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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带我回家

2017-02-16邓毅

民族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巴东

邓毅

他生在大山,长在大山,走出大山是他的梦想。

走出了大山,才知道山里与山外的距离很远。

回到山里,他想用脚步去缩短这种距离……

——题记

“看到屋,走到哭”这是陈行甲对山里生活的深刻记忆。

记得刚读小学时,他被课本里的一句诗深深触动:“山那边是海”。“海是什么样子?”他充满了好奇。这让他第一次心生憧憬,渴望看到山外的“海”。老师说想要走出大山,就要用功学习。于是,在那个偏僻的山旮旯里,这句话成了他一直刻苦学习的动力。

然而,在山里上学却是个难事。

那时,他在村小讀复式班。几乎每天都得翻山越岭。山是三峡地带连绵的群山,重岩叠嶂,隐天蔽日。在山大人稀的山林里穿行,尽管溪流潺潺,虫鸟啁啾,但走得长了,孤独、落寞、疲惫不堪,让人欲哭无泪。

“看到屋,走到哭”这是山里流传下来的俗语,也是孩子们必须面对的艰难。常常在天刚亮的时候就起床了,背着书包,提着准备好的中餐,一走就是两三个小时,到学校已是九、十点钟,老师见学生都到齐了,才敲铃上课。因为路途的遥远与艰难,辍学的人越来越多。

母亲就经常陪着他走,间或讲些山里质朴的道理。比如“情愿慢,不能站”,说的是山路崎岖难行,常常累得血脉偾张,但不能停下来,要坚持。一停,一歇,人就懒了,甚至是垮掉了。

最朴素的语言往往蕴含了丰富的人生哲理。

他按照母亲的话,怀揣着走出大山,走出贫困的梦想,一趟趟行走在求学的山路上。终于,他走出了大山,走进了清华大学,走上了留学之路。

走到了山外,见惯了大千世界,一晃已是二十多年的光阴。但他的心却始终留在山里。乡愁其实就是剪不断的眷恋和牵挂。他时常想起那一条条上天入地的翻山小路,想起路边的无名花草和飞虫小兽,想起母亲的言传身教和那些朴素的隽语箴言。他感觉特别温暖。

现在回想起来,大山其实就是他人生的温床。

然而,每当他回到家乡,看到一张张黝黑淳朴的笑脸时,看到他们依然在那一条条“看到屋,走到哭”的崎岖山路上艰难爬行时,他的心里,就像被插进了一把刀子,发出清脆的疼痛的声音。

2011年10月15日,他被调到巴东县担任县委书记。说起来,他也算得上半个巴东人。他的家乡在兴山县高桥乡,与巴东一土之壤,有着同样的壮丽山河,也有着同样的山路漫漫。

车子在宜昌驶下高速,一路向西,进入三峡腹地的盘山公路。他望着车窗外熟悉的大山和袅袅升腾的炊烟,心也随着山路的颠簸,陷入了无边的激动。当年,他考取大学,乡亲们把他当作光宗耀祖的宝贝,远远地一直送到路口。那时的他,按捺不住兴奋。他终于可以走出大山,看到心中的海了。现在,他回到了山里,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原乡故土,就像当年走出大山奔赴大海一样,激动、兴奋。但此时,他却多出了一份沉静与深思。

因为他的身份已变成县委书记——一个倍受乡亲们期待,期待能改变大山的贫困,让更多孩子可以看到大海的县委书记。

在他不多的行李里,他带着母亲的遗像。

他把母亲的照片,端端正正摆放在了办公室的书柜上。

他听见一脸慈祥的母亲说,“情愿慢,不能站啊……”

“我们奔向他们的脚步,大地会聆听”

这一年,他刚好四十岁。颀长身材,书生气质。之前他在宜都当市长。宜都是中国的百强县市,基础好,执政压力小。巴东却是国家级贫困县,同时还是革命老区、少数民族地区、边远的大山区、长江三峡工程和清江水库的移民搬迁区,简称“老少边穷库”。这些字眼,听上去就是难以承受的重担,让人喘不过气来。但在他脸上,既看不出失落与颓废,也没有那种重任在肩的凝重与威严。他总是带着一脸的笑,温文尔雅,又加上他受过高等教育,在国外留过学,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写诗写散文,下面的人觉得他有些高大上,跟穷乡僻壤的巴东不大般配。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高大上的“文艺青年”,刚来巴东没多久,就穿着一双解放鞋,把裤脚挽得高高的,一头扎进最偏远的乡村,和村民拉家常,和穷人结亲戚。

他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样的文字:

“在离开故乡的二十多年中,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它。它是我生命中最深沉而又最痛苦的情感……作为一个长期离开了乡村的人,我并不了解它。它存在的复杂性,它所面临的问题,所蕴含的新的希望,我也很难理清,也很难理解。我只有走下去,用心倾听,才会体会到他们的痛苦和幸福……”

2011年11月,他耗时近一个星期,自带帐篷徒步穿越了原始的小神农架,来到巴东最北的沿渡河镇送子园村。路上渴了喝山泉水,饿了啃方便面和饼干,晚上就睡在帐篷里。由于距离集镇过于遥远和险峻,送子园村里几户人家仍过着原始封闭生活,靠采药与养蜂为生。见有山外来人,其中一家姓梅的,老远就迎了过来,惊慌、欣喜,又羞于寒伧。那一刻,他想起了一句唐诗“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2012年元旦前,他在清太坪镇八字岩村走访时,遇到失学在家的小明。当时小明只有8岁多,其母因艾滋病去世后,他全身也长出疱疹。小明的父亲长期在外打工,家里没钱看病,爷爷奶奶只能眼睁睁看着孙子“一天天走母亲的老路”。

在金果坪乡沙岭村9组,他看到龚本桂——一位身患重病的单身女人,为了三个孩子能上大学,起早贪黑地在房屋周围开荒拓地。

……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走遍了全县14个边界村。

“全县近50万人,42万人生活在大山里,其中有17.29万贫困人口。大山里穷到什么地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想象不到。我们有14个边界村,几乎每个村都属于穷中之穷、贫中之贫,那种家徒四壁景象,看了让人窒息般难受。”

枯冷的寒风吹散了落叶,也吹瘦了他的身体。

陈行甲在穷苦环境里长大,他内心里一直见不得穷人受苦。这种感觉其实是母亲带给他的。他小的时候,村里有个邻居,大家都喊她王伯娘,她家有七八个孩子,丈夫又病逝了,日子异常艰难。因为她嘴巴不讨人喜欢,很多人都不愿与她打交道。家里缺盐缺米时,她唯一能借到的地方,就是陈行甲的家。母亲常对他姐弟俩说:“要是我们不借给她,她就没处可借了。我们家条件略好一点,能帮人家,也算是积德行善。”

印象最深的,是30多年前的一个深夜,王伯娘敲开他的家门,进门就哭。原来,她的三女儿第二天要随媒人去婆家认门,却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母亲没再问什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暗红格的确良衬衣给她。这是他母亲最贵最喜欢的衣服,自己一直都舍不得穿。虽然母亲只读了两年半的书,但她用言行举止教给他怎样做人。

走访回来后,他迅速召开县委常委会,在全县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干部结穷亲”活动。

巴东干部“结穷亲”,从方法上来说,算不得多大创新,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制度设计。但专门成立“结亲办”,并把它放在组织部办公,这是不多见的。

他想年复一年地坚持做下去。“我不要求大家给多少钱,但心一定要去。”

随后,在巴东的政府网站“长江巴东网”上,专门开辟了“干部结穷亲”栏目。在专栏的卷首语上,陈行甲是这样写的:

这些穷乡亲在等待着我们!我们奔向他们的脚步,大地会聆听。

人间最冷的不是冰寒,而是麻木!

你不是太阳,但你可以发出比太阳更温暖的光!

这不是一个县委书记的命令。而是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对贫困有着切肤之痛的人,发出的急切的求援声音。

就这样,巴东掀起了一场悄无声息的结穷亲活动,没有造势,没有走过场。从2011年底到现在,全县副科级以上干部1210人、一般干部137人、企业家和社会人士73人,共结对贫困乡亲1422户,直接受益困难群众达4000人。

当你一步步走向农村,走向大地深处时,你看到的不仅仅是绿色食物、清新空气,也会看到社会最底层的生存现状——无助与挣扎。当一双双疑惑、失神,甚至是愤怒的眼睛看着你时,你就会明白他们为什么仇官仇富,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上访,为什么青壮劳力全部外出打工,留下老人和小孩。因为他们是被社会遗忘的人,是被现代生活抛弃的人。大山是巍峨的,壮观的,也是贫瘠与闭塞的,高山深谷、沟涧纵横的山地无法养活他们。

让干部职工的灵魂得到洗礼,让干群关系得到实质性的改变,一场旨在改善干群关系,加快贫困百姓脱贫致富的行动——“干部结穷亲”活动在全县持续展开。

脚步往往是神奇的。它可以走进内心,完成心与心的交流;还可以展现出宽阔的人文关怀,释放人性的光芒。

“只要他还在,只要我还在”

“这辈子我最欣慰的事,就是因为我的存在,改变了一个人或一些人的命运。”说到那些穷亲戚,陈行甲显得特别激动。他扳起指头,一个一个地讲述着。说完了,就凝神静气地望着窗外。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又惦记上他们了。

2011年12月底,陈行甲来到清太坪镇八字岩村。那天下着大雪,迷茫茫的一片。陈行甲一行迎着风雪,走在崎岖湿滑的山路上。元旦要到了,集镇上是大音大嗓,大红大彩,一派节日的繁忙,可往乡下走,一路静寂得只有雪的沙沙声。路过的几栋房子,房门紧闭,屋顶上冒着淡淡的炊烟。

到了这个时节,屋里的老人小孩都在静静地听着年岁的声音,等着打工回家的亲人。

也就在这时,陈行甲遇到了失学在家的“小明明”。

大约是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小明明”站在门外,老远地张望着。

一张小脸冻得通红,似乎还在瑟瑟发抖。“小朋友,怎么没上学呀?”陈行甲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说。

那张小脸怯怯地躲闪着。这时,屋里走出两个老人,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将他们迎进了屋。

陈行甲在两位老人的帮助下,掀开了“小明明”的衣服。看到了满身的脓疮,陈行甲心疼不已,当即决定带他去医院就诊。

陈行甲拉着他的手,走在冰天雪地的山路上。那一路的冷啊,他感觉钻到骨髓里面了。

因为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小明明”一直呆在家中,到了八岁时候,还识不了几个字。

在随后召开的全县“干部结穷亲”动员大会上,陈行甲公开承诺:“即便将来我离开巴东了,小明的事我也要一直管下去。只要他还在,只要我还在!”

转眼就到了除夕。 上午9点多,陈行甲提着腊肉、水果、食用油、玩具、糖果、衣服、鞭炮等物品,踏着冰雪,来到小明家。

“老人家,今天我们来打扰你们啦。我们要与你们一起吃年饭,欢不欢迎啊?”陈行甲紧紧握住了老人的手。

“怎么不欢迎啊,欢迎!感谢书记和大家的关心,感谢你们来看望我们。我们高兴得很!”

大家围着火炉落座,拉着家常,小明的父亲万松青激动地说:“书记的事那么多,今天还专门到我家来看我们,和我们一起团年,我们一家人特别感激。”

“请书记放心,我在外面打工,每月能挣到两三千块钱,生活没得问题。目前,主要是小孩上学的困难,有书记的关心,我们有信心过得好!”万松青满眼噙着激动的泪水。

“两位老人在家把孩子照看得不错,你们这种自强、自立的精神值得大家敬佩,暂时的困难,我们大家来想办法,一定要让孩子好好上学。”陈行甲鼓励道。

团年饭好了,大家一起坐上桌子,小明明紧挨着陈行甲坐下,陈行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小明明的手里说:“小朋友,这是伯伯给你的‘压岁钱,祝你学习进步,快乐成长!”

如今,小明在陈行甲联系的一家设在云南的国际慈善机构里,一边接受免费治疗,一边学习文化知识,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文化成绩也非常优秀。

“你看,小家伙现在身上疤痕都没有了。”陈行甲点开他的手机相册,里面存有100多张小明的图片,圆润敦实,活泼可爱。

除了小明,陈行甲还和很多艾滋病村民成了朋友。

在巴東茶店子镇,“三坪”是令一些人忌讳的字眼。因为这是个“艾滋病村”。

三坪的艾滋病,被当地人称为“南阳病”。上个世纪90年代,这里的农民远赴河南南阳市卖血,很多人因此感染恶疾。

贫穷,是农民卖血的根源。

10多年前,他们出门打工、卖血,没想到被厄运缠绕,疾病的折磨和社会的隔膜像绳索一样把他们紧紧捆住。县里、镇里派来干部和医生,发放了药、钱和其他生活物资,还组织人帮他们建房子、种责任田。只是很少有人到家里来喝他们烧的茶,吃他们做的饭,甚至连亲戚也断了来往。这是他们心中的“最痛”。

“最痛”,是需要“最爱”来化解的。

2011年11月30日,世界艾滋病日前一天,刚到巴东一个半月的陈行甲,带着卫生局长和医疗专家来到这里,为村里的艾滋病村民检查身体。陈行甲还委托村干部杀了一头猪,在一名患者的家门口摆了三桌酒席,和20多名艾滋病村民一起吃饭聊天。

县委书记和艾滋病村民同桌吃饭、相互夹菜,成为当年这个村的头号新闻。陈行甲用自己的行动,逐渐抹去了村民们心头曾经挥之不去的阴影。慢慢的,村里人不再谈“艾”色变,艾滋病村民也不再被人当瘟神一样躲避,他们主动抛弃了一些不良的行为,开始有尊严地活下去。

2013年6月18日,在陈行甲的联系下,著名演员濮存昕“从电视上走下来”,以全国预防艾滋病义务宣传员的身份,来到该村鼓励大家科学防治,战胜疾病。来自北京的专家还现场为艾滋病村民义诊,解答疑惑。

如今,这个村子依旧是陈行甲的驻村联系点,他是村里的常客。

“巴东共有457名艾滋病人,社会歧视他们,他们中一些人就自暴自弃。一些不法分子经常出50块钱一天请他们去上访、堵路、闹事。艾滋病人闹事,一度成了一个顽症。我想,要社会消除错误认识,关心艾滋病人,你喊一千遍一万遍还不如跟他们一起吃顿饭,一起喝次酒,一起聊个天。”

“农民办事不出村”

陈行甲似乎总是在路上。

他的脚步几乎走遍了“八百里巴东”的每个角落。贫困,无时不在触及他的神经,也无时不在引发他的思索。

“干部结穷亲”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但陈行甲却面临着一个更深的困惑。“巴东这么多贫穷的人口,我们总不能一个一个去帮,要从根子上扶贫,就要改变乡村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

2012年的2月,陈行甲去了一趟位于巴东最偏远的乡镇——革命老区金果坪乡。一路颠簸了6个多小时。从地图上看,巴东地形两头大、中间窄,形似哑铃,海拔从175米到2000米左右,蜿蜒曲折,一山有四季。这次调研给陈行甲很大的触动。他感叹农民办事的艰难,“我是县委书记,坐的车是好的,路线安排是合理的,还这么不方便。可以想象我们的老百姓到镇上、到县里办事是多么地困难。”

从金果坪到巴东县城,两三百公里的山路,办一件事,来回至少得两天时间,相当于去一趟省城。在人们记忆中,这是一个天造地设的难事,无法解决。

也就在这时,一个大胆的设想冒了出来,他想利用发达的信息技术,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清晰地记得,在清华大学读书的时候,上过一门关于“中国社会结构”的课程,他的老师胡鞍钢预言,下一步导致中国贫富差距拉大的元凶将是数字鸿沟。十几年之后,陈行甲在基层的实践证明了当年老师的判断。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最大努力,来弥补这个鸿沟。陈行甲相信,终有一天,当人们可以在这些干净、洁净、舒适、方便的乡村通过网络来接触外面的世界,当网店开进乡村,无污染食品可以通过互联网卖出去,同时还可以在村里买到网店里的任何东西时,农村的鸟语花香、山清水秀、没有雾霾,就会形成一种“倒吸”,将那些打工二代甚至是城里的人吸引回乡村。

“当鼠标和勤劳相遇后,这不是对中国山区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一次革命吗?”

“在山区搞信息化工程,农民办事不就可以不出村了吗?”

他兴奋不已,彻夜难眠。

但有人说陈行甲这是在说梦话。

面对周围很多人的疑虑,陈行甲并未后退。他坚信在现代化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事情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那些日子里,他跑武汉,跑北京,一方面征求各方专家的意见,希望得到技术理论上的支持,另一方面寻找资金项目上的支持。

事情真的很难。但问题在他不懈的努力下,一一解决。

钱从哪里来?

搭建信息化平台需要大量的资金。在最初动议时,各种反对意见此起彼伏。

陈行甲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组织部门实施的农村党员电教化远程网络已铺进大山,可否利用农村基层党建网络这条信息公路,让老百姓不出村就能办成事?

他力排众议,说干就干,将农村党员群众服务中心“提档升级”,整合政务服务、远程教育和政府门户网站,搭建县、乡、村一体化服务平台,实现了服务阵地标准化。同时,全力争取到国家社会扶贫创新协作办公室的支持,率先在全国开展“农村办事不出村”信息化项目示范,由中国改革研究所承担总体规划、软件定制和技术咨询。积极争取到了中国西部发展促进会支持,获赠260台电脑。

经过努力探索和实施,一个覆盖全县所有乡村的网络基本形成。它充分利用了县、乡政务服务中心和村级党员群众服务中心,建设信息网络服务平台,将21个部门的87个行政审批服务事项纳入平台办理,让村民在村里就可以直接办理相关审批事项。在信息服务平台上开设邮政商易通、金穗支付通、供销裕农网、电信空中充值机等电子商务终端,创办“连锁商务网店”,实行惠农补贴领取、电费收缴、话费充值、网上购物、汇款转账、信息咨询等综合服务,实现了党务、政务、村务、事务、商务“五务合一”。

所有的准备工作结束后,陈行甲才感觉到自己已筋疲力尽,形如烂泥。

经过一年的运行,125个试点村,在2013年就累计受理行政审批服务事项8951件,4.7万名农村老人和低保户直接支取保险金,完成取款、转账业务2.64万笔,办理电费缴纳、话费充值业务2.48万笔,网上产品交易额超过500萬元,受益农户达10万人以上,为群众办事直接节约成本470多万元。

2014年6月4日晚,《湖北巴东:信息平台让村民办事不出村》《服务送上门办事不出村》分别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焦点访谈》两个栏目同时播出,使巴东“农民办事不出村”项目建设的成功经验走向了全国。

从没上过中央电视台的巴东,这次竟然登上了《新闻联播》《焦点访谈》。那一晚,八百里巴东万人空巷。

人们屏声静息地盯着电视,看着屏幕上的人说着熟悉的乡音在熟悉的场景里出现,想起几十年来的艰难奔波,热泪潸然而下。

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书记处书记刘云山在恩施调研时,现场观看后给予高度评价:“你们通过网络平台,让农民办事不出村,抓得很好,是深入贯彻党中央关于发展服务型党组织的具体体现,转作风就要从实际问题改起,解决联系群众最后一公里,服务好群众最后一步路的问题。”

但这只是“农民办事不出村”的第一步。要保持好效果,还必须升级“农民办事不出村”,给这个平台添加更多可持续发展的功能,通过网络这个平台,让农民能融入现代社会,能致富,能享受生活。

2015年,陈行甲开始着力打造起升级版的“信息化新农村”,推动农村“信息赶集”,打通农产品销售“最先一公里”和农村购物“最后一公里”。

“一秒钟能干嘛,转个身、闭下眼,或吸口气……转瞬即逝;而在互联网世界,一秒钟,则能得到你所需的信息,卖掉成百上千的产品,见到千山万水外的亲人……交朋友、做买卖、知天下、解烦忧。”

“山区落后、贫困的主要根源,就是不方便,进出困难。田里长出的好东西,外面不知道,卖不出去也不值钱。现在,互联网的时代来临,过去山高路远,现在上网只需要一秒钟,就能走出去,了解外面的信息,看到山外的世界。通过网络,把天麻、豆腐乳、土腊肉、榨广椒、清江鱼等土特产,逐一展示,让全世界的人来购买、下订单,产生的效益,远比我们守在田里高得多。”

这是陈行甲在信息赶集活动中,号召现场5000余名群众要知网、学网、用网,“山高路远难得跑,学会上网就是好!”

他提倡在全县各个乡村开展“扫网盲”培训。从手机上网可以带来什么、如何安全上网、怎么连接无线网络和移动数据、支付宝的使用,以及最常用的资讯网站、应用APP等,每次信息赶集,工作人员都会发放数千册的《巴东县农民上网攻略》。

2015年7月7日,“湖北巴东·淘实惠”首届农村信息赶集活动,在巴东跟重庆巫山县交界、最边远的界河村举行。这在全国也应该是首次。那一天,有1900多农民从四面八方来到现场,一天交易额422万元。农民热情高涨。这让陈行甲对未来更加充满信心。将来,老百姓不用带着毛子钱,背着沉重的背篓到集镇上赶集,在家里就可以进行网上交易。

此后的8月8日、9月9日、10月10日、11月11日、12月12日,都能在巴东看到类似这样的景象:数以千计的农民从四面八方云集到一起,数个一米多高的淘实惠电子屏幕整齐地矗立在场地一边,村民们用手指触动触屏即能挑选货物并下单,商品类目繁多、品种齐全,在这个“互联网+”盛行的时代,即便是身处相对贫困的地区,农民们也能切身感受到“互联网+商务”带来的便利。

过去在巴东,偏远山区的农民养鸡下蛋都是提篮小卖,一斤都卖不到4元钱。现在,土鸡蛋40个一盒,价格是160元,三天时间就可到深圳、北京等地客人餐桌。

通过电商平台,越来越多的客商,从订鸡蛋,到青睐深山土豆、黄豆、蜂蜜、柑橘等土得掉渣的山货。如今,巴东深山原生态的富硒土豆,网上更是一斤卖到了5元钱。

2016年1月2日,陈行甲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县长单艳平参加信息赶集,帮助卖巴东椪柑的照片。这是新年第二天。这次赶集会的主题是“东瀼橘子红了”,农民和橘商都从天南地北赶往了会场,路途中,县长单艳平看见一位农民背着橘子赶往会场,便停下脚步,抢过农民的背篓和打杵说,“我来帮你扛一肩。”

这样的场景让陈行甲想起了恩施民歌《挨到起》里的一句歌词:“脚板和石板挨到起,再高的山也能爬;背篓和打杵挨到起,再难的路也能走……”

那么,党心和民心挨到起,就有说不完的话;鼠标和勤劳挨到起,就是一片新天下!

“县委书记的手握住了我的脚!”

2016年1月21日,天寒地冻。

在海拔1800多米的鞍场村,沿山路缓慢爬行的越野车玩了几次“漂移”。

经过3个多小时的艰难行程,陈行甲来到了贫困户陈兹方家中。

陈兹方是一位没有双臂的青年。

1989年3月2日,陈兹方出生于水布垭镇许家湾村一个名为三岔溪的地方。因为天生没有双臂,让父母为他的未来感到忧心忡忡。

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的陈兹方不但不需要母亲再为他操心,而且还成为整个徐家湾村的骄傲。

“我现在什么事都会做!”陈兹方微笑着向大家展示他那双神奇的脚。这双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茧子的脚,不仅能游刃有余地完成吃饭、洗脸、洗澡、刷牙、穿衣服、上厕所等生活自理,还能切菜、炒菜、劈柴,以及在手机上打字。

最让人惊讶的是,陈兹方的这双脚,竟然能剥鸡蛋、穿针线、用油锯锯柴、用打火机打火。

在院子里,陳兹方演示了用油锯锯柴。他用左脚大拇趾和二拇趾打开开关,用右脚大拇趾和二拇趾拉动拉绳,启动油锯。随后,用左脚大拇趾和二拇趾夹住手柄,把油锯提起来,用右脚大拇趾和二拇趾扣住扳机,调整锯条的方向和着力点。

陈兹方说:“别人看着觉得办不成的事,我要把它办成!”

面对泰山压顶般的困难,这个顽强的小伙勇敢地向命运发起了挑战。

他练习用脚夹筷子吃饭,一次次打破碗,一顿饭吃完汗水湿透衣裳,饭菜撒得到处都是。

他练习用脚夹木棒写字,一次次将裤子尿湿,脚趾丫磨破皮发炎溃烂。

他练习用脚夹镰刀割草,草没割多少,脚却被划得全是口子,伤疤至今依稀可见。

听着陈兹方的讲述,看着陈兹方熟练的动作,陈行甲感动不已。

眼前的陈兹方,一米七的个头,身材略显单薄,两根空袖管随风摇摆。但他脸上却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陈行甲轻轻地拉着陈兹方的袖管,走进陈家干净的房子。在暖和的火塘旁坐下,他俩像许久不见的亲人拉起家常。

“没有双臂,但有双脚,我相信没有比脚更长的路!”见到县委书记,陈兹方没有丝毫的“胆怯”,如数家珍地“炫耀”起自己以脚当手的“绝活”:吃饭、穿衣、做家务,基本生活能力与常人没有任何差距;锯柴、劈柴、上山放羊,干起重体力活堪比健康男人;五笔输入、手机上网、微信,比一般年轻人更能玩转“时髦玩意儿”……

听到陈兹方会玩微信,陈行甲惊喜地和他互加了微信号。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当一个电商老板,把农村的土特产卖到山外去。一方面可以改善全家的生活,另一方面带领周围的贫困乡亲脱贫致富。但就是没有电脑,也没有网络。”交谈中,陈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

为了教会乡亲们怎样进行电商交易,陈行甲一行总是把电脑带在身边。他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上网卡,交给他,算是送给他的礼物。随后,陈行甲便手把手地教陈兹方使用电脑。充电、热启动、选择浏览器、搜狗搜索引擎……不一会儿,有着熟练的手机操作经验的陈兹方就掌握了操作电脑的基本方法。

看到儿子学会电脑后的灿烂笑容,65岁的母亲喜极而泣,只有她最清楚孑然一身养育一个残疾儿子的艰辛。一旁的陈行甲安慰道,“您是伟大的妈妈,是坚强勤奋的巴东女性代表,我们会尽心帮助您的家庭的。”

临别前,陈行甲对陈兹方的生活起居自理能力还是不太放心。陈兹方特意带着陈行甲来到卧室,以脚当手,熟练地演示起来。坐在床沿的陈行甲倍感欣慰,伸出手,紧紧握着陈兹方的双脚,眼中噙满泪花,饱含深情地说,“天助自助者。你是典型的自助者,你身上有一股巴东精神的‘标杆力量,这就是精神的灯塔。你已经做到‘自助了,剩下的事就让我们来帮助你吧!”

几个小时的幸福相聚总是显得那么短暂。返回途中,树上的冰挂晶亮如珠,折射着阳光温暖的光芒。陈行甲收到了陈兹方的致谢微信:没有双臂拥抱您,就让我用心来拥抱吧!

3月3日这天,是陈兹方一生中难忘的日子。陈行甲在信息赶集的启动仪式上,面对2000多名老乡,亲手将写有“陈兹方铺子”的牌匾授给了他。

陈兹方在自家大门上挂了“陈兹方铺子”,把堂屋换成了店铺,卖些日杂用品,同时把乡亲们的土特产挂到网上,销到全国各地。

这一切,都是一双脚在灵活地操作着。

屋场会

谁贫困就扶持谁,谁的贫困程度深对谁的扶持就应多。这是一个很简单直接的问题。

但扶贫这么多年来,谁真穷?谁不穷?却是个难以界定的问题。

精准扶贫的前提是精准,成败也在精准。贫困户的数据核查是精准的“靶心”。如何精准识别出“谁穷、谁不穷、谁真穷、谁最穷”?群众心中有杆秤,朝夕相处的老百姓最有发言权。

然而,巴东山大人稀,如果召开全村大会,很多人要翻山越岭,很难到齐。

陈行甲在一次下乡走访中,无意中想到了屋场会。“屋场”就是在山里某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段,往往聚集了多栋的房屋,大部分形成一个院子,中间一个地坝。

以屋场院子或连片农户为单元,每户选一个人参加,左邻右舍挨得近,用小会评议贫困户,这样不是更方便可行吗?

“屋场会”就这样诞生了。

脚步依然是个神奇的思索工具。只有脚步走到什么程度,思维才能达到什么程度。

很快,县委县政府出台了“屋场会”的一系列规定。其中,“选主持、定地点、明对象、讲政策、听意见、贴公示、核信息、留痕迹”的“八步走”是召开屋场院子会的“规定动作”,一步也不能少。同时,还为“八步走”配套了“四表一单一记录”,即到会签到表、“硬伤”户名单表、贫困户名单表、“漏网” 贫困户名单表,会议通知单,会议记录。真正让“八步走”步步坚实,环环紧扣,痕迹管理,取信于民。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看到了“屋场院子会”的真实可靠,踊跃参加。

就这样,在八百里巴东的高山深沟里,一个个关于民生,关于民主,关于扶贫的“屋场院子会”,在最简陋的会场开始了。

“儿子在北京打工,不仅在北京有房,有小车,在集镇也买有商品房,他是贫困户?那我们是什么!”

2016年1月11日,在巴东县野三关镇招凤台村6组和12组的屋场会上,村民们纷纷发表反对意见,一致同意将符合五个“硬伤”条件的黄某从贫困户名单中剔除。

“虽然村支书家里有困难,但不应该纳入贫困户。因为比他困难的村民多,作为党员,又是我们村里最大的‘官,应该带好头……”

“我不是贫困户,听了刚才宣讲的精准扶贫政策,我要为郑国树家庭说句公道话。郑国树已有60岁,本人是二级残疾;同龄的老伴也是常年患病;儿子是三级残疾;一家五口,全靠儿媳支撑,应该纳入贫困户,享受扶贫政策。”

……

截至2016年4月,全县136个驻村帮扶单位、65名第一书记、544名常驻工作队员及全体乡镇干部全部进驻村组,按照既定的“八步走”标准,共召开屋场院子会5000余场次,收集村民意見建议近6万条,核查调出建档立卡贫困户5780户14752人,调入建档立卡贫困户5810户14752人。

通过“八步走”的扶贫攻坚屋场会,不仅精准识别了贫困,还真正赢得了群众普遍叫好的口碑,为下一步“五个一批”精准分类、精准施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月16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在“治国理政新实践·脱贫军令状”栏目,报道了巴东《建档立卡“回头看”确保扶真贫》,时长6分02秒。

五年里,巴东第二次走进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

两次都是扶贫经验的推广。

1月20日,陈行甲再次来到北界村四组杨连三家中。

2015年,绿葱坡镇对居住偏远、零星散居的贫困户实施精准扶贫,并易地搬迁至“洋桥新居”。新建房屋均为统一规划、统一设计、统一施工的两层半“别墅”,每幢占地面积80平方米。凡符合搬迁政策的贫困户只须交纳6万元,即可获取房屋产权入住。

杨连三是北界村四组的贫困户,原先居住的危房风雨飘摇。自从搬进新居后就喜事连连,27岁的儿子不仅可以全身心地外出打工,还找到了一个漂亮的重庆媳妇,在山旮旯传为一段“筑巢引凤”的佳话。

杨连三在新居大门上,贴着一副大红对联:

上联:住进豪华楼全家人齐声喊棒;

下联:规范新农村老百姓拍手叫好。

横批:共产党好

陈行甲高兴地拿出手机,拍下一组照片。

情 怀

2016年3月30日,清明时节,陈行甲想起了母亲。他写下一篇文章,题目是《山里的巴东 心中的乡愁》。

春天来了,山里的巴东,漫山遍野的花儿次第开放。

近期由于工作,我常常在乡村。可能春天是个思念的季节吧,那些云朵、风儿、青草的香,都让我想起妈妈。想起山谷里妈妈背着重重的柴禾,她汗涔涔的头发;想起妈妈在灶膛里生火做饭时被柴火映红的脸庞;想起跟着妈妈在地里玩,被突然蹿出来的蛇吓得大喊,妈妈急忙跑过来护住我,然后嘴里念念有词用锄头把蛇赶走;想起妈妈指着远远看见的山坳里一个行走的人,就教我该怎么称呼,而且在走到他听得见的地方就要大声喊他;想起跟着妈妈回仙侣山看姥姥,她总喜欢在山路旁采一些野百合让我和姐姐拿着;想起当年离开家上大学时妈妈用布包了一小包土让我带着,说如果在城市里闹水土不服就用这个土泡水,等它完全沉好了,喝一点上面的水……

妈妈离开我十年了,任岁月流逝,思念依然成殇。这个春天,牛洞坪金色的花海,围龙坝袅袅的炊烟,石桥坪蜿蜒的小溪,泉口村翠绿的茶园,让我得到了很多的慰藉。看到云朵在天上慢慢地飘着,田野里一阵风儿追着另一阵风儿,不知名的山花静静地开放,淳朴的山民在地里劳作,我似乎又回到了妈妈的身旁。

“我思念故乡的明月,还有青山映在水中的倒影,哦,妈妈,如果你听到远方飘来的山歌,那就是我……”

这里不是我地理的故乡。其实只要有山水田园的地方,都会有花朵的芬芳,哪里有妈妈的味道,哪里就是故乡。

显然,他累了。他想回到记忆中的母亲身边,作一个短暂的温存。

来巴东的五年时间里,工作成了他的全部。

然而,在熟悉的大山和乡亲之中,在他宽阔而敦厚的人文情怀里,他又是沉醉和愉悦的。

就在2015年的5月,陈行甲荣获全国优秀县委书记称号,并作为全国优秀县委书记代表,在人民大会堂受到习近平总书记的接见。

不久,他回到母校清华大学,出席2015年夏季毕业典礼,并在毕业典礼上为即将毕业的清华学子作了演讲。他演讲的题目是《把人生看远,把升迁看淡》。在演讲中,他讲道:“……京外的同学基本都选择了留京工作,我也拿到了一个很体面的单位的Offer,但是我最终选择了回到家乡。我觉得召唤我的最大的力量就是在乡镇工作时基层群众让我感受到的被需要的感觉。就是这种感觉,让我愿意放弃所有……”

他每年都要来到巴东的几所高中,和高三的学子们畅谈高考和人生。说到兴起时,他会用英语与学生现场交流。“破解精神贫困最根本的方式,就是振兴教育。”“每次到边远的山村走访,村小学是我一定要去的。”

“巴东地无三尺平,发展工业和农业都没有基础条件。但巴东地处三峡腹地,大山大水大美,只有旅游才能使巴东脱贫。”

为了巴东的旅游,这位全国优秀县委书记唱起了《美丽的神农溪》《巴东之恋》。他自嘲地说:“巴东虽远,景是美的;吾声虽low,心是真的。”短短一天的时间里,由他演唱的《美丽的神农溪》MV爆红网络,视频点击量超过15.5万次,社交网络转发量达12万多次。

在“2016翼装飞行世界杯巴东分站赛”上,从没练习过跳伞的陈行甲平生第一次从3000米高空纵身一跃,上演了惊世骇俗的一跳。安全着陆后,他手里还紧紧攥着“秘境巴东”的宣传彩旗。“这是我人生第一次飞翔。在3000米高空,俯瞰巴东壮丽的山川田园河流……”

在巴东这块贫瘠而美丽的土地上,群众都叫他“甲哥”。他的穷亲戚多,朋友也多。在县城擦皮鞋的鲁师傅,就是陈行甲的朋友之一。他和“甲哥”在大街上开玩笑:“你把县城搞得太干净了,我现在擦皮鞋的生意都不如以前了。”

2016年6月,在巴东工作五年后,这位“见不得穷人受苦”“听从自己内心召唤”的县委书记,在“巴东诗歌笔会”上,深情地朗诵了他在小神农架3005米顶峰写下的诗歌《我所以爱你》:

如同赴一场命中注定的约会,

我轻轻地走近你。

你是如此地让我感到熟悉,

就像我的心跳,我的呼吸。

我是多么多么地喜欢你——

喜欢你雨中的迷雾,

喜欢你怪石的嶙峋,

喜欢你山谷中四面透风的小木屋,

喜欢你溪沟里清亮清亮的泉水,

喜欢帐篷里同伴们的鼾声和梦呓。

我喜欢你火红的朝霞,

好像要把眼前冷杉的树枝点燃;

喜欢你望不到边的高山杜鹃,

喜欢你茂密得時常挡住了小路的箭竹林,

喜欢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窸窣的声息。

我喜欢你脚边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

的药草,

阳光里,

它们的花儿开得多么地欢喜;

喜欢你彩色的山林,

那树枝上的野果让人垂涎欲滴。

我喜欢你山洞边的,河谷中的,还有院

子里的篝火,

明月下那跳着舞的火苗让人沉迷;

我喜欢大嫂烧的大锅羊肉,

煮着萝卜和香菜,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我喜欢朴实的老大爷和老大妈爽朗的笑声,

似乎山里的世界从来没有忧愁和怨

艾……

我的小神农架,

我终于走进了你!

在你宽阔的、温暖的怀抱里,

我是多么、多么的欢喜……

责任编辑 安殿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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