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广

妈妈常说：“秋天来了，少吃辛辣多吃酸。”后来我知道，秋天多吃酸可以补肝，这是我国传统中医的养生方法。

妈妈泡的酸菜特别香脆、微辣、爽口。有人夸她的手艺是“酸菜文化”的经典。其实，妈妈大字不识，一辈子是家庭主妇。妈妈有一个大酸菜坛，坛子里酸水有五年以上了。每到秋天，妈妈要泡很多种酸菜，邻居们常拿着空碗来“讨”，特别是孕妇和病后胃口不好的人，最爱吃妈妈的酸菜。有的端着一碗好吃的食品，要同妈妈换酸菜。妈妈高兴地说：“不用换，只要喜欢吃我的酸菜，常来就是。”

一次，我挟酸豆角，不小心把碗里的生水倒在坛子里了。几天后，妈妈添加新菜时，打开坛盖，发现酸水上面结了一层白沫，惊奇地问：“怎么进了生水。”我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妈妈。妈妈笑说：“看你，只有孕妇喜欢吃酸，哪有你们小孩子也爱吃酸呢？”

深秋季节，妈妈忙完了一大摊家务事，就去菜场买萝卜、豆角、秋瓜之类的菜，回家后，清洗、晾干。妈妈说，要保持酸水坛里的卫生，酸水才长久醇香。

当我参加工作离开家乡后，想吃妈妈的酸菜，只能在节假日赶回家。那时交通不便，常常是梦里流口水。有时回家，妈妈早已为我们泡好了许多品种的酸菜。走的时候，妈妈又说“只能现吃，不能远带。”妈妈说酸水坛的酸菜在空气里时间长了，就会变色变味。

当我成家后，学着妈妈做酸水坛，可是泡出的酸菜味道不好。有几次，坛子里酸水有了异味，又结了白沫，我干脆买一瓶米醋倒在坛子里，重新泡菜，泡出的酸菜还是没有妈妈泡的醇香味。

岁月不饶人，妈妈老了，又高血压卒中，躺在床上，言语困难。有次我回家，妈妈高兴得急忙招手，并要我扶着她下床，一步一步，移到了厨房里。妈妈弯腰，弯了好几次，也没弯下去，只能用抖动的手，发出吐不清楚的字音，指着那老酸菜坛，断断续续地说“坛、坛子里……有新泡好的酸……酸豆角……”

我望着妈妈额头上一道道皱纹，显得那么深邃。当我揭开酸菜坛盖子时，一串泪滴也情不自禁地跌落了。

那一夜，我睡不着，守在妈妈床边。妈妈慢慢地给我叙说，做老酸菜坛，要选不漏气的瓦坛子，要把开水晾温后，才倒进坛子里。坛子里不能沾有一点冷水和油，要放盐、老姜、干辣椒、大蒜、茭头，这些是养坛子、出味的，少不得。每次放菜进去，要先把菜洗干净，晾干生水，白萝卜要切开晾干一点水分，泡出的酸菜才清脆爽口，香味扑鼻。每次加放新菜时，要记住加一次盐……

妈妈走了多年，我也学会了泡酸菜。妈妈留下的“酸菜文化”里，至今还荡漾着妈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