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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张承志小说创作中的母性书写

2017-02-22蒋琦

文教资料 2016年25期
关键词:张承志

蒋琦

摘    要: 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张承志以独特的个性和生活体验创作了一系列富有激情的作品。阅读其早期小说,不难发现,对于母性的书写充斥于他的文本创作中。张承志小说中母性形象的具体表现是什么?这种形象有何象征意义?他为什么执著于此?这正是本文所要探讨的问题。

关键词: 张承志    母性书写    母亲形象

“母性”几乎是古今中外所有文学作品公认的母题之一。何谓“母性”?通常情况下,它被定义为一种女人的天性,意味着授予、牺牲、抚爱、温柔的美德。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认为,这种崇高美好的母性并不是母亲所独有的,大多数女性生来就有慈爱、伟大、勤劳、富于犧牲精神等优良品质。

作家张承志曾说:“对于母性及其含量的理解程度是区别人的标志之一。”①因此,在他的文学之路上,对于母性浓烈的感激崇敬之情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创作。故以下笔者将从母性形象在作者文本中的具体表现、作者笔下的母性形象的引申意义及作者执著于此主题的原因初探这三个角度谈谈张承志小说创作中的母性书写。

一、具体表现

(一)真正的母亲。在早期张承志的创作中,额吉大多是宽厚、博爱、容忍的光辉圣母形象的化身。这在张承志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中有很好的体现。

故事中的主人公铁木儿是一位牧区插队的知识青年。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他拥有了一位蒙古族干娘,铁木儿亲切地唤她为额吉。一个春寒的风雪夜,额吉焦急地找到了迷了路的铁木儿,并脱下了自己的哈达给铁木儿御寒。而她自己呢?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羔皮袍,最终额吉下肢瘫痪。铁木儿自责而又难过,可额吉却很快地又恢复了生活,乐观而自信地活着。是啊,这就是草原上的人。他们从来就不会把伤疾看成是残废。当然,额吉不仅疼爱铁木儿,她对所有知识青年也一样心疼。不可否认,这是一位善良而又豁达的伟大母亲。

难怪铁木儿在文中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以母亲为主题的蒙古民歌,似乎拥有着神奇的能量。母亲,多么神圣而温暖的词汇,吉格木德爷爷也曾在古歌中婉转地歌唱母亲、感恩母亲。值得玩味的是,这段民歌曲调在小说的开头和结尾处分别出现了一次,足以证明铁木儿对额吉深深的依恋与爱意。故事最终以铁木儿一头扎在看病归来的额吉怀里为结局,或许此刻的铁木儿才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人。

《北方的河》中的母亲亦是崇高的。在主人公看来,他的母亲是高于一切的,是上帝给予他的最好的礼物,连女英雄之流也比不上她。丈夫的抛弃并没有使她丧失生活的勇气,她含辛茹苦地拉扯孩子们长大,即使受伤也选择隐忍不让孩子们担心。在狂风暴雨面前,她张开自己的翅膀,毫无畏惧地为孩子挡风避雨,即使自己已经被折磨得千疮百孔。这位默默忍受一切、无私奉献的母亲的确值得歌颂。

当然,有时张承志笔下的母亲在善良、朴实的同时,成了力量的象征,扮演了父亲的角色。她们不仅能及时地给予孩子们温暖的庇护港湾,还总能将勇气赋予孩子,使他们能够冲出重重困境。《金牧场》中的额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这样一个无父的家庭中,她不仅拥有一副只有男人才有的马鞍,而且在凶恶的查家族大汉面前,临危不惧、沉着冷静,成了最终的精神胜者。相比之下,“我”当时的慌张恐惧与手足无措就显得滑稽可笑了。在艰难的迁徙之路上,额吉坚韧而又执著,正是额吉的这种精神力量支撑指引着主人公最终走向了神秘的金牧场。

(二)母亲的化身。《黑骏马》中的“我”曾经反问自己:九年的时光到底使自己得到了什么呢?是事业上的建树,还是人生的真谛?可这一切似乎是没有意义的,“我”只是无比地怀念白发奶奶和的索米娅。善良慈祥的白发奶奶,含辛茹苦地抚养“我”长大,可爱美好的索米娅,总是如母亲般安慰失落的“我”。在“我”的成长历程中,这两位女性代替了母亲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我”。可现在呢?物是人非,奶奶已经死了,索米娅也没有摆脱自己的命运,嫁到了白音乌拉,成了白发奶奶生命的延续与拓展。而在文本中作为“我”的象征的黑骏马,在九年后看到索米娅的那一瞬间,如婴孩般将自己投入了她温暖的怀中,这或许就是“我”想做而却未能做的。最后索米娅恳请“我”将自己的孩子送给她来抚养,她说自己不能没有婴儿抱着,没有婴儿的日子她简直活不下去。多么令人震惊的自白。此刻的索米娅,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朝霞般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生活将她脱胎换骨,她真正成长为草原上一个成熟的女人,一位伟大的母亲。

《绿夜》中的小天使奥云娜也是这样。即使生活无比艰难,她都勇敢面对,坚强乐观。命运无情地撕扯着她,她却报之以微笑。就是这样一位爱的化身,拥抱安慰着“我”不断前进。

二、张承志小说中母性形象的象征意义

在作者张承志笔下,母性一般是一个泛化的概念,不仅局限于子女对双亲中女性一方的称呼——母亲,而且是所有美的女性形象的总称。无论她们的身份是奶奶、恋人还是妹妹等,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如母亲般心灵美好,给人以安全感。她们在草原上周而复始着旺盛而又张扬的生命力,白发奶奶是这样,索米娅是这样,小奥云娜也是这样。只有在她们那儿,作者才能在精神上返回子宫,追寻到一份安全感。

当然,张承志小说创作中表达出的对母性形象的深深眷恋与依赖,总能在最后得到升华,从它本身的意义中超越出来,散发出虚幻迷人的光芒,与祖国、土地、草原、人民等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表现了张承志这位男性作家对于母性的独到理解。

纵观张承志的小说创作,“额吉”一词出现的频率极高,作者刻画了一系列草原母性形象。她们经历着相同的不幸遭遇,但作者所强调与歌颂的,却是这些女性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不屈与坚韧。在歌唱母性的主旋律下,作者同时也融入了深沉的人道主义情怀。

在《黑骏马》中,作者感叹道:“故乡——我默念着这个词。故乡,我的摇篮,我的爱情,我的母亲!”②在这里,作者将故乡与母亲等同。的确,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故乡,作为每个人生命的开始,总会在冥冥之中如母亲般牵系着子女。

但是不可否认,在作家张承志笔下,母亲的更深层内涵是人民。在《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最后,张承志曾经这样说道:“在‘额吉——母亲这个普通的单词中,含有那么动人的、深邃的意义。母亲——人民,这是我们生命中的永恒主题!”③他亦在《老桥》的后记中说:“我守护神般的人民母亲!我谨请你们为我祝福,让我得到闪光的认识,新鲜的语言和神奇的灵性吧!”④在这里,张承志将母亲与人民联系在一起,通过母亲描写平凡又普通的人民。伟大的人民也是他创作的源泉与动力。他在人民这个抽象的词语中注入无数鲜活的生命,谱写了一曲曲动人的赞歌,表现他们的悲欢离合、美好纯真,展示了无数普通人的原始生命状态。

三、原因初探

(一)传统的文化观念。中国与西方在文化上有一个截然不同的观念,即中国会把许多神圣、美好的事物比作母亲,比如祖国母亲、大地母亲等,却很少比作父亲,西方则更倾向于把父亲作为崇高事物的象征,如天父、教父等。即使是在男尊女卑的父权社会,也有鲜明的母性崇拜意识。如东汉的大学问家许慎曾说:“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子,故称天子。”⑤许慎是一位大学问家,在他看来,母亲是神圣的,甚至是在天子之上的。为什么在那样的男权社会里还会有这样鲜明的母性意识呢?我认为,母性的生殖繁衍本能奠定了她在历史长河中独一无二的重要地位。

《黑骏马》中的索米娅被混蛋黄毛希拉玩弄导致怀孕,此时,相较于愤怒的白音宝力格,白发奶奶显得格外平静,甚至阻止白音宝力格去报复。在她看来,孕育生命才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这里的白发奶奶,超越了道德评判的局限,拥有了宽广博大的胸怀。这是一种野蛮文化,但也体现了人们的一种原始情结。

仪策平曾说:“在男权社会的背后,在它极力追觅的本源处,在它伦理生命意识的极深处,始终有一位至尊至圣至慈至爱的母亲形象。这仿佛已积淀为中华民族的一种‘集体无意识,一种文化的‘原型和‘情结。”⑥在中国,母性崇拜意识深深扎根于传统文化中。显而易见的是,张承志的创作也受到了这种传统意识的影响,他极力地塑造美好的母性形象,并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她们的无限赞美之词。

(二)独特的生活经历。韦勒克曾在著作《文学原理》中指出,一个作家的创作将无法避免流露出“他的生活经验”和“他对生活总的经验”⑦。因此,张承志的创作也受其自身生活经历的影响。

在散文《北方女人的印象》中,张承志认为是否遇见了一位如母亲般的女性决定了一个知青的青春与回忆。自幼丧父的张承志对于母亲的情感是很复杂的。据他说,小时候,他母亲一人要用一个月辛苦挣来的五十元人民币养活一个六口之家。母亲那善良而又疲倦的眼神深烙在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在“文革”这场时代洪流中,20岁清华附中毕业生张承志与唐建安一起写血书,要求去内蒙古草原插队。而这一段独特的乌珠穆沁旗插队的经历,为张承志小说的创作提供了不少素材。草原对于少不谙事的张承志来说,犹如一场“成人仪式”,就是在这里,他笔下的草原与母亲达成了完美的融合。

异乡的生活是无比孤独的,此时此刻对他而言,额吉的怀抱是他最温暖的港湾,只有在她的怀抱中,作者才能获得一份心灵的归属感。而张承志离开内蒙古后的早期创作也多以这位额吉为原型。

这些独特的生活经历与他小说中的的母性书写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三)草原文明与蒙古传统。在游牧民族的文化传统中,生命被放置在极高的地位。他们宽容地对待每一个生命,任何生命在他们眼中都是平等的,无论种族贵贱。如在《狗的雕像》一文中,额吉悉心呵护那只丧失能力的老狗,甚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客人朝狗抡起的棒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生命延续载体的母性自然为他们所重视与赞颂。在草原上,歌颂母爱的古调数不胜数。在我看来,这种歌颂的背后,蕴含了男性对于身为母亲的女性的感激之情。张承志曾在那段特殊岁月里长期生活在蒙古,自然而然会受这种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

四、结语

命运的安排和时代的齿轮使张承志度过了一段看似艰辛的底层生活,可他却将苦难盛开成鲜花,体会到一种难得的美感,然后用充满激情的文字和迸发的情感描写了一位又一位鲜活的母性形象——善良而又坚韧。我认为这就是张承志小说创作中母性书写的价值意义所在。

注释:

①张承志.张承志文学作品选集·散文集[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5:158.

②张承志.张承志中篇小说选[M].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18.

③张承志.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M].上海:译林出版社,2013:161.

④张承志.老桥[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4:277.

⑤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81:258.

⑥仪策平.论中国母性崇拜文化[J].民俗研究,1993(1).

⑦韋勒克,沃伦.文学原理[M].北京:三联书店,1984:93.

参考文献:

[1]艾尔乌德.社会问题.北京:商务印书馆,1922.

[2]陈国恩.张承志的文学和宗教.文学评论,1995(5).

[3]陈思和.从回民文化到对张承志的研究——读《踩在几片文化上:张承志新论》.回族研究,2002(3).

[4]海鹏飞.张承志走不出乌托邦.南方人物周刊,2014(22).

[5]旷新年.张承志:鲁迅之后的一位作家.读书,2006(11).

[6]韦勒克,沃伦.文学原理.北京:三联书店,1984.

[7]许慎.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81.

[8]仪策平.论中国母性崇拜文化.民俗研究,1993(1).

[9]张承志.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上海:译林出版社,2013.

[10]张承志.张承志中篇小说选.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

[11]张承志.老桥.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4.

[12]张承志.张承志文集.无援的思想——思想随笔卷.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9.

[13]张承志.张承志文学作品选集·散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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