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珺

班农：白宫的真正操盘者？

2月23日，美国马里兰州举行的保守派政治行动大会上，特朗普钦点的首席策略师兼高级顾问史蒂夫·班农终于走到台前。

他微微侧身斜靠在椅子上，身着深色夹克搭配同色系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没打领带。与身边的人比起来，班农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政客。

“所有的承诺都会实现。”接过话筒，谈及特朗普，班农倒是马上进入了状态，对现政府的核心执政理念侃侃而谈。

这是新政府就职后，班农首次公开出现，他与西装革履的白宫幕僚长莱恩斯·普利巴斯并排而坐，接受采访。据美国有线电视台称，班农那天看上去有些凌乱和疲惫，不过提到特朗普时依旧充满热情。

协助起草措辞严厉的就职演说、计划推行反七国难民行政令、列入国家安全委员会常设成员名单……特朗普上任四十余天，每项影响力颇大的“政绩”都或多或少有着班农的痕迹。

媒体称班农是“权力排在世上第二位的人”，而贴在他身上的几重标签，也勾勒出站在总统特朗普身后的这位“白宫操盘者”的形象。

“影子总统”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新秩序的诞生。”此前，在回复给《华盛顿邮报》的一封邮件里，班农写道。

白宫的秩序正在更新，这并不出人意料——特朗普2016年曾多次告诉美国人，他将组建与往常不同的政府。出人意料的是，相比特朗普，班农更有可能来主导这场新秩序，他曾称进入白宫权力机构，只是为了改变历史。

出生于1953年的班农曾是美国极右翼新闻网站布莱巴特新闻的执行主席，2016年他辞职暂别这家媒体，进入特朗普竞选团队，并颇得特朗普的信任。去年11月13日，大选刚获胜的特朗普便任命班农为总统首席策略师兼高级顾问。

据称，班农与特朗普心灵相通。“他们俩很有的聊，”与二人联系紧密的白宫高级顾问凯莉安娜·康威称，总统和班农对一些引人注意的消息和其带来的结果总是看法一致。

他们都健谈、傲慢、好斗，也都在精英中格格不入，而有关贸易、移民、公共安全、政治倒退等诸多问题上，二人有着相同的看法。

班农有着“白宫特权”，可以随时进入椭圆办公室与特朗普交流。作为唯一一个不穿西服、打领带自由出入白宫的特殊人物，在其他顾问劝总统在行政令上放慢步调时，只有班农一人，敦促他踩下油门，急速前行。

媒体称，特朗普第一周发出的数项行政命令都出自班农和另一位高级顾问米勒之手。

据美国政治网站Politico报道，这二人制定了就职演说的稿件，以及此后的行政令和总统备忘录，并决定何时发布。在这其中，班农十分强势地推进行政令的颁布，很少和其他政府官员交流，甚至有时还会和共和党或是内阁成员起冲突，因为班农拒绝透露给后者有关信息或资料。比如在禁止七个穆斯林国家难民入境的行政令出台前，没有人与司法部或国土安全部就此问题进行过问询与沟通，而是直接下发通知。

更加引人注意的是，1月28日，特朗普任命了班农为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常设成员，授权他查看最高机密，打破了该委员会不给有政治立场的官员常设席位的传统。

这意味着班农这个高级顾问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去获得权力，《纽约时报》甚至称是他把自己加进国家安全委员会中，特朗普在签字之前都毫不知情。

有人称班农是真正的“白宫总统”、是“影子总统”、是“可怕的白宫操盘手”，社交网站Twitter上还一度出现“#StopPresidentBannon#”（制止总统班农）的标签。在一些人眼中，特朗普似乎成为傀儡。

特朗普并不是会放弃权威的人。在他颁布班农任命的同时，还任命连任三届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的赖因斯·普利巴斯出任白宫幕僚长。只是当时，在特朗普团队发表的声明中，虽强调两人为“平等的合作伙伴”，但班农的名字排在普利巴斯之前。

“建制派”的普利巴斯和“门外汉”班农此前常有“内斗”传闻曝出，据《纽约客》引述，有接近二人的白宫员工称，班农常常绕过普利巴斯，直接同特朗普沟通。可若政策有误，“背锅”的又往往是有白宫幕僚长一职在身的普利巴斯。

不过2月23日的活动上，班农和普利巴斯互动良好，互相称赞——普利巴斯称赞班农有着“难以置信的忠诚”，称他是“一个非常亲密的朋友”。而班农则说自己钦佩普利巴斯的“决心”，称他是白宫内部的“稳定”力量。

——据媒体报道，一个资深共和党人透露，“内斗已经结束，班农赢了。”

“另类右翼”

1月28日，周六，白宫的夜幕刚刚降临，西翼多名高级员工来到政商两界都极为有名的苜蓿草俱乐部（Alfalfa Club），参加这个一年一度的“黑领带”闭门晚宴，与亿万富翁们品酒、聊天。

而此时，不喜打领带的班农仍坐在白宫西翼办公室的一隅。他尽可能避免參与此类“精英的聚会”，像是一个不喜交际的“白宫另类”。

无论在白宫内或外，班农也确实有些“另类”。

在此次保守党政治行动大会上，班农并不讳言，加入特朗普团队，旨在动摇建制，而不是保证行政部门工作的“稳定”。

“佩林当时得势，班农想尽办法近身；克鲁兹、卡森支持率走高，班农总在附近……多年来，他为追求权力高峰，部署已久。”曾与班农共事于布莱巴特新闻的库特认为，班农长期徘徊于共和党权力圈，只是为了等待时机，他并非渴望高薪厚职，也从不稀罕白宫幕僚长的一系列协调工作，而是觊觎实践“另类右翼”思想的每个机会。

进入特朗普阵营之前，班农与知名媒体人安德鲁·布莱巴特创立了以后者命名的极右翼新闻媒体，并在2012年布莱巴特去世后，成为布莱巴特新闻主席。

另类右翼（alternative right）便是从此而来，班农形容布莱巴特新闻是“另类右翼的平台”，这类人拒绝主流的保守派政治，认为福克斯新闻太礼貌、太克制。

布莱巴特新闻常常以攻击性的“标题党”吸引人们注意，例如《避孕让女性缺乏吸引力，且变得疯狂》、《跨性别者感染HIV病毒的几率是常人49倍》、《比尔·克里斯托尔：共和党的破坏者，变了节的犹太人》等等。

有批评者说，这个网站宣扬民粹主义、种族主义，以及排外和反同情绪。

班农承认布莱巴特新闻奉行民族主义，但否认了种族主义和其他。不过，他也承认布莱巴特新闻网可能会吸引持这些观念的人——

“会有白人民族主义者被这些另类右翼的理念所吸引吗？也许。会有反对犹太人的人被吸引来？也许。可能一些憎恶同性恋的人也会被吸引，对么？但是，这就像进步左派和铁杆左派的某些观点吸引某些人一样。”2016年，班农在接受《琼斯夫人》杂志的采访时说。

政坛“革命派”？

“克林顿夫妇的故事里有军阀、俄国黑帮以及各种坏蛋，精彩到可以拍电影。”2015年5月，一本关于希拉里·克林顿与其丈夫的书突然火了。

作为特朗普竞选团队的主席，班农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希拉里所指责的“构建巨大的右翼阴谋”，来阻断民主党的胜利。此前，有报道指，在总统大选第二场辩论中，邀请多名声称被希拉里的丈夫、前总统克林顿性侵的女性开发布会，就是班农的主意。

除了拥有新闻网站外，班农还是跨党派非营利机构——政府问责研究院（GAI）的创始人，该机构专门针对政客发起基于事实的严厉指控，从而吸引“主流媒体”的目光，以求把调查结果传播开来。

其中最具影响的与希拉里有关，即研究院总裁彼得·施魏策尔所著《克林顿的财富》一书。班农向身边人解释道，“你看看他们在哥伦比亚的热带雨林里干的好事，看看那些军火贩子、军阀、人贩子。”他相信，这可以令希拉里的总统竞选之路戛然而止。

这本书在当年5月5日发行，之后连续数周成为政坛的热门话题。

“我们使得国内15家最优秀媒体的15名最优秀的报道记者，都在跟进希拉里·克林顿。”班农说，有记者在书中例子的基础上进一步曝料，指出克林顿夫妇在接受大额捐赠者和外国政府的钱时，往往存在利益冲突；也有如《纽约时报》，在该书发布之前，就引用了其中的内容作为信源。

而且，希拉里的指责并不确切，班农的“阴谋”与她所说的不同，因为除了紧盯希拉里这样的民主党成员不放，班农的目光也盯着右翼。布莱巴特新闻热衷于攻击共和党建制派，共和党籍前众议长约翰·博纳、现任众议长保罗·瑞恩都是其攻击对象，而参加党内初选的前佛罗里达州州长杰布·布什便是他的另一个目标。

2015年10月20日，政府问责研究院再次出版了《布什的财富》，该书称杰布从佛罗里达州州长位置上退下来后，在佛罗里达卖地、在企业董事会挂职、从雷曼兄弟公司领取七位数薪水等等。

不过，班农对这本书就没那么兴奋了，相比克林顿夫妇，“布什的故事太平淡无奇了，就是些肮脏、低能的裙带资本主义”。

这虽然是作为特朗普“政治推手”的一项工作任务，但实际上，班农本人早就表现出对建制派阵营“黑料”的兴趣。

2011年，布莱巴特新闻网上，一张男子的半裸照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是纽约州议员安东尼·韦纳，一名有着大好前途的民主党政客，也是希拉里助手阿贝丁的丈夫。

据班农说，听闻韦纳喜欢跟女性仰慕者发情色短信后，网站就出钱让人一天24小时跟踪他的推特账号，最后终于抓到韦纳把“关键部位的照片”发了出来。

布莱巴特发了一张他推特上半裸照的截图，此后一众媒体跟进，使得韦纳最终辞职。

“不同于以往的右派媒体，我们只摆事实，不说观点。而是留待其他媒体跟进，依靠其他媒体的力量把丑闻反复扩大。”班农说。

“蜜獾”斗士？

一片古老的土地上，一只模样古怪的野兽不惧蜜蜂叮咬、毒蛇袭击和其他危险，一心一意地猎捕食物和吃东西……

这是2012年在社交网络上疯传的一则布莱巴特新闻广告片，广告想告诉人们，像蜜獾一样，人们也渴望改变，不在乎被人批评与指责。

“蜜獾什么都不在乎。”旁白说道。这句话被班农视为座右铭，与蜜獾相同，班农也曾被人称为“一名斗士”。

他之所以能成为特朗普的至交，不仅因为他们都有向一个方向梳开的金色头发，更是因为两人都认为自己“白手起家”，靠自己的力量成为佼佼者。

“我出身于一个蓝领、爱尔兰天主教、亲肯尼迪、亲工会的民主党家庭。”班农曾公开对媒体透露，“我本来对政治不感兴趣，直到后来入伍，看到一切都被吉米·卡特搞得一团糟。我非常崇拜里根，直到现在仍然如此。”

班农出生于1953年，大学毕业后曾入伍七年，在驱逐舰上当海军。按众议院前议长纽特·金里奇所言，班农有资格加入国家安全委员会，跟这七年有关。

据公开档案，1981年1月12日，里根就任总统的前8天，班农进入五角大楼的海军作战部执行委员会，成为五角大楼海军作战部长的特别助理。在此期间他还在乔治敦大学学习国家安全研究，取得硕士学位。

不过，里根时代，资本的力量得到空前壮大，班农此时决定“弃军从商”。1983年，29岁的他进入哈佛商学院就读。毕业之后，班农“撞了大运”，入职高盛，成为一名银行家；后又转身“创业潮”，成立了一个专做媒体的精品投资银行。

“我们门庭若市。”班农的合伙人斯科特·威尔斯说，“史蒂夫从不接受否定的答案，他像一块海绵一样一点点地吸收意见。包括三星、米高梅集团和“意大利特朗普”——后来成为总理的亿万富翁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当时都是班农的客户。

班农还曾偶然进入娱乐业，意外成为一家公司的小股东，接收了五部电视剧的股份，其中包括当时并不被看好的《宋飞正传》。结果这部剧在其接手后一炮而红，据称仅仅依靠播放权的转卖就够班农过下半辈子了。

“9·11”恐怖袭击让班农在政治上觉醒起来，在2004年拍了一部向里根致敬的纪录片《面对邪恶》，被圈内人物盛赞实為“上乘之作”。

“令我反对整个现存社会体制的，是我在2008年从亚洲回来之后，看见布什跟卡特一样烂。整个国家变得乱七八糟。”班农说。

此后，班农的生活重心变成了讨伐形形色色的政治、金融和文化精英，他的转换也显示在他的打扮上，没人能从他喜欢的T恤、短裤、夹脚拖鞋看出，他曾经是高盛的银行家和私人银行的创始人。

不过，班农也不是仅仅和命运“斗争”，他的目标也包括常人。1996年，班农被他当时的妻子指控犯有轻微家庭暴力，但最终因妻子未在庭上出现而被判无罪。

同时，这名“斗士”也和媒体开斗，在2月23日的那次大会上，班农说，“如果你们认为，不与媒体斗争就能把你们的国家从媒体手中夺回来，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

与班农比起来，特朗普指责媒体的功力也许只是未能居上的后来者。1月30日，特朗普发推特，称一些对其持批评态度的媒体属于“反对党”，便是几天前班农对《纽约时报》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