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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沟上的几棵树惹了祸

2017-02-20卢清华

方圆 2017年2期
关键词:刘坤栽树队里

文|卢清华

荒沟上的几棵树惹了祸

文|卢清华

直到最后法官要求贾茜存做最后陈述时,他才直了直腰、晃了晃身子说道:“当时我酒上了头,晕得天转地转的,也没想到会不会把人砍死,我们以前还是好邻居,我有罪。”

地处沂蒙山腹地的山东省平邑县,山区居多,耕地稀缺。种地是当地很多农民唯一的依靠,世代相传的耕地也就成了他们的命根子。有一次,在一个并不富裕的村子里,一对好邻居突然间为地头边荒沟里几棵树吵了起来。一方说:“这荒沟是公共地域,以前的树是队里分给我的,现在树伐了还得由我来栽。”而另一方则说:“这荒沟紧靠我家地头,你栽上树,马上就会影响我的庄稼生长,要是栽,也得由我来栽。”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争执起来,互不相让。吵声引来了村干部,村干部想给调解调解把事压下去,但却没能成功。双方矛盾,就为地头上刚栽下的那几棵树而愈演愈烈。直到有一次,一方情绪失控,惨案发生了。

2016年11月8日,山东省临沂市中级法院一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平邑县白彦镇农民贾茜存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村里的醉汉犯下了命案

2015年3月10日11时,平邑县白彦镇西岭村村民王本富电话紧急报案,称西岭村有人持刀砍伤两人,请求处理。白彦镇派出所接警后立即派民警赶赴现场,同时附近医院120急救中心也立马赶了过来。伤者是本村村民刘坤及其儿媳刘亦菊,刘坤侧卧地上,身下一摊血,扭曲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刘亦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衣服上全是血。急救人员查看后表示,刘坤已经死亡,刘亦菊还有气息,随即将刘亦菊送至附近医院抢救。

在场的该村支部书记刘毅对民警说:“犯罪嫌疑人是我们村村民贾茜存。”说完他转过身指了指大约三十米外坐着的一个男子说:“就是他。”几位民警听后紧急走到贾茜存旁边,马上把他围起来问道:“是你杀的。”“是的,是我砍的他们,我也不知道怎么把他们砍了,其实我并不想杀他们。”贾茜存边说边试图站起来,但刚站起半截身子,突然又晃了几晃,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瞬间,一股浓浓的酒精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这时,村民们开始缓缓地朝贾茜存这边围拢过来。贾茜存终于没有抗拒抓捕,他在被两位民警拉起来后,先是指认了旁边被他扔掉的作案工具,接着就一句话也不说,始终低着头,也不看周围的人,甚至连旁边站着的他的妻子也没有看一眼,就顺从地跟着民警上了车。

平邑县公安局于当日上午立案侦查,贾茜存对其杀人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由于当时还在醉酒状态,警方就没有立即对他讯问,而是让他先休息。下午5时左右,刘亦菊因抢救无效在医院死亡。21时,平邑县公安局决定对贾茜存采取刑事拘留,并将其送至平邑县看守所羁押。

为了几棵树埋下了矛盾

贾茜存为什么要杀人呢?案后查明,原因就是他与刘坤争执的那几棵树,除此之外也没别的矛盾了。刘坤的儿媳妇刘亦菊是贾茜存媳妇孙娟的表姐,他们两家还有着一层并不算远的亲戚关系。在村子里,按辈分论,贾茜存喊刘坤叫叔,两家又仅隔着一条荒沟,平时还常有来往。那么,引起他们两家矛盾的那几棵树,又是怎么回事呢?

贾茜存住宅东边是他家自留地,再向东紧挨着是一条干涸的荒沟,荒沟东岸就是刘坤家。“沟里是荒滩地,当年队里没分地,只分了树,后来谁砍了树再在树坑里栽上树就是谁家的。我们在河滩里有多年的树,今年砍了后又栽上了树。”据刘亦菊的丈夫说。所以,在刘坤看来,这个荒沟虽然不是他家的,但荒沟里的树曾经是队里分给他的,那么,自己把树伐掉后,再在树坑里栽上树是正当的,别人不能管。所以,刘坤栽树时,并没有考虑到贾茜存会反对。而贾茜存看到刘坤栽上树后,立马就不干了,他认为树以前虽是刘坤家的,但地却属队里所有,你如果把树砍了,就等于把地还给了队里,就不能再栽了。而且,这个地方正好在我家地头上,树长高了就影响我庄稼生长,就侵犯了我的合法权益。所以,如果是栽树的话,也得由我栽。第二天,贾茜存也去买了几棵树苗,栽到了他地头荒沟的斜坡上。

看到贾茜存栽上了树,刘坤当天二话没说就给拔了。贾茜存很不服气,就去找他理论。贾茜存说:“斜坡紧靠我家地头,又属队里所有,你能栽树,为什么我就不能栽,你太霸道了。”刘坤则反驳说:“这个地方虽然是队里的,但谁家栽树的地方,日后仍然由谁家栽,整个荒沟全都是这样的,所以这个地方应该由我栽树,你栽上树就是你的不对。”贾茜存又说:“以前树虽然是分给你的,但这个地方却没有分给你。你既然把树伐了,就说明你不再占有这个地方了,所以不管谁栽树都可以。”刘坤当然不同意,两人就越吵声音越大。

村支部书记刘毅和小组长贾茜楠闻讯赶了过来,问清缘由后,两人企图把这个事给调解调解压下去,但最终谁也不让步,没有调解成。后来,两人声音越吵越大,眼看着就要动手了,两个村干部只好把他们各自拉回了家。

第二天,贾茜楠想了个办法,他想让贾茜存给刘坤一点钱,让刘坤放弃荒沟这个地方给他栽树。贾茜存想了想也行,就给了贾茜楠150元钱,让他去调解。谁知,贾茜楠很快又把钱给了他,说是刘坤同意,他儿媳妇刘亦菊不同意。最后贾茜楠又对贾茜存说:“不行,你就把那个地方让给他算了,他年纪大了,又是长辈,别和他争了,也别生这个闲气了。”“这不是生不生闲气的事,我的坝堰让人家栽了树,我怎么想都不是这么个事。”贾茜楠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二天,贾茜存又去栽树,正栽着刘坤过来了,二话没说又把树给拔了,两人又吵了起来。接着,刘坤的儿媳妇刘亦菊过来了,一起和贾茜存吵。越吵声音越大,最后,贾茜存的媳妇孙娟过来了,把贾茜存拉回了家,让他去山上干活。贾茜存说:“憋死人了,不去!”

争吵演变成了血案

树的事情没解决,贾茜存哪儿也不想去。孙娟看见他在屋里一句话也不说,她了解丈夫的脾气,气来得快,但消得也快,只要这样呆呆地坐上一会儿,很快就会没事的。接下来,她想解决这个问题,还得依靠村书记刘毅和队长贾茜楠出面才能行。她就嘱咐了丈夫几句,说你不去山上干活也行,但千万别出门。见丈夫没吭声,她就找刘毅和贾茜楠两人去了。

“当时就剩我自己在家里,我越想越生气,心里憋得难受,觉着一个大活人快憋死了。”贾茜存案后对办案人说,“接着,我就独自在家里喝起了酒,先喝了半瓶白酒,喝完感觉还不够,就又开了一瓶白酒,后来喝了多少酒已经记不得了。平时,我是连一两白酒都喝不了的。”

孙娟出门后先找到了贾茜楠,贾茜楠说他也没有好的办法,就和孙娟一起到了书记刘毅家里。刘毅也认为由贾茜存给刘坤一点钱,让刘坤放弃那个地方,两家私了是个最好的办法。贾茜楠就说:“刘坤刚开始同意,问题出在他儿媳妇那里,刘亦菊坚决不同意。而到了最后,刘坤也认为如果收了贾茜存的钱,就显得他自己太孬种了,所以,最后他也不同意了。”孙娟在一边抱怨说:“如果再让他们栽上树,那对我们家太不公平了。以前树长在我们地头上时,对我们家的庄稼影响很大,都是邻居,再说又是队里分给他们的,我们就不好说什么。现在树伐了,地方又是队里的,他们再栽上树,就不对了。”

三个人正在议论着,突然有人跑到书记家里,说他们又吵起来了,贾茜存双手还拿着刀呢!他们几个人大吃一惊,就不约而同地向外跑。当跑到荒沟边时,已经发现刘坤和刘亦菊两人都倒在血泊中,贾茜存则坐在三十米外的坝堰上,边喘着粗气边低着头不语,在他的不远处,有一把镰刀与一把菜刀被扔在了那里。

案后查明,贾茜存当时喝了一斤多白酒。喝完酒后,他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走到大门口后又从三轮车上拿了一把镰刀,然后就出了家门。“我当时拿刀出门,是打算去山上果树园里干活的,拿着菜刀砍樱桃干树枝子,拿着镰刀去砍花秧,顺路再跟刘坤说说那几棵树的事的。”贾茜存案后对办案人说,“我当时虽然憋得难受,但想了想也就算了,事慢慢再商议,总会有结果的,不就几棵树吗?就是真的影响了庄稼,那一年还少收入几个钱?可就在那时,不知为什么,我本来是不能喝酒的,却一下子喝了那么多!”

贾茜存到底是真去山上干活,还是当时被酒精刺激后故意去找刘坤理论已不得而知。不过,他若去山上干活,也确实先得路过刘坤家门口。而当贾茜存出了自家门口时,正好刘坤站在他家大门口朝他这边看。贾茜存就走上前去对他说:“三叔,不行你看这个地方咱们再说说,你要是当不了家就喊着你儿媳妇。”刘坤说行。然后他们就往河沟这边走,刘亦菊听到喊声,也跟了过来。

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当时,我先和刘坤你一句我一句地说那块地的事。我说地应该是我的,在我家地头上,树也得由我栽。他说这本来就是他家栽树的地方,怎么现在就不能栽了呢?他还对我说,你别再去找这人那人,地方就是他们的。”贾茜存案后说,“我们俩谁也不让谁,吵着吵着刘亦菊就帮着刘坤和我吵起来了。我被吵得晕乎乎的,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我们以前是好邻居

据贾茜存案后交代,他当时与刘亦菊越吵声音越大,越吵态度越凶,两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最后终于发生了肢体冲突。也就在这个时候,两手都握着刀的贾茜存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一刀砍在了刘亦菊的头上,而就在刘亦菊双手抱住头的时候,他仍然挥着刀不停地朝着她的头部乱砍,直到她弓身趴在地上不动了。“具体都砍了哪些地方,砍了多少刀,我已经不记得了。”案后贾茜存对办案人说。

看到眼前这一幕,刘坤一下懵了。原来,刘亦菊的丈夫并不是刘坤的儿子,刘坤的儿子于几年前已去世。他为了留住刘亦菊,保住这个家,把她当自己的女儿养,又招人入赘做女婿。看到刘亦菊倒地不动,刘坤感觉这个家彻底没了,一下子就扑过来和贾茜存厮打在了一起。

刘坤已经70多岁,贾茜存生于1971年8月,时年仅45岁,正值壮年,又手中握刀,尽管当时已经醉酒,刘坤也不是他的对手。“刘亦菊倒地后,刘坤过来和我厮打,厮打的时候我又用刀把他砍了。砍完之后我就去沟底东边坡上坐着去了,镰刀和菜刀都被我扔到旁边地上了。过了不多一会儿,警车和救护车就来了。”

案后验证,刘坤头部、颈部有多处刀伤,处处致命。

2016年8月25日,临沂市中级法院开庭公开审理了该案。当时坐在被告席上的贾西存,神色低迷、表情黯然,始终沉默不语。对于公诉人和法官的讯问,若没有异议,就头也不抬,只是用极低的声音说着是,不做任何辩护性补充。直到最后法官要求他做最后陈述时,他才直了直腰、晃了晃身子说道:“当时我酒上了头,晕得天转地转的,也没想到会不会把人砍死,我们以前还是好邻居,我有罪。”

11月8日,法院做出了一审判决。次日,判决书被送达到了西岭村。时间过去一年半了,西岭村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外出打工的青壮年们目前还没有返回,本来人口就不多的村子,更加显得冷清。已经感觉出,村子里的人们并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

村书记刘毅说:“村子里房前屋后,邻里坊间,平时发生的纠纷比较多,但基本上由我们(村委会)出面,说说就过去了,没有谁跟谁故意过不去。而他们双方都很犟,都感觉自己有理,互不相让,终于酿成了惨案。”

本案公诉人表示:“近年来办理的因宅基地、相邻权等纠纷而发生的刑事案件特别多。希望大家以此为教训,遇事要冷静,办事要多顾及他人感受,面临着事情了要多听听他人的意见和劝解。尤其是左邻右舍,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责任编辑:徐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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