报告的真实性可以得到保证。虽然任何关于东北总发电量的数字，包括总结数字，都是基于某种假设的，但是鲍莱报告的形成是在估计生产能力等因素的基础上因而比较真实可靠。机械设备铭牌上的设计效率给出了最大的生产数字，整个东北的总数是1，786，253千瓦。其中的一些设备没有被使用，另外一些设备过时了，在某些情况下有锅炉数量和水供应的限制，在考虑真实的生产能力时会减少上面提到的总数。

2．很多数据与其他资料相互印证

鲍莱调查报告中的很多数据是可以和历史资料记载中的数据相互印证的报告中的很多数据与其他历史资料记载的数据基本吻合、相互印证。比如，“满电”成立当时实缴资本9000万元。其中，属于日本方面投资6460万元，伪满政府投资2540万元，分别站71.8%和28.2%。〔5〕而这些资料在鲍莱的报告中也有所提及，且两者提供的数据基本一致。“在1932年伪满洲国成立的时候，对于整个国家的电力供应几乎没有有组织的发展。现有的设施是一些小电厂负责电力负荷和城市照明，在一些大城市会为一些小型工业服务。1934年，满洲电业株式会社以9000万元资本在长春成立。这家公司在随后的两年里接收了伪满洲国多数现存的电力公司。1940年（还有一种说法是1944年）满洲电业株式会社以注册资本6400万元进行了重组，将前满洲电业株式会社和水力发电建设局进行了合并，从而使这个公司几乎完全控制了中国东北的电力。”〔6〕再比如，鲍莱报告附录中提及鞍山变电所的实际产能是240，000KVA（千伏安），而日本满史会编著的资料中记载“该变电所（指鞍山变电所）是同已有的来自阜新以及抚顺火力发电所的14万伏特输电系统相联系的。全部建成以后，14万伏特和20万伏特合在一起，其输电设备的实际容量将达24万千伏安。〔7〕

3．鲍莱的报告对于苏联军队对东北电力行业的破坏做出了统计

《报告》认为电力工业似乎早被苏联列入从东北掠夺资本和设备的计划中。在总额定发电装机容量的1，786，253千瓦中，苏联掠夺了56%，即1，008，300千瓦。此外，他们还掠夺了发电量为385，000千瓦的大部分还在安装过程中的设备。提供大部分国家能源负荷的比较大和比较新的工厂大多数都遭到了苏联的拆除。比较日满时期正常情况下的实际运营能力和1946年7月的实际运营能力，能够更好地看到苏联的掠夺对东北工业造成的影响。之前可获得1，456，260千瓦的峰值能量负载，之后的最大数值为429，550千瓦，或者说减少了71%的可获得能源。对苏联拆除的设备价值的估计是基于与美国相似的设备价值的比较，最后估计出苏联拆除了总价值201，000，000美元的电力设施。

对于这部分给出的数据，鲍莱团队统计得非常严谨。总结了在1945年8月到1946年5月，苏联军队占领期间拆除的设备。设备大多数都是在1945年9月至10月之间被拆除的。所有鲍莱团队没有直接观察到的被拆除的电厂被列为 “Prob”（很可能的），这是指那些有证据证明的。还有一部分用“Poss”（可能的）是指那些没有确定被拆除的。“Poss”没有被加入到拆除的总数中。

4．《报告》还估计出了在苏联拆除之后东北地区的电力生产水平

据估计在苏联拆除之后余下的电力设施最大的额定功率是778，000千瓦，这是因为这些设备的类型和条件不能负载大于425，000千瓦的电量。鲍莱团队直接调查了大约60%的这些设备。在考虑有效的剩余生产能力时鲍莱团队发现对水力发电行业来说，原来能够提供超过70%的能源负荷，现在只剩30%的设备能提供70，000千瓦供有限地区使用。在长春南部的主要工业区大丰满没有剩余的发电能力。水丰水电站能够提供电量的地区仅限在苏联军队的控制范围内。最大的5所热电站都被部分或全部拆除了。因为工业的核心被切断，剩下的都是分散的小工厂，这些工厂已经失去生产能力。鲍莱团队发现在东北没有足够的电力提供给零星的家庭照明，也不能提供给水厂和有轨电车。在很多城市和小镇也没有足够的电力可以提供给公众和家庭照明，也没有相当大的电源提供给工业生产。

综上所述，日本对于东北电力的控制和经营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在通过两次“产业开发五年计划”，电力设施和发电量都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为其他工业的建设和开发提供了能源上的保障。鲍莱团队对1945年日本投降之后中国东北电力行业的情况做了详细而深入的调查，鲍莱报告中的描述和数据基本上真实可靠。这些内容与其他史料中的记载可以相互印证，为研究日本经济侵略中国东北、控制和攫取东北电力资源的罪行提供了重要的证据。

〔1〕《中国东北史》学术领导小组.中国东北史（第六卷）〔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498.

〔2〕张福全.辽宁近代经济史 （1840-1949）〔M〕.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89：502.

〔3〕EdwinW.Pauley.ReportonJapaneseAssets inManchuriatothePresidentoftheUnitedState〔M〕.Washington，1946：55.

〔4〕EdwinW.Pauley.ReportonJapaneseAssets inManchuriatothePresidentoftheUnitedState〔M〕.Washington，1946：.57.

〔5〕张福全.辽宁近代经济史 （1840-1949）〔M〕.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89：504.

〔6〕EdwinW.Pauley.ReportonJapaneseAssets inManchuriatothePresidentoftheUnitedStates〔M〕.Washington，1946：54.

〔7〕〔日〕满史会.东北沦陷十四年史辽宁编写组译.满洲开发四十年史〔M〕.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