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兔

我离家门口还剩20米，路灯照在湿漉漉的石头路上，泛出酒红色的光。突然，我发现一只棕色的“狗”坐在这条安静的街道上。我刚要迈步，它转過身来，一张长而尖的脸，硕大的尾巴像一把耸立的刷子在摇晃。我突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只狗，而是一只同狗一样大小的狐狸。它发现了我，毫不避让地与我对视，然后径直走向旁边巨大的绿色垃圾桶。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竟然不敢回头。

回到家，我有一种铤而走险后兴奋的感觉。在狐狸面前，我根本没有那种人类面对其他生物时的优越感。我觉得自己在它眼里就是一只普通的动物，所以我必须藏拙，不能让它看出我的胆怯，我要维护人类的尊严。我有些期待与它再次会面，并下定决心，如果再遇到它，一定要显得更加淡定和从容。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发现放在门前还没来得及扔的垃圾袋上出现了一个洞。这个洞显然是被恶意挖开的，但是又刻意保留了垃圾袋的完整。很明显，里面的剩饭被偷走了，我猜凶手只有一个，就是那只狐狸。但我很感激它没有毁坏垃圾袋，没有把四周搞得脏乱不堪。

之后垃圾袋又陆续出现了破洞，我猜这只狐狸在这附近安了家。

有时候天气很差，我竟然担心它是不是可以抵挡寒冷，会不会因为在汽车下面取暖而遇到麻烦，会不会找不到食物。有时候我刻意在垃圾袋边留下饭菜作为给它的食物，它也不客气地来领饭。我留饭，它光顾，但我们从不照面。日子久了，我渐渐摸清了它的饮食喜好：辣的食物绝不吃，荤素不忌，最爱肉类。

有一天，我看到新闻上说，人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制裁狐狸。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人类侵占了狐狸的自然栖息地，作为“回报”，伦敦的狐狸越来越多。有居民反映，这10年间狐狸越发胆大妄为，它们的叫声打扰了人们的酣睡，它们偷吃狗粮，袭击婴儿，咬死家养的猫。有人断言，若不治理狐狸，城市定会乱象丛生。

可是我却不那样觉得。我与那只狐狸和平相处，从未侵犯过彼此的生活。

有一天，我出门丢垃圾，没有关门，又在门口与邻居聊了一会儿，回到家里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狐狸正叼着我的一只鞋，用它金棕色的眼睛错愕地看着我。

“你想干吗？”我带着火气吼道，它立即灰溜溜地迅速跑了。

那天我很生气，我觉得它到底还是辜负了我的好意，打破了我们之间的信任。我琢磨要不要给专业处理狐狸的公司打电话，他们会赶来重新布置我的院子，布下天罗地网，让狐狸休想再踏进一步；他们还会安装监视器，监视狐狸的行踪。

可我后来发现地板上那只被它叼过的鞋，是之前被我丢到垃圾箱里的旧鞋——它竟然认出是我的鞋并送还给我。

之后，我很久没有见过它。

天气好极了的一天，我从窗户望向院子，意外地发现了狐狸，但不是一只，它找到了另一半。两只狐狸依偎在一起，躲在一个角落里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