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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堡:父亲的长城

2017-03-02初国卿

共产党员(辽宁) 2017年4期
关键词:锥子山海关戚继光

◎文/初国卿

永安堡:父亲的长城

◎文/初国卿

长城并不像“母亲一样在守护着我们”。长城更像父亲,或说更是父亲。它是父亲的沉思与皱眉,是父亲的臂膀与脊梁,是父亲胸膛里深色的血脉,是父亲承重之下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和粗重的呼吸。

早上4点,绥中永安堡乡夏剑虹先生叫醒了我。他是陪同我们采风团里几位在昨天攀登了小河口西长城而意犹未尽,还想趁凉再上锥子山,看三条长城会聚的向导,我们称他“夏委员”,他是这一带的“长城通”。

本来从立根台村就能望见的锥子山,却开车走了半个多小时。在盘山路边下车再看它时,尖尖的山顶上云雾缭绕,一片神秘。当一行人踩石踏雾攀上第一个敌楼的时候,早已气喘吁吁。此时回看山下,云雾散尽,东方天际彩霞一抹,翠绿的群山中,灰白色的盘山公路,恰如书法家信手挥洒的草书,在一簇簇山梁上流动着。敦厚的夏委员气定神闲地向我们讲解:锥子山是这一带的制高点,在它的脚下,有三条长城会聚,分别是山海关老龙头长城经九门口南来和八达岭长城经金山岭西来的两条蓟镇长城,还有鸭绿江边虎头山长城经本溪、沈阳、锦州而来的辽东镇长城,而我们首先爬上的就是锥子山东面的辽东镇长城。三条长城像三条巨龙在锥子山下聚首,成为万里长城绝无仅有的伟大奇观。

怎样才能看到三条长城相聚的景观呢?按照夏委员的指点,需要贴着锥子山半山腰的峭壁,走到锥子山南面蓟镇长城第三个敌楼上。从东面的辽镇长城走到从山海关而来的蓟镇长城上,虽然不到三公里,但那却是一条险绝之路。右为锥子山石壁,左为锥子山悬崖,说是路,实为无路可行,只有在夏委员指引下,循着当地山民走过时系在树丫上的红丝带路标前行。人在崖畔间茂密的次生林里和灌木丛中穿行,一会攀石墙,一会溜石缝,抓草拽树,拨蔓扯藤,多个地方需要相互扶持才能勉强通过。草树间不时有“扑喇喇”惊飞的野鸡和窜走的松鼠,还有小时候曾在山里见过的混着碎毛的狼粪。这样崎岖而原始的山路无形中平添了几分紧张、神秘和刺激,几个人一言不发,寂静中只有时断时续的鸟鸣和我们拂树前行的声音。虽然脚下陡崖峭壁,但因草高林密,遮住视线,人不见其险,从而规避了在崖树间穿行的畏惧心理。当太阳从云霞中喷薄升起的时候,我们终于攀上了南来长城的第三个敌楼——观看“三龙聚首”的最佳处。

这个敌楼为三层,建在一个突起的山梁上。从刻石券门爬到楼顶,透过残缺的垛墙以及长在墙边的灌木蒿草,沿着脚下的长城北望锥子山,只见高耸的山腰处,辽镇长城时断时续,苍壮东来;蓟镇长城连绵迢递,自西而归;脚下的山海关长城,顺坡而下,又缘山而上。三条长城犹如三条巨龙,在图腾柱般的锥子山下聚首碰头。是商讨抗敌大计,还是秘密沟通信息;是揖让结拜金兰,还是相约推举盟主?令人顿生惊叹和遐想。

据史料记载,聚首锥子山的三条长城,始建于明洪武十四年(1381)。开国大将军徐达受朱元璋之命,率燕山等屯卫官兵15000余人修筑,是谓蓟镇长城,共涉及永平、界岭等32个关口,以抵御退居塞北的俺达汗和鞑靼人的入侵。正统七年(1442),王翱提督辽东军务,开始修建辽镇长城。《明史》说他“乃躬行边,起山海关抵开原”,从而形成了在锥子山与蓟镇长城相接,东至鸭绿江边虎山的辽东镇长城。到了隆庆五年(1571),名将戚继光负责蓟州防务,镇守蓟州、永平、山海关一线,又开始大规模修筑长城,使东起山海关,经九门口、锥子山,西到居庸关的两千里蓟镇长城更加完善和坚固。而锥子山一带三条长城相聚,楼台密集相接的景象,正是当年戚继光于此重点防御,着意经营的结果。明朝从中期开始,所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南方海上倭寇和北方蒙古骑兵,而抵御这两大威胁的就是赫赫有名的“戚家军”。对于抗倭名将、民族英雄戚继光,国人太过熟悉,但戚继光之于锥子山长城,却非一般人所知。在抗倭作战中壮大的“戚家军”中,曾有三千“义乌兵”随戚继光来到蓟辽地区,他们与蒙古铁骑英勇作战,屡立战功,许多人最终安家蓟辽。如今锥子山北面的小河口屯,大多数居民都是“义乌兵”的后代。我们此次采风所居住的立根台村,也有许多人家祖籍义乌。那时候,锥子山长城内外既是义乌兵们的主战场,也是他们后来的第二故乡。他们的故事,为这段长城增添了太多的悲壮和太多的厚重。不仅如此,戚继光之后,从长城走出去的“戚家军”仍然是明后期国防的主力。而最后的“戚家军”则是戚继光的侄子戚金所统领的火枪兵,他们是天启元年(1621)在沈阳与后金军交战中全部捐躯,那是“戚家军”的最后一战——浑河大战,那次战役埋葬了明帝国最后的精锐。

如今,四百年过去了,站在“戚家军”曾经守卫的长城上,不知该怎样表达对“戚家军”的敬意和祭奠,“戚家军”从父辈到子孙,为晚明那个风雨飘摇的江山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成就了“戚家军”永久的荣耀。

锥子山长城

苍凉是锥子山长城的基调。据夏委员说,如果天气晴朗,站在锥子山上,能看到这一带长城上的31座敌楼、18座战台和14座烽火台。依山设险、凭水置塞,让人充分感受到古长城当年的巍峨雄姿和恢宏气势。

我曾经去过多处修复过的知名长城,我曾经为那种壮观感叹过,激动过。然而,当我站到锥子山长城上的时候,我才分明体会着一种真实的心灵震颤。锥子山长城找不到任何现代人雕琢所留下的痕迹。虽然城墙有些残缺,虽然敌楼有些破败,但它却能让你真正感受到一种狼烟四起,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攀爬抚摸每一块被岁月消磨了棱角的青砖和长满了苔藓的条石,都感觉其上嵌着久远的历史细节,给人以一页页鲜活的历史。

这种历史的苍凉感正是锥子山长城所留给我们的价值和意义。从美学意义上讲,苍凉是最原色的呈现,是最真实的接近。民间曾将未维修的长城称为“野长城”,正是这一个“野”字才点到了长城苍凉荒野且带有野性的本质。凝重的历史分明写在坍塌的砖石和颓圮的敌楼上,残缺的,反而是凄美的,更能让人感受历史。

面对锥子山长城的苍凉与壮观,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给了这里一个“女性长城”的蹩脚称呼,听起来多少有些不伦不类,甚至有些媚俗和惑众。据说称其为“女性长城”是因为一些敌楼的券门石雕上有狮子绣球、祥云彩带、缠枝莲花等图案,说透过这里的长城,“似乎看到了600年前女性的那种凄美和柔情,长城像母亲一样在守护着我们”。这种证据和说法未免太过牵强。因为这些图案均是中国传统纹饰,不仅石雕上用,而且砖雕上、木雕上、陶瓷上都大量使用,却从未见有“女性砖雕”“女性木雕”或“女性陶瓷”之说。

长城不关脂粉气,它的是阳刚的,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长城并不像“母亲一样在守护着我们”。长城更像父亲,或说更是父亲。它是父亲的沉思与皱眉,是父亲的臂膀与脊梁,是父亲胸膛里深色的血脉,是父亲承重之下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和粗重的呼吸。因此长城不该以女性做招牌,尤其不该以“女性长城”这样的称呼来定义锥子山长城,那样就辜负了这一段长城的伟岸与奇崛,辜负了“戚家军”们的血性情怀,亵渎了“义乌兵”后代对他们先辈的景仰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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