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亚

为了拍老李的马屁，我给小女儿，买了件超Q的曼联连体衣。我这种重色轻女、借花献佛的不要脸行为，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她两岁多，早就戒掉了尿片，所以每当她要上厕所，就要脱掉连体衣，光着身子瑟瑟发抖。

她表示妈咪我好冷，我不想穿这件红色的衣服了。我就冲过去拿件外套给她披着，然后洗脑：这件很靓很衬你呀，你看爸爸多钟意。

内心回响：反正，你给老娘穿着，养你这么大，被利用一下不许叽歪。

曼联必胜！

我马上得到了好处，第二天老李就买了一盒大版金莎酥给我，偷偷塞进书房。然后轰走闻讯而来围观的熊孩子们：散了散了，什么都没有。

这大概就是李氏夫妻的日常：鬼鬼祟祟、暗度陈仓。尝尽人间冷暖的四岁大儿子，已经习惯了把吃的先送到我嘴里，然后说：这是爸爸买给妈咪的。

最近他叫嚷着长大了要和我结婚，因为那样，可以像爸爸那样每天亲吻妈咪。

我想我们送他的第一份厚礼，是对美好婚姻的坚信不疑。

双方父母曾严厉地批评过我们：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自私的父母。

上一代人确实大爱无私。大约每个独生子女都会听到这样一句话：还不都是为了你。

而当子女远离身边去读书工作结婚时，他们就失魂落魄，珍馐美馔不知做给谁人吃，家财万贯也就粗茶淡饭。满腹唠叨不知与谁人掏，世界纷繁也就相对无言，男人不着家，女人广场舞。

只有商量儿女工作、婚事、孙辈时，又统一战线，商量不完的繁琐，打不完的鸡血。

建构在下一代人身上的婚姻，晚景大致如此。无论结婚时的初心是否因为爱情，最终都殊途同归到婚姻的原始功效中：降低养育后代的成本。一旦随着儿女单飞而失效，婚姻就无所适从。

我在感激上一辈人的孤注一掷时，也会产生一种悲凉的同情：如果可以，比起对我的无微不至，我更希望他们拥有除我之外，其他的婚姻黏合剂，比如爱情。

所以我在新婚燕尔时就和老李定下了约法三章：

1.老婆第一位

2.老公第二位（偶尔可以平起平坐）

3.孩子第三（属于充话费送手机类副产品）

这笔账很清楚，从我的户口本盖上了已婚二字，我终生都要和这个男人在人山人海里边走边爱，斗智斗勇，老来彼此推轮椅拔氧气管。

我的感情投资主方向，就应斩钉截铁付之于他。

当然，这种设想在实施的时候，会遇到意想不到的艰难。我一个刚生娃女友的怨怼就是广大已婚育妇女的心声：

老公不就是个半夜喂奶的呼噜声的背景音乐吗？

不就是个下班依旧去组队游戏篮球的没事人吗？

不就是个精子提供方的人肉摆设吗？

要他何用？

孩子就不同了，血脉相连10个月，龇牙咧嘴生下来，把屎把尿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每一份憨態可掬都是血泪筑成。

让我关怀老公，谁来关怀我？谁来带孩子？

我们容易走偏的第一个岔路口，是认为老公不会带孩子。

曾经我女友和老公闹得天翻地覆，说她老公在育儿方面，就是个白痴甩手掌柜。我化身妇联主任去斡旋，她老公说，我做什么都嫌我笨，那我就不做啊。

我承认女人有天然母性的劣势作祟，但，从育儿的操作技术上来说，大家都是人生头一遭，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你需要给的，是狠心。

我对孩子就非常狠心。哭得撕心裂肺也往爸爸怀里塞，换尿片喂奶装睡，有下午茶和唱K就放飞。我如此狠心的原理是：不是隔壁老王的孩子，落到一对一单挑，有哪个亲爹会不管孩子？

生完儿子我告诉老李：科学研究表明，男孩要跟爸爸多玩耍，有助于建立他坚毅的品格。

生完女儿再告诉老李：科学研究表明，女孩要和爸爸多玩耍，有助于她建立完善的两性观。

我放手给他自由发挥，毫不介意熊孩子们因此跌跌碰碰，衣冠不整。不经历跌碰，怎么能长大。舍不得孩子，怎么套得住老公。

我如此狠心的原理是：人会对自己付出精力和时间成本的事情更有负责感。假以时日，这份责任感也会变成由内而外的喜爱，毕竟我们的人类宝宝有天生的必备技能：可爱。何况还是自己的mini版。

当养育孩子变成夫妻双方共同承担的，那么你们彼此就能腾出一只手来，互相体恤，谈情说爱。

等等，你说谈情说爱？明明是案牍劳形，琐事相累，哪有什么闲情逸致花前月下？

婚前，考验的是我们尽善尽美的演技。婚后，考验的是可持续发展的浪漫能力，而产后，基本考验的是我们发掘浪漫的敏感。

去电影院成了奢侈行动，那就在哄完孩子入睡后，一人带一只耳机，在黑暗里用眼神交流吐槽和影评。

听不到绵绵情话，那就在每天那一杯温水里找到宠溺。

纪念日大餐成了遥不可及，那就把孩子打扮成花童，讲讲他出世的前因后果：因为爸妈相爱，才有了你。

最重要的是，在你内心，一定要永葆一份信任和爱意。

你用三小时海淘一个环保材质的奶瓶，不如手牵手去购买，然后用剩下的时间，和老公聊聊国际形势和雾霾。你焦头烂额为孩子的培训班选择恐惧症，不妨和老公一起，选一选最近长假的亲子旅程。

无论你投注的心血几何，孩子都会野蛮坚韧地长大。他们不会记得用过什么奶瓶，也会逐渐找到自己的兴趣、朋友、生活。

我们唯一能给他们的记忆，是自然生长在一个有爱的家庭：我是父母相爱的产物，所以他们爱我。

说到底，我们爱老公，还是因为爱自己。

杨绛先生引白诗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我们的婚姻，是在父母百年，孩子高飞后的温情低保。老有所依，依从的不是孩子的反哺，而是彼此相互依靠取暖。

是相拥躺在午后阳光明媚的沙发上，回忆“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