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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心念念,浮萍有痕

2017-02-15余显斌

新青年 2017年2期
关键词:小筑洞房周瘦鹃

余显斌

1.

见到周念萍的那一刻,周瘦鹃听到了自己心灵花开的声音。

以后,日日站在巷子里,看夕阳西下,看柳丝飘摇,看微雨中双燕飞飞,他的心中,总在默算着时间,总为见到她找一个最美的借口。

细雨中,她打着一把伞,轻巧的走过。

夕阳下,她一袭长裙,美得如一朵蒲公英。

即使是黄叶飘飞的季节,或霜掩横塘路时,她走过,都有风景一方,在他的眼前美丽。

每一次,望着花朵一样的她,在小巷那头慢慢走来,低着头,一头秀发飘飘,近了,近了,经过他的面前。然后,低着头走向远处。他黯然长吟:“记得城南花乡里,疾心日日伺秋波。”

他的诗,掀开了他心的窗帷。

那儿,隐藏着一个秘密:一条小巷,一直伸向远方,一个秋波闪闪的女孩,在巷中慢慢走过,一直走向夕光下,可怎么也没走出一颗洁白的少年心。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会爱的苦,爱得疼痛。

他是一介布衣,早年丧父,随母生活。

他虽有一支生花妙笔,可是,望着土房木桌,望着白白的四壁,他仍觉得,自己和她相比,仍有天地之隔。可是,爱是一种无奈。无奈中,他爱上了她,爱上了她的微笑,爱上了她一掠长发的温柔和娇羞。

她家锦衣玉食,在这一方地面,是一个望族。她,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举手投足间透射着雍容华贵,如一轮洁白的圆月,让他不敢抬头仰视。

他就这样悄悄看着她,用目光和想象陪伴着她。

每一次,她走过时,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或许是情急逼人,也或许是破釜沉舟吧,他坐在西窗下,拈一支笔,写出了一封情书寄给她。信送出后,他徘徊斗室,难以自已。

他怕她看也不看,一把将信撕了。

他怕自己的信石沉大海,了无痕迹。

三天后,他的门被叩开,邮差将一封信送到他的手里。信是粉红色的,透着缕缕紫罗兰的清香,一如她的英文名:violet(紫罗兰)

他的心中顿时春风习习,柳暗花明。原来,在他注视她时,她也在悄悄地注视着他。原来,在他心中有她的影子时,她的心中也有了他的影子。

2.

他们的爱,注定好梦难圆。

因为,她早已指腹为婚,早已成为一个商人之子的未婚妻。她的父母坚决认为,她和那个人才门当户对,才能双璧好合。

尽管她哭,她反抗,甚至以死相逼,可是父母铁了心,寸步不让。

无奈之中,她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方法,答应结婚。

她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穿着嫁衣,拽着长裙,走出闺房,走上花轿,一直走向自己的洞房。

他听到消息,心中下起蒙蒙细雨。

他去参加了她的婚礼,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眼中一片迷蒙,犹如山雾来袭。

山雾深处,她一身白裙,飘飘走过,伴着自己的新郎。这一刻,她更像一朵凄艳的紫罗兰。

她和那个商人之子一块儿走过红地毯,走过一排排祝福和歆羡的眼睛,走过牧师的祷告声里。然后,她一步步走向洞房,走向爱情的坟墓。

当她回头的刹那,看见了他,还有他眼中浓浓的绝望。

那一刻,她的心在泣血,有子规声一声又一声。

结婚后,她身上时时揣着一把剪刀。

她用最后一招,在挽救自己的爱情,也挽救自己的清白。她告诉这位富贵子,如果逼迫她,她就和他同归于尽,让洞房变丧房,让喜气变丧气,让一家戴孝嚎天。

那人无奈,只有退步。

一年里,她始终如此,她虽已为人妇,发髻高挽,旗袍飘扬。可是,她仍是一个少女身,冰清玉洁,如驿外断桥边的一枝梅花,一身洁白,一身芬芳。

3.

可是,事实却如天上的白云,总是变幻莫测,令人目不暇接,她出闺后,周瘦鹃一时心如死灰,再无牵念,一年后娶一温婉女子,过起素淡平常的日子。

她听后,心中的大厦一夜垮塌。

那夜,她去了剧院,看的是一曲《黛玉葬花》。当看见黛玉手执花锄,边葬花边低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时,她低首呜咽,情难自禁。一时,剧院中人人回首望着她,她踉跄而出,将这晚的心事托付于一张笺,寄给了他。

得知她的苦衷,他一时傻住。

他结婚后,表面上已经忘记了她,可是心里时时有着她的影子。

在自己院子中,他种上紫罗兰。每日写作后,漫步其中,面對着一朵朵风中的花儿,仿佛又看见了一个女子,一头秀发,在自己面前轻巧地走过,一直走向夕阳日中。这一刻,他的心如玻璃划过,一地落红,一片啼莺。

他供紫罗兰于案头,小心呵护。

他将自己住处命名“紫兰小筑”。

一生,他都钟情于这朵圣洁的花儿。

而她,她最终离开那个富贵子,也离开周瘦鹃,走向遥远的地方,成为一只孤鸿。

周瘦鹃知道后,更加痛心,将自己深掩在自己的“紫兰小筑”中,也深藏在自己和她的美好回忆中。也只有在这儿,她的一回眸,一甩袖,都曼妙如一篇水性的文字。

他也因此写出一篇篇断肠九叠的爱情文字。文字中,他又回到少年时,再次看见她,她为他笑,为他歌,摘下一片银杏叶轻轻嗅着。他,则站在旁边默默观看着,心里荡漾着满满的柔情。

他的朋友吟诗歌咏他道:“弥天际地只情字,如此钟情世所稀。我怪周郎一支笔,如何只会写相思。”

其实,只有痛过,才知道疼痛的滋味;只有相思过,才知道失恋泣血伤心的悲戚。

当相思的巢穴都被毁掉时,他的生命也走向了尽头,他跳入一口井里,结束了自己一生的相思。

那年,他七十三岁。

二十多年后,周念萍也走向时间的那畔。

他们虽然错过,却曾爱过,就如紫罗兰,一年只开花一朵,却毕竟美丽过,这样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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