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组诗）

幽灵

至于你 那个爱与幽灵交换舌头的人

也中了幽灵的圈套

人间太白了 贵人的腰带套住奴隶

猴子为国王奉上盐 以及用来驱鬼的

孔雀的羽毛

幽灵逃走了 脱下你我的肉身

灵魂在中阴漂浮了好久

有很多年我们没有和女人睡觉

有很多年我们的脑袋没有因海洛因而胀大

有很多年是在观察几只搬动饭粒的蚂蚁

于我们清醒的时候被诛九族

传闻民间有道士爱用铁盆捕捉幽灵

咣当当

一只幽灵像失足的葵花子摔伤在瘫软的

湖心

小镇上 就有幽灵为我们演戏

吹糖人 扮成小丑

我们不再对虚飘的东西表现出惧怕

而是举着蜡烛缅怀先人

并浮满夜市

一个人变轻了

到底是空气中什么东西将他从我们的身

边偷走

谁也不知道

包括返回地面的那些幽灵

我们这么多沉甸甸的活人

居然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未有察觉

刺猬的生日

我出生的时间正好有刺猬經过

它们是潮湿的 但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接下来的几年

她将要借我年幼的躯体遮蔽锋端

动物学家 那些尝试用一本教科书

就将我们分离的

事实 外面的阳光爬上了屋脊

圆圆的刺猬不适合作为我声音的一部分

不止一次

我模仿它们滚过中央公园的草坪

在机车横穿的马路上发出致命的尖叫

我回忆起与它们出生的同一天里

那日阴雨绵绵

刺猬细软的爪子朝着泥块翻动

像几片湿云

坐井

去年 他们撬开道路两边的井盖

把自己年满周岁的幼孩

放进去

就不必担心锁不住他们的形体与哭声了

他们父亲的父亲

母亲的母亲

也是这样干的

一代代延续同样的坐井方式

每一位诞生在城里的婴儿

都会在出生以后得到一口井

作为他们的头份生日礼物

天空是整个家庭的形状

因此 当我们抬头的时候

看见的是父母

父母抬头的时候

看见的是他们的先辈

行山

你是该走到山间去

变成做梦都想变成的动物

你只和我提到了

它们是短小的 某种

转瞬即逝的东西

留下的谜

供我咀嚼到油尽灯枯

鹅掌拨开冰刃

我们是没有退路的

于眼下

或者是在危险的跛足里

迷路的红鲑鱼

儿时 信步来到江堤 观看鱼饵被吞咽

这一带的鲑鱼喜大雾

常把山间的野果当成燃烧的晚亭

雨未下 我的友人拽紧钓竿

把水面弹得邦邦响

仿佛陡然而降的春雷

鲑鱼似炮竹般炸开

很多时间 我们邀约泛舟到湖心

是为了追上鲑鱼

不多会儿却被水底的尾巴迷惑

甚至不知道来到了何方

孔雀之美

孔雀 请你们转过前世的身子

无需用开屏之美劫掠男人女人的关注

你们肩膀上的纤细面粉

终于被指甲抠出一株荷藕

在马车桥公园里

它们被一个精神病人焚烧

留下乌黑的根须 从此

不会有孔雀再去相信

事物一成不变的美之伦理

我所遇见的孔雀 有的已经参破红尘

被装进道长的皂靴

有的则成为审判官五颗脚趾中的其中一颗

孔雀在小学生的政治课本上正面临枯竭的危机

谁在日以继夜窥视着我们

要求恶人解放孔雀

为它们美丽的代价摘下哲学面纱

像这个新生时代解放女子的缚足礼

孔雀可以平等地坐在我们对面

端起一只茶杯 灾难关头

有时也会像一位绅士那样风度翩翩

小鬼

去年 自行车的两只把手上的冰碴被人握化

我在马路边的人工树林里

被顶着白色纸帽的弟弟催促着

去参加一场葬礼 对面是被大火焚化的

某种爬行动物的骨头

这一切都将是一个谜

弟弟是如何找到我的

那只动物与我们是什么关系

在这种场合下

竟没有人失声恸哭

大家的目光都细腻地

在火光深处达成暗示

我自觉地上香 磕头 洒一碗白酒

接受四面八方的锥子洞穿皮囊下的无知无欲

因为我听说 棺材的底部

压着一个秘而不宣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