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圆

近年来，中国经济飞速发展。据英国《经济学人》杂志公布的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经济总量紧随美国之后在世界各国GDP排名中位居第二。在良好的经济大环境下，中国大陆民众也相应地积累了一定数量的个人财富。同时，受义务教育的普及、高等教育扩招的影响，中国大陆人口平均受教育程度明显提高，大学生数量急剧增加，国民素质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在全球各国正在为恐怖主义、难民危机和失业问题而沮丧时，40%的中国人最担心的问题却是国民的道德沦丧。因此，中国社会的舆论热点也常常会聚焦在对待弱势群体的保护和救助上；越来越多的人也从“扫一屋”的自身聚焦逐步转向到“扫天下”的社会责任，关心着中国慈善事业的发展并打算在必要时慷慨解囊进行爱心捐助。与此同时，国家政府也乐于完善慈善机构的建立和管理，出台相关法律，并借助民间力量完成对弱势群体的帮扶和救助。中国共产党第十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以来，慈善事业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十七大更是把慈善事业作为建立社会保障体系的一支重要力量提出并纳入了“十二五”时期的总体部署； 十八大也明确提出“支持发展慈善事业”。然而，另一方面，由于“郭美美事件”、明星“诈捐门”“罗尔事件”等有关慈善机构、慈善从业者、慈善募捐活动的负面消息在自媒体和社交网站上的大肆传播，劣迹艺人往往通过慈善活动复出作秀、洗白前科等实例的出现，使得国民对慈善的态度呈两极化趋势发展，恶评、质疑和掌声、赞许各行其道。在这样的前提下，掌握了话语权、能够形成舆论导向的主流媒体也应当认清自身定位和优势，在与慈善事业和慈善活动有关的新闻报道中摆正立场，利用自身信誉度创造正面的社会影响；尤其是在由自媒体或网络社交平台所引发的负面消息、流言、谣言出现大范围传播时，更应该及时进场，展现出大媒风范，以真实、客观、引人深省的报道和评论体现出强大的控场能力。

2016年11月25日起，一篇名为《罗一笑，你给我站住》的微信公众号文章刷爆了朋友圈，几乎每个人身边都有无数人在转发这个渲染着悲情的故事：一个5岁的小女孩罗一笑突然被确诊为白血病，在重症室里治疗的费用“每天上万块”，她的父母相拥而泣，母亲哭诉“花不起这个钱”，她的父亲在四处奔走着申请政府的小天使救助基金，她幼儿园里的老师和小朋友们已经在为她募捐。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罗一笑的父亲罗尔，一名深圳作家，字里行间中透露出一个父亲的无可奈何和深深绝望。27日，罗尔的另一篇名为《耶稣，请别让我做你的敌人》的公众号文章也被疯狂转载，文中宣称罗尔“已经连续4个月没发工资”、罗一笑的母亲“一直在家相夫教子，没有收入来源”，治疗费“每天少则一万出头，多则三万有余”，而且“一大半费用少儿医保走不了”，营造出的是一个老父亲卧病在床但没钱医治、小女儿一直捡穿邻居女孩的旧衣长大、儿子上大学虽湊足了学费却支付不出生活费的贫困家庭形象，并给出了转发一次这篇文章就向罗尔捐赠1元钱的承诺。不出意外的，被点燃了同情心的善良的中国人在疯狂转发该文的同时还开始打赏捐款。据罗尔发文自述，几天之内，该文章的阅读量就已经超过258万次，文章赏金达到2525808.99元。就在社会大众开始为这次成功的网络慈善狂欢之际，随后知情人士的爆料显得多少有些让人震惊：罗尔一家跟“低保户”毫不沾边，他名下有三套房产两台车，甚至还有一家公司；另据知名微博“白衣山猫”消息，深圳市社保局调查后称罗一笑目前的治疗费中由医保支付的占总医疗费用的76.8%，自费现金支付数额为18618.54元，其数字与罗尔文中数字严重不符；而后，罗尔承认9月、10月的医疗费用为两万元左右，但表示11月的费用还未清算，预计更高。由此，社会舆论一片哗然，大众纷纷表示受到了欺骗，有人声称这事一场“诈捐”，罗尔的文章更被指是一场“带血营销”。

事件至此，让我们来看看此时媒体的反应。在“罗尔事件”发酵以后，除深圳地方台以外的主流电视媒体在目前可监测的范围内近乎集体失语，但各大网站及传统杂志、报纸的网络平台纷纷进行了转载及评论、报道：百度搜索显示，与“罗尔”有关的新闻有约211000篇，与“罗一笑”相关新闻约5050篇；关注度可谓一时无两，但大多是转述这一事件的经过，其中类似“媒体人罗尔的谎言”“虚荣心让我付出惨痛代价”等煽动负面情绪的标题屡见不鲜。与此同时，社交媒体上涌现出各种各样的私人评论短文，有从罗尔事件看中国癌症治疗现状的，有深扒儿童医保制度的，有还原儿童白血病真相的，有质疑网络募捐的合法性的，更有人抛出了“与其低智商的善良，不如高智商的冷漠”等论调。貌似一盘散沙的舆论场，指向的几乎都是善意全无的灰黑色调。

然而，“罗尔事件”并未就此平息，在他宣布可以退还网友打赏的两百多万元善款之后，深圳某地方电视台的一段专访视频再度在微博上引起渲染大波，视频打着“罗尔回应不卖房救女：深圳房子以后归儿子”的标题，引来网友一片“重男轻女”的感慨和谩骂。另一方面，澎湃新闻就网传医疗费用清单信息向深圳市卫计委、深圳市人社局、深圳市儿童医院进行核实，得到了数据不实的结论，院方表示医疗费用当前共计20万，其中罗尔自费3.6万元。来自捍卫女权的愤怒与被罗尔夸大医疗费用骗取了爱心的悲凉一起再一次给了这次网络慈善募捐致命的一击，许多网友表示，以后再遇见类似“罗尔”的事情，再要他们出手相救可能难了。令人意外的是，在一片声讨声中，罗尔再次发文为自己辩护，解释称自己在采访中曾阐述全部事实但被媒体刻意删减，并指责多家媒体断章取义，误导大众得出与事实不符的结论。目前，该事件虽不再占据头条，但仍在进一步发酵中。

为此，笔者认为，除了国家政府部门需要建立完善的线上、线下个人信息核实系统与捐赠、监管制度，对慈善组织的管理和资金使用流程增加透明度以增强民众的信任感以外，媒体在此类慈善相关报道中还应该发挥更积极正面的舆论导向把控作用，不要让社会大众的善心发凉、暖意尽失，具体做法可参考以下几方面。

一、及时跟进 慎选标题

在网络信息轰炸和自媒体泛滥的时代，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一个备受信任和传播的信息源，因此，网络中的虚假消息因为可能与受众的心理预判相符，从而被广泛地传播并采信，比如那条后来被查证出并不属实的有关罗一笑医疗费用信息的微博。所以，主流媒体尤其是群众基础最广的电视媒体（省级卫视及以上平台）应该在第一时间深入当地，接触当事人核实信息，并利用自身平台的信誉度和覆盖面广的影响力，在此类事件中及时跟进客观的事实报道，随时更正有误信息，避免负面情绪甚至抵制慈善言论的渲染和扩散。与此同时，当了解到的信息明显与社会大众期待或伦理道德不符的情况出现时（比如：罗尔为医疗费撒了谎），在描述事实真相的过程中应尽量避免加入感情色彩，尽力做到公正客观，尤其是在标题的选取中，尽量避免渲染情感的词语和带有褒贬性质的词语，尽量使用中性词保证客观公正，避免刺激大众的反抗情绪。类似于“罗尔回应不卖房救女：深圳房子以后归儿子”的题目的确吸引眼球，但这一句标题就足以引发一场舆论骂战，如能选用语气舒缓、语言更为柔和的“罗尔回应尚未卖房救女：需要时会卖”则更能显示出这件阴郁事件中亲情温暖的一面，父辈积极的一面，也相对而言更利于受众在心理上接受，导向更为和谐的社会氛围。慈善报道毕竟与普通的新闻报道有所区别，它包含着一种公益的成分在里面，因此媒体人在报道时也应有一颗悲天悯人的慈善之心，没必要一概以吸引眼球、抢新闻、抢点击率为唯一的衡量标准，给出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标题或内容。

二、以己度人 展开多角度全方位报道

慈善事件中往往夹杂着很多催人泪下的感人场面和无可奈何的无力瞬间，有好有坏，不只一面。即便是看起来像诈骗案、营销案的“罗尔事件”中也蕴含着一个父亲对女儿深深的爱，也能体现出医疗体制的逐步完善过程（儿童医保已经报销了70%以上），更能说明中华民族是一个乐善好施，团结一心的集体（不然怎么会在短期之内仅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微信公众号平台就筹集到两百多万善款）。当群情激昂，大众被愤怒、仇恨遮住双眼时，在报道中可以再加入一些温情的、引人向上的积极评论，不要把目光只放在人性恶的那一面，在惩恶之余扬善、在一片黑暗里寻找到还能让大众心怀希望的那一点光，是一个心怀正义感但也同样怀有慈悲之心的大媒体的社会责任。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三、适当科普 舆论监督

根据2016年9月开始实行的《慈善法》规定，由中国民政部通过的首批13家互联网慈善募捐平台中没有包括微信打赏，但《慈善法》也并未禁止个人求助或以营销的手段进行个人求助的行为；因此，主流媒体应该借此机会通过报道向网民们传播他们在网络捐赠中所享有的权利和需要承担的责任及后果，尤其要阐述他们可能要负担的风险；并提醒有关部门去完善相应的法律漏洞，健全法律制度；点滴进步，利国利民。

四、为慈善正名

1.自从“郭美美事件”以来，中国民众对于中国红十字协会等国有慈善组织的信赖程度极低。但是“有困难，找媒体”往往是弱势群体和慈善活动对象心中的一句不灭真理，为此，主流媒体应当适当帮助能够健康运转、透明经营的正规慈善组织扩大影响，赢得受众信赖，以防止更多人被个人发起的慈善骗局所蒙蔽。比如：在主流媒体中按年度开设慈善特别节目或慈善颁奖晚会（类似《感动中国》），请国有慈善机构发言人在媒体中公开资金使用明细、解答公众提问，对捐赠流程和资金使用规范进行详细说明，并公开几个本年度有特殊贡献的捐赠人以及通过慈善机构完成的感人救助事例，以助其恢复信誉。

2.制作并传播一定数量的公益广告性质的慈善宣传标语、软文或视频，弘扬捐款捐物是慈善，爱护花鸟也是慈善，在公共交通工具上为老人让座、在进入公共建筑时为后来人随手扶一下彈回的门也算慈善的价值观，别让慈善的概念被笼统定义为捐钱，倡导大家从身边小事做起尽力而为。日行一善，都是慈善。

3.积极报道欧美国家参与公共慈善事业的企业和个人可以减免部分赋税的政策，促进国家对慈善与个人税负制度挂钩的思考，赢得社会大众对慈善事业的认可，积极散播正能量。

4.在报道劣迹艺人的慈善活动时，尽量避免洗白、夸赞等容易引发公众反感的叙述方式。

中国乃礼仪之邦，慈善之心古自有之，早在春秋时期的《礼记》中就有“天子布德兴惠，命有司发仓廪，赐贫穷，振之”的记载。中国的慈善事业还在发展的过程中，也正因如此，慈善报道的舆论导向能否扶它上马，送它一程才显得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