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宪明　胡庆祝

1945年4月23日至6月11日，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延安杨家岭召开。这次因种种原因一再推迟、在“六大”17年后才召开的代表大会，是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召开的最后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大会总结了党成立以来，特别是抗战以来的历史经验教训，确立毛泽东思想为全党的指导思想，制定了正确的纲领、政策，选出了新的中央领导机构，对迎接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并引导战后中国走向光明前途，起了非常重要的指导作用。在这次历史性的大会上，产生了一系列具有深远影响的重要文献，我们将一一阐述如下。

一、《两个中国之命运》和《论联合政府》

4月23日，毛泽东在开幕式上致辞，即《两个中国之命运》，针对蒋介石和国民党反动派所代表的“黑暗的中国之命运”①，提出了“建设一个光明的新中国”的任务。

毛泽东指出：抗日战争胜利后，“在中国人民面前摆着两条路，光明的路和黑暗的路。有两种中国之命运，光明的中国之命运和黑暗的中国之命运。现在日本帝国主义还没有被打败。即使日本帝国主义打败了，也还是有这样两个前途。或者是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富强的中国，就是说，光明的中国，中国人民得到解放的新中国；或者是另一个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分裂的、贫弱的中国，就是说，一个老中国。”“我们的任务不是别的，就是放手发动群众，壮大人民力量，团结全国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在我们党领导之下，为着打败日本侵略者，建设一个光明的新中国，建设一个独立的、自由的、民主的、统一的、富强的新中国而奋斗！”②

4月24日，毛泽东以书面形式向大会作政治报告《论联合政府》，全面阐述了中国共产党对国家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重大问题的一般纲领与具体政策。

报告指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经取得了具有决定意义的胜利，中国人民打败日本侵略者的时机也已迫近。但是，“中国现在仍然不团结，中国仍然存在着严重的危机”。在这种情况下，“把各党各派和无党无派的代表人物团结在一起，成立民主的临时联合政府，以便实行民主的改革，克服目前的危机，动员和统一全中国的抗日力量，有力地和同盟国配合作战，打败日本侵略者，使中国人民从日本侵略者手中解放出来。然后，需要在广泛的民主基础之上，召开国民代表大会，成立包括更广大范围的各党各派和无党无派代表人物在内的同样是联合性质的民主的正式的政府，领导解放后的全国人民，将中国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富强的新国家。”③为此，中国人民、中国共产党和一切抗日的民主党派，“迫切地需要一个互相同意的共同纲领”。

报告指出，中国共产党人的基本主张是：“在彻底打败日本侵略者之后，建立一个以全国绝大多数人民为基础而在工人阶级领导之下的统一战线的民主联盟的国家制度，我们把这样的国家制度称之为新民主主义的国家制度。”这一制度下实行的政治，“就是推翻外来的民族压迫，废止国内的封建主义的和法西斯主义的压迫，并且主张在推翻和废止这些之后不是建立一个旧民主主义的政治制度，而是建立一个联合一切民主阶级的统一战线的政治制度。”政权组织方面，“采取民主集中制，由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决定大政方针，选举政府……只有这个制度，才既能实现广泛的民主，使各级人民代表大会有高度的权力；又能集中处理国事，使各级政府能集中地处理被各级人民代表大会所委托的一切事务，并保障人民的一切必要的民主活动。”军队和武装力量是“新民主主义的国家权力机关的重要部分”，并且它“是属于人民和保护人民的，它们和一切属于少数人、压迫人民的旧式军队、旧式警察等等，完全不同”。经济方面，赞同孙中山先生主张的“耕者有其田”和“节制资本”政策，主张“保障广大人民能够自由发展其在共同生活中的个性……能够自由发展那些不是‘操纵国计民生而是有益于国民生计的私人资本主义，保障一切正当的私有财产”，“在现阶段上，中国的经济，必须是由国家经营、私人经营和合作社经营三者组成的。而这个国家经营的所谓国家，一定要不是‘少数人所得而私的国家，一定要是在无产阶级领导下而‘为一般平民所共有的新民主主义的国家。”④新民主主义的文化，也是如此，应该是“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决不应该是‘少数人所得而私的文化”。这就是中国共产党的一般纲领或基本纲领，相对于将来要实现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目标而言，这也是一个最低纲领。⑤

有关新民主主义制度的基本设想，毛泽东在1940年发表的《新民主主义论》中已经有过系统论述，此次报告虽在表述上有所调整，但并无原则性变化。但是，在对待资本主义的态度方面，则比《新民主主义论》有所发展，认识更加清楚、到位，更有针对性。报告指出：“有些人不了解共产党人为什么不但不怕资本主义，而且在一定的条件下提倡它的发展。我们的回答是这样简单：拿资本主义的某种发展去代替外国帝国主义和本国封建主义的压迫，不但是一个进步，而且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它不但有利于资产阶级，同时也有利于无产阶级，或者说更有利于无产阶级。”“我们共产党人根据自己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明确地知道，在中国的条件下，在新民主主义的国家制度下，除了国家自己的经济、劳动人民的个体经济和合作社经济之外，一定要让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在不能操纵国计民生的范围内获得发展的便利，才能有益于社会的向前发展。”⑥

报告指出：“目前国际国内的形势，在我们和中国人民面前显示了光明的前途，具备了前所未有的有利条件”，但同时“依然存在着严重的困难条件”，全党必须“团结起来，为实现党的任务而奋斗”。⑦中国共产党不同于其他任何政党，有3个显著的标志，一是理论和实践密切地结合，二是和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取得密切的联系，三是认真地进行自我批评。北伐战争、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这3次革命的考验，“给了我们和中国人民这样一种信心：没有中国共产党的努力，没有中国共产党做中国人民的中流砥柱，中国的独立和解放是不可能的，中国的工业化和农业近代化也是不可能的”。“有了三次革命经验的中国共产党，我们坚信，我们是能够完成我们的伟大政治任务的”，“一个新民主主义的中国不久就要诞生了，让我们迎接这个伟大的日子吧！”⑧

二、《论解放区战场》 和 《论统一战线》

4月25日，朱德向大会作《论解放区战场》的军事报告，从“抗战八年”“论解放区战场”“中国人民抗战的军事路线”“今后的军事任务”等方面，论述了政治与军事之间的关系，总结了抗战中军事方面的经验，尤其是解放区抗战的军事经验，并提出了今后要完成的主要任务。

报告开宗明义指出：抗战以来，“我伟大的中国人民军队——八路军、新四军、华南抗日纵队与一切抗日的友军，协同保卫祖国。在华北、华中、华南各解放区战场上，我们共产党人和中国人民一起，曾流洒了最多的热血。中国共产党人可以自豪地说，我们不愧为中华民族最好的子孙，因为我们做了中国人民所最希望的事业，而且我们将继续不屈不挠地做下去。”⑨报告指出：正确的军事方针离不开正确的政治方针的指导，“我伟大的中国人民军队——八路军、新四军、华南抗日纵队，和敌人进行了空前英勇的、残酷的、可歌可泣的胜利战争，成为中国抗战的中流砥柱，就是由于毛泽东同志的政治方针和军事方针是正确的……离开政治，单纯地就军事论军事，显然是不正确的。”⑩

报告指出：在抗日战争第一阶段即敌人进攻阶段，国民党当局看到中共领导的武装成功地在敌后建立了新的战场，收复了广大的失地，“非常不满”，因此开始改变政策，“对日寇消极抗战，对内积极反共反人民”。而日寇方面“在华北、华中，出其不意，遇到八路军、新四军这样的对手，许多地方被我收复，好像心脏里插进了一把利刃，所以也改变了政策，改变到对国民党战场停止进攻，对国民党当局诱降，而对八路军、新四军则集中兵力进行‘扫荡。这样，就出现了战略的相持阶段。”而在战争的第二阶段即敌我相持阶段，“是敌人与解放区之长期反复的最残酷的战争”，“从一九三八年十月武汉失守之后，一直到一九四四年日寇重新向国民党战场作了一次带战略性的进攻为止，其间共五年半之久；在这样长久的时间之内，日寇在华的主力是在对着解放区作战，解放区战场抵抗的敌伪力量，到一九四三年，竟占侵华日军的百分之六十四、伪军的百分之九十五，而在这同一期间，国民党战场并没有严重的战争。”“解放区的战场，是伟大的真正全面的人民战争。解放区人民在这个阶段中所进行的战争，其无比的英勇，无比的坚忍，实为中华民族永久增光。如果没有解放区战场，又如果没有解放区战场这种与敌人相持的战争，如果解放区战场的战争不能在最困难的条件下长期坚持下来，那末敌人就会继续长驱向西南、西北进攻，而国民党的反人民的政治机构及其军队，则又必然招架不住，那就不会有什么相持阶段，抗日战争的局面早已是不堪设想的了。”11

对于今后的任务，报告提出：在党的政治纲领的指导下，“与一切抗日友军团结起来，打败日本侵略者”。为此，“八路军、新四军任何将士，愿与全国抗日武装力量亲密团结起来，为成立联合统帅部，为打败日本侵略者而共同奋斗”。12

朱德的军事报告系统阐明了中国共产党的军事路线和毛泽东的军事思想，总结了中国共产党自红军创建以来独立领导军事斗争特别是抗日战争以来的经验。这是对毛泽东政治报告中有关军事思想的展开与丰富。

4月30日，周恩来作《论统一战线》重要讲话，对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问题及统一战线的经验教训问题进行了分析。

周恩来指出：“新民主主义的统一战线，就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统一战线。”“要建立一个巩固的新民主主义的统一战线，就是要认清楚敌人、队伍和司令官这三个问题。”13

敌人方面，“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敌人是帝国主义、封建势力。这在整个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是不变的。可是帝国主义不仅是一个，而国内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又有不同的政治派别和集团，这些敌人又常常不一致，所以敌人营垒又是变化的。”“右的错误常常把敌人当成朋友……‘左的错误常常把朋友当成敌人”，从而酿成大错，给革命造成重大损失。这些都要求“我们应该很好地分析，运用毛泽东同志的利用矛盾、争取多数、反对少数、各个击破的方针，才不会犯‘左的右的错误。”14

队伍方面，“新民主主义统一战线，有无产阶级，有农民，有小资产阶级，有自由资产阶级，甚至有时有些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也来参加，所以这个队伍很大，很复杂，力量不平衡，不容易统一。对这样一个队伍要弄得很清楚，要会分析，懂得怎么争取队伍的大多数，反对这个队伍中和我们争领导权的少数人，同他们斗争。不懂得这一点就要犯错误。”在这支队伍中，无产阶级是“骨干”，他们“觉悟高，本事大，可是人数少，力量小，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中必须依靠一个最可靠的同盟军——农民。农民是这个队伍的主要力量”。城市小资产阶级是这个队伍的一个“基本力量”，自由资产阶级是“中间力量”，具有软弱性、动摇性，可以争取、联合，但不能“依靠”。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具有根深蒂固的两面性，因此，“在与他们合作时，要随时提防他们，反对他们的反动性，绝不能依靠他们”。正确的方针是“发展进步力量，争取中间力量，孤立、分化和打击顽固力量，也就是联合大多数，反对少数，打击最顽固的力量”。15

关于领导权问题，周恩来指出：在统一战线之中，“无产阶级比别的阶级先进，是应当领导别的阶级的”，“但无产阶级也不是天然的司令官，不是从农民一直到大资产阶级都公推你、公认你为司令官……领导权要用力量来争。”“领导权的问题，是统一战线中最集中的一个问题，右的是放弃领导权，‘左的是把自己孤立起来，成了一个‘无兵司令‘空军司令。可以说右倾是把整个队伍送出去，‘左倾是把整个队伍推出去。”16

周恩来对统一战线的论述，不仅丰富了中国共产党的统一战线理论，而且为中国共产党如何正确对待同盟军、如何确保领导权问题提供了指导思想，为争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奠定了统一战线的基础。

三、《关于修改党章的报告》和《愚公移山》

5月14日，刘少奇向大会作《关于修改党章的报告》，对此次修改党章的出发点、修改的重点等作了详细说明。与一大及六大制定的党章相比，此次最大的修改是新增加了“总纲”，对党的性质和任务、党的指导思想等作了界定。

七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党章》“总纲”部分规定：“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先进的有组织的部队，是它的阶级组织的最高形式。中国共产党代表中国民族与中国人民的利益。它在现阶段为实现中国的新民主主义制度而奋斗，它的最终目的，是在中国实现共产主义制度。”17之所以作这样的界定，报告指出：“我们党现在所进行的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不仅只是工人阶级的利益，而且是中国农民阶级、小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利益。中国共产党只有当它是站在全体人民的利益上，而不仅是站在本阶级当前部分的利益上，只有当它是组织与团结整个民族和全体人民，而不仅是组织与团结本阶级来进行奋斗，它才能胜利。无产阶级如果不能解放全体人民，它自己也就不能得到解放。另一方面，只有中国工人阶级与全体劳动人民，才是中国民族的主体，只有他们的利益，才构成民族利益与人民利益的基础。中国共产党目前为实现独立、自由、民主、统一与富强的新中国而奋斗，是代表中国工人阶级的利益，也是代表全体民族和全体人民的利益，在将来为实现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制度而奋斗，也同样是代表全体人民的利益，因为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社会的实现，即是全人类的最后解放。”18

“总纲”部分还规定：“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与中国革命的实践统一的思想——毛泽东思想，作为自己一切工作的指针，反对任何官僚主义的或经验主义的偏向。”19报告指出：“中国共产党产生以来，产生了、发展了我们这个民族的特出的、完整的、关于中国人民革命建国的正确理论”，这就是“毛泽东思想”。“过去有无数历史事实证明：当着革命是在毛泽东同志及其思想的指导之下，革命就胜利，就发展；而当着革命是脱离了毛泽东同志及其思想的指导时，革命就失败，就后退。”20因此，“学习毛泽东思想，宣传毛泽东思想，遵循毛泽东思想的指示去进行工作，乃是每一个党员的职责”，“现在的重要任务，就是动员全党来学习毛泽东思想，宣传毛泽东思想，用毛泽东思想来武装我们的党员和革命人民，使毛泽东思想变为实际的不可抗御的力量”。21

中共七大对党章的这些重大修改，“使全党能够在革命面临新的重大转变的关键时刻，在思想理论、政治路线和组织制度上得到及时正确的指导，得到了团结一致争取胜利的强有力的保证”。22

6月11日，毛泽东在大会闭幕典礼上致辞，即著名的《愚公移山》，要求大会结束之后，全党要宣传大会的路线，并向全国人民作广泛的解释，以便把党的纲领转变为全民人民共同奋斗的目标。毛泽东指出：“我们宣传大会的路线，就是要使全党和全国人民建立起一个信心，即革命一定要胜利。首先要使先锋队觉悟，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但这还不够，还必须使全国广大人民群众觉悟，甘心情愿和我们一起奋斗，去争取胜利。要使全国人民有这样的信心：中国是中国人民的，不是反动派的。”23他引述中国古代“愚公”挖山不止、最后感动上帝的寓言，鼓励全党努力奋斗，挖掉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这两座“大山”。“中国共产党早就下了决心，要挖掉这两座山。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不断地工作，我们也会感动上帝的。这个上帝不是别人，就是全中国的人民大众。” “我们坚决相信，中国人民将要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路线的领导之下，得到完全的胜利，而国民党的反革命路线必然要失败。”24

历史证明，中共七大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在历史即将发生重大转变的关键时期，中共七大从思想上、政治上和军事上为迎接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做了重要准备，为中国未来命运与前途指明了正确的、光明的方向。

注释：

① 蒋介石：《中国之命运》，正中书局，1943年普及本，第70页。

②③④⑤⑦⑧⑨⑩1112131415161718192021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档案文献选编》，中共党史出版社2015年版，第163、179、190-191、191、206、208、237、237-238、239、254-255、306、306-308、308-309、310-312、618、266、267-268、269页。

⑥同上，第192页。毛泽东在大会上所作《口头政治报告》，又对此问题作了更深入的分析。他说：“我们这样肯定要广泛地发展资本主义，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对于这个问题，在我们党内有些人相当长的时间里搞不清楚，存在一种民粹派的思想。这种思想，在农民出身的党员占多数的党内是会长期存在的。所谓民粹主义，就是要直接由封建经济发展到社会主义经济，中间不经过发展资本主义的阶段……我们不要怕发展资本主义。俄国在十月革命胜利以后，还有一个时期让资本主义作为部分经济而存在，而且还是很大的一部分，差不多占整个社会的经济的百分之五十。那时粮食主要出于富农，一直到第二个五年计划时，才把城市的中小资本家与乡村的富农消灭。”

222324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下），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版，第655、529、629-360页。

（作者分别系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副教授）

（责编 王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