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雯， 刘长江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外国语学院，南京 211106)

基于人际关系管理理论的全域整合交际模式研究

杨 雯， 刘长江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外国语学院，南京 211106)

人际关系管理理论关注人际交往中的面子和权势，但并没有提出明确的交际模式。文章从该理论的内容入手，为交际者提出了旨在维护人际关系和谐的全域整合交际模式，并针对内容的五个域方面，为交际者逆向提供了该模式的实现形式，进一步探讨了该模式使用时应考虑的要点以及该模式运用的社会、心理因素。

人际关系管理；全域整合；交际模式

人际关系管理理论缘起于交际中对面子与礼貌的研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Brown-Levinson的面子理论。面子理论忽视了交际中的集体和社会视角，过多地强调其个体与自治(Spencer-Oatey，2000:13)[1]。针对该理论的不足，Helen Spencer-Oatey提出了人际关系管理理论。该理论以面子和礼貌为基础，以人际和谐为取向，侧重研究语言的关系管理功能(Spencer-Oatey，2011:3569)[2]，具体见下页表1。

21世纪初，人际关系管理理论因其实用性受到学界广泛关注。人际关系管理理论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第一，理论探讨：深入理解与分析人际关系管理理论本身，尤其是其内容、影响因素和管理策略(徐静姝&魏文，2009[3]、高盈盈，2015)[4]；第二，实践应用：用人际关系管理理论来分析语言现象，包括文学作品(刘晓玲，2011[5]、Khorshid Mostoufi, 2013[6]、王月花2015)[7]，商务沟通(Wei-Lin Melody Chang&Michael Haugh, 2011[8]、Cynthia Gordon&Melissa Luke, 2012[9]、孙艳，2013)[10]，课堂教学(Annelie Adel, 2011[11]、左进，2015)[12]，或将与之关联的冲突性话语、威胁语等结合起来研究语用语言和社交语用(Nuria Lorenzo-Dus, 2005[13]、Victor Ho, 2014[14]、Yongping Ran, 2013[15]、Holger Limberg, 2009[16]、凌来芳，2010[17]、王新玮，2011)[18]、张静怡，2011[19]、张静怡&范雯，2013[20]、冉永平，2012[21]、(杨鸿，2013[22]、郭欢，2013[23]、王琼&宫齐，2015)[24]等。

表1 人际关系管理理论

这些研究都对该理论作出了阐释或用其指导分析了语言现象，但没有总结出明确的人际交往模式，本文首先阐述以关系管理理论内容为视角的全域整合模式，并针对该内容的五个域为交际者逆向提供了该模式的具体实现方式，继而探讨了该模式使用时应考虑的要点，以及影响该模式运用的社会及心理因素。

一、以人际关系管理内容为视角的全域整合模式

Spencer-Oatey(1993)指出：“每一种语言中有着大量的语言选择用来管理面子和社会权势，从而管理人际关系。在不同的人际关系管理域下，每一种语言选择都有各自的作用。”[25]人际关系管理受到不同人际关系管理域所影响，相互关联、相互作用。也就是说，人际关系管理域的选择影响着人际关系的动态走向。根据Spencer-Oatey的划分, 它们分别是以言行事域、话语域、参与域、语体域和非言语域(见图1)。

图1 以人际关系管理内容为视角的全域整合模式

1.以言行事域

以言行事域即Brown & Levinson(1978)[26]主要关心的言语行为域。根据Spencer-Oatey，施行特定的言语行为，如道歉、请求、赞扬等会引起不同的人际威胁/和谐的会话含义。

(1) 言语行为及其人际关系管理功能 “说话就是做事”(Austin,1962)[27]。言语行为的本质就是交际者通过话语来传递信息或管理关系，Spencer-Oatey[28]认为，对言语行为的分析，包括三种分析方法：即言语行为成分(语义成分)的选择、言语表达的直接/间接性程度、升级语/降级语的类型/数量[29]。同时，在Spencer-Oatey看来，人际关系管理具有四种功能取向：人际提升、人际维护、人际忽略和人际挑战取向。

以请求为例，从三种不同的分析方法探讨，具体如下：

第一，从语义成分分析。详见表2。

表2 “请求”——语义成分分析

据此，我们可以归纳出“请求”这一言语行为序列：

前序列： 起始语(可选) 吸引听话人注意

主言语行为： 主导性言语行为/中心行为语(必要) 说服听话人答应说话人的请求

后序列： 从属性言语行为(可选) 表述说话人期望听话人完成的行为

第二，从言语直接/间接性程度分析。

(在常规语境下)

Wash the dishes! 直接-社会权利/控制-人际威胁倾向

I want you to wash the dishes.

How about washing the dishes?

Can you wash the dishes?

What a lot of dishes there are! 间接-社会权利/自主-人际和谐倾向

第三，从升级语/降级语分析。详见表3。

表3 升级语/降级语分析示例

(2) 言语行为选择 第一，言语行为序列选择。在日常交谈中，交际者出于对礼貌或面子的考量，通常不会孤立地执行言语行为，而是以序列形式呈现特定施为目的的言语行为，言语行为序列的合适性往往会影响交际双方动态的关系走向[30]。

通常，主导性言语行为和从属性言语行为相配合会增加言语行为的适切性，从而提升人际和谐的可能。例如：

{Would you please open the widow? } {It's really cold in here.}

主导性言语行为 + 从属性言语行为

该例中，Would you please open the widow?是主导性言语行为，意在表明开窗这一请求，而It's really cold in here.是从属性言语行为，其意是解释提出请求的原因，缓和了请求这一强加性行为，维护了人际和谐[31]。从属性言语行为是针对对方潜在的面子或社会权利威胁而实施的，通过提供尽量多的信息来事先告诉听话人怎样做即可，起到了语用缓和功能，以此避免对方拒绝或反对，维护了人际的和谐走向。

第二，直接/间接言语行为选择。直接/间接言语行为的选择，不能一概而论，不同的文化价值观和交际文化的差异会影响特定语境下直接/间接言语行为的使用频率和相应人际关系管理的价值[32]。例如，在希腊和中国更多地使用直接言语行为策略，而英国人则偏向照例的间接言语形式。Thomas(1995)指出，对直接/间接言语行为的选择，可以从以下几方面进行考虑：一是增加话语的趣味性使其更生动，或降低话语的趣味性来转移兴趣；二是增加话语的信息力度；三是避免不同目标相互抵触；四是出于对礼貌或面子的考量。其中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交际者之间人际关系的和谐管理，是我们在交际时应优先考虑的。

第三，升级语/降级语选择。升级语/降级语的使用是否提升/威胁人际关系取决于言语行为本身[33]。升级语能提升言语行为的话语强度，而降级语降低/弱化言语行为的强度。对于像请求、反对这样具有潜在面子/社会权利威胁的言语行为，降级语具有语用缓和功能，能减少人际关系负面发展的可能[34]。相反，感谢、称赞、道歉这样具有面子/社会权利提升的言语行为，升级语能增强该言语行为的积极效应，促进人际关系的和谐发展。

2.支持性附加域

在实际关系管理的过程中，交际者不仅仅需要考虑以言行事域中的要素，其他四个域也同样重要，包括：话语域、参与域、语体域和非言语域。

(1) 话语域 话语域包括话语内容和话语结构的分配。其中，话题的选择、话题的管理，尤其对个人话题的谈论与否，以及话题的组织与排序都是话语域的内容。例如，谈话中敏感话题的引发，可能会引起话题的突然偏离，以此威胁到人际和谐，因而话题内容的选择与组织对人际关系的管理也很重要。

Pavlidou(1994)调查了希腊人和德国人在电话交谈中开始和结束时寒暄语的使用情况，她发现希腊人使用寒暄语的数量远远多于德国人，而且在德国人与希腊人的通话中，寒暄语的使用差异往往会引起对对方的负面评价[35]。

又例如：在央视《实话实说——意外成长》篇中主持人对嘉宾马月的采访，那个曾经被叫着傻子、疯子、呆子的她，是真病还是假病？是真疯还是装疯？是什么让她从困境中走出来？她带给家长和老师什么样的启示？

主持人：我们先来看看马月小时候的照片，这是几岁的时候，还记得吗？

马月：三四岁。

主持人：三四岁的时候，特招人喜欢，小甜甜的感觉，阳光灿烂，到哪都受人疼爱，是不是？

马月：是，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时间。

主持人：这段时间有多长？

马月：大概六岁以前吧。

在该采访中主持人一开始绕过马月曾经那些负面的称呼，而选择回忆其小时候阳光甜美的照片先来营造出轻松、温馨的气氛，拉近与嘉宾的距离，避免一开始就触及敏感性的话题，很好地创设了双方之间亲切、和谐的人际关系。

(2) 参与域 参与域主要侧重会话的过程部分，例如对话轮的处理(重复、话轮转换间的停顿、话轮转换的权利和义务)、现场人们的融入情况、对听话人语言、非语言回答的使用，这些方面处理得有效与否也影响着人际关系的管理[36]。例如：

主持人：说你傻这个词语，最早是从同学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老师的嘴里说出来的。

马月：从同学。

主持人：同学的嘴里说出来的。

主持人以接过对方的话轮，重复对方的内容，来继续并弄清事实真相，为双方进行更深入的探讨作了铺垫。

(3) 语体域 语体域针对会话的语言形式方面，包括语气的选择(严肃还是玩笑)、与话题相符的词汇、语法的使用、与对象身份一致的称呼以及敬语的使用[37]。恰当的会话方式，也是人际和谐管理的重要方面。例如：

Then clatter, clatter up the stairs. Johnnie knocked at her door.

“Granny, granny,” he shouted,“I've got your post.”

(The Present，《大学英语·精读》第一册)

老妇人与Johnnie一家非亲非故，但出于Johnnie一家常常对她给予照顾，双方的社会关系很近，因此小孩子称呼她Granny显得亲切而得体。

又如，英语中“年老”是比较敏感的话题，人们不会用old来称呼长者，也不喜欢被他人这么称呼。而汉语里“老”可称呼长者，主要用于学术界和文学界，体现尊敬与推崇之意，如“王老”、“老大爷”等。因此，实际会话中说话人需根据文化背景、双方的权势、亲疏关系等语境信息选择适切的语言形式，确保话语表达的得体性和人际关系的和谐性[38]。

(4) 非言语域 非言语域涉及会话中除却语言的方面，如手势，肢体动作，眼神接触以及身距等。所有这些副语言的有效配合，也是人际关系管理中必不可少的部分[39]。例如：在二战中，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曾做的一个手势在当时引起了轰动。他出席一个场面盛大而又重要的集会，一出场便迎来了群众的鼓掌欢呼。丘吉尔随即做了一个表示“victory”(胜利)的“V”形手势——用食指和中指构成“V”形。做这个手势时，手心要对着观众，不知丘吉尔是不知还是一时失误，把手背对着观众。于是当场有人鼓掌喝倒彩，有人发愣，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不是表示“胜利”的“V”形，而是一个不礼貌的动作，表示欺侮、轻视之意。其实在交际过程中，手势、肢体动作、眼神等副语言也会向谈话双方表情达意，影响着人际关系的动态走向。

二、人际关系管理域选择的考虑

在实际会话中，交际者并不可能像研究者那样为了集中、系统的研究而只单独调用一种关系管理域的内容，而应在会话动机的主导下，随语境的发展，动态式地整合选择五种域，以管理人际关系的动态走向。因此，对人际关系管理域的选择，应有以下三点考虑：动机主导、语境顺应以及多域整合。

1.动机主导：交际动机与人际和谐

常规情况下，人们在相互交往中总是带有一定的目的，包括信息传递或关系管理。在关系型交往中，Helen Spencer-Oatey(2002)提出会话双方可能存在四种动机取向：人际-和谐动机、人际-维护动机、人际-忽略动机、人际-挑战动机。

其中，人际-和谐动机是优化、提升交际者之间的和谐关系；人际-维护动机是维护、持续交际者之间的和谐关系；人际-忽略动机是会话者之间对彼此关系的质量缺乏关注或兴趣(可能出于对自身的关注)；人际-挑战动机是挑战、威胁双方和谐关系的维护。

而在事务型交往中，人际关系管理的和谐与否表现在交际动机与语用力量的相互关系上。当交际者调用人际关系管理域的语用力量大于或等于交际动机所需要的语用力量时，即交际动机与语用力量趋于相对平衡或正向不平衡(交际动机≤语用力量)，那么交际者就可以维持交际的平衡，也就是达到语用平衡，双方互动的属性则为和谐类，人际关系管理才能呈现出和谐走向。

为便于理解，将以上文字内容图示如下(见图2)：

图2 交际动机与人际和谐的匹配

2.语境顺应：动态选择

言语交际是一个选择的过程，选择涉及五种域的内容，选择的目的是为了顺应语境和交际动机(Verschueren,1999)。语境因素包含参与者关系、话语内容、社会角色以及交际活动。

(1) 参与者关系 参与者之间的关系主要包括参与者之间的社会距离(也叫亲疏距离)和权势距离。社会距离按亲疏程度表现为亲族关系、亲密关系、相识关系和生疏关系，其实质上是参与者之间社会联结的密切程度，常常受到双方接触的频率、客观相似性以及心理趋同性的影响。而权势关系，根据双方权势的高低，表现为说话人地位低、双方地位相等以及说话人地位高。

(2) 话语内容 涉及交际双方的损-益，不单单是物质上的，也涉及时间、努力、强加/自主、不便/便利、挑战与否等。因此，说话人和听话人在进行事务型交往时，为了维持人际关系的和谐发展，要考虑到言语行为的语用平衡，在面子和社会权利的交互上，尽可能达到平衡或正向不平衡。

(3) 社会角色 社会角色关系到双方的权势和距离，以及相应的权利和义务。人们在日常交流中往往带有特定的社会身份，例如，老师-学生，雇主-雇员，朋友-朋友，售货员-顾客，主席-会员等，这些社会关系不单单界定了谈话双方的权势与距离，也明确了各自的权利和义务。

(4) 交际活动 Gunthner & Knoblauch (1995:8)指出，交际活动具有体裁特殊性，不同的活动类型，构建不同的会话语体，需要运用不同关系管理域的内容，以维持和谐的社会关系。

语境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随着双方话语的选择，交际动机也在不断变化，三者相互影响，动态发展。因此，交际双方对五种域的选择，要体现出对语境的动态顺应。

3.全域整合：语用努力最大化

在日常交际中，一旦交际动机确定后，交际者往往会作出各种努力来实现其交际动机，交际者为实现交际动机所作出的各种努力统称为语用努力。适切的语用努力表现为五种域之间的协调性配合。例如，当我们向别人道歉时，我们不仅仅会施行道歉的言语行为，说“对不起”、“真抱歉”之类的话，同时我们还会表现出一副道歉的样子，如表情很严肃认真，语气很坦诚真挚，目光正视对方，等等，即兼用语体域和非言语域，以达到道歉的效果，维护人际的和谐。相反，如果我们仅是嘴上在道歉，而表情举止上却没有相应配合，会给人一种言不由衷的感觉，此时言语上的道歉也构不成道歉，即Searle(1969)所说的该行为违反了真诚条件。因此，交际双方要协调性地配合运用五种域的内容以实现语用努力的最大化，维护人际的和谐。

三、人际关系管理域选择的影响因素

交际者对人际关系管理域的选择是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进行的，因此，社会因素的考量是人际关系管理域选择的一大影响因素，主要包括双方的关系动机(人际-提升、人际-维护、人际-忽略、人际-挑战)，语境(参与者关系、话语内容、社会角色、交际活动)和语用规则与惯例(社会语用规则、语用语言惯例)。

另外，言语交际毫无疑问是人类大脑之间的交际(Verschueren 2000)，通过话语表达来实现的人际关系管理也必然涉及社会心理的方方面面，因此，心理因素也会影响对人际关系管理域的选择。其中，从价值层面而言，交际者需要考虑面子管理，包括关系到个人自尊的素质面子和社会身份/角色的身份面子。从权利层面而言，交际者需要对社会权势进行管理，包括个体的平等权和双方的交际权。平等权关系到两者之间的损-益或自主-强加管理，交际权涉及互动层面的联系/背离或感情层面的联系/背离，具体如图3所示：

图3 社会、心理因素对人际关系的影响

四、结 语

本文基于人际关系管理理论，从内容视角，为交际者提出了旨在维护人际和谐的全域整合模式，并针对内容的五个域方面，逆向提供了该模式的具体实现形式。同时，在选择不同的人际关系管理域时，要考虑交际动机与人际和谐的匹配，对语境的动态顺应，以及全域整合的语用努力最大化。也进一步从社会、心理维度探讨影响该模式运用的因素，其应用前景十分广阔。但文中对语料的搜集与分析有限，对该交际模式的实证研究上还有待进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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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蒋涛涌)

A Study of Overall Domain Integrated Communicative Model Based on Rapport Management Theory

YANG Wen, LIU Changjia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Nanjing University of Aeronautics and Astronautics, Nanjing 211106, China)

Rapport management theory focuses on face and sociality rights, but it fails to propose clear communicative models. This paper proposes a communicative model for communicators aimed at maintaining a harmonious relationship: the overall domain integrated model from its content perspective, and explores various forms for realizing this model based on all the five domains, and further discusses some key points as well as social and psychological factors when we use it.

rapport management; overall domain integration; communicative model

2016-08-03；

2016-11-21

杨 雯(1992-),女，江苏常州人，硕士生； 刘长江(1970-)，男，安徽岳西人，教授，硕士生导师。

H03

A

1008-3634(2017)01-002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