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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

2017-01-28文丨目田菌

中学生百科·大语文 2017年5期
关键词:竹简陆游书本

文丨目田菌

说“书”

文丨目田菌

历史不是沉睡在书本和地壳里的遗迹,历史所繁衍的文化是我们每天温习的课程。一位香港中文大学历史系高材生的独特视角,一定会是你写作时的精彩素材,更是你反思生活的细致入口。

我这里要说的“书”,并非像单田方说《水浒传》那样的评书,也不是苏浙的评话一类的表演,只单单是想聊聊“书”这个物件在中国的故事。

书这件东西,我们再熟悉不过了,不说藏书满室之家,就是课本、习题册乃至练习簿,我们从小到大都是日日接触。可能正是因为这些印刷物近在咫尺,如同空气般自然存在于周围,早已融入我们的生活,我们便会视之为理所当然。如若我问,一本“现代的书籍”有哪些结构部分?普通人会列出封面、封底、正文,一些懂行的人还会提到衬页、版权页、国际标准书号等等。其实,不是从事出版或编辑行业的人们,还真不一定能详尽地列出一本书所必含的内容。

我们追本溯源,来讨论一下什么是“书”,便会对手边这本寻常之物产生一种敬畏。

上古时期,人们尚未发明书写系统,记事就在绳子上打一个结,这就是老子所言的上古先民“结绳而用之”。传说中,黄帝的史官仓颉模仿野兽足迹而创造了文字,有文字就需要有载体,从广义上来说,承载文字、图像,传播这些符号讯息的载体媒介,我们便可理解为“书”。但这种“书”和我们普遍认知中的书是相去甚远的,原因在于媒介的材质不同。比如,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普遍刻在泥板和石头上,汉谟拉比法典更是刻在黑色玄武岩上,我们不会认为这写有法典的大石头是“书”。同样,古代中国早期文字刻在龟甲兽骨上,铭在青铜器里,我们也很难想象,太学让学生每人背着一个大鼎来上课,“请同学们看到鼎内××行”,这种场景或许太搞笑了。

“便携”,实际成了我们对书籍的隐性要求。

《尚书》曾载:“惟殷先人,有册有典。”“册”便是装订好的竹片,可见商代便有了竹简。青竹先用大釜蒸煮,再经过火烤之后,让其脱水变干,这个步骤叫作“杀青”,杀青后的竹片,不易变形,难遭虫蛀,然后把竹片刮削平整,打孔装订成册,这样就成了便于书写的竹简,竹简的正面篾黄面和背面篾青面都可书写。孔子晚年嗜《易》,读《易》而韦编三绝,“韦编”指用来串联竹简的熟牛皮,韦编三绝便是指孔子翻《易》简牍之勤。

尽管竹简比甲骨、钟鼎更方便了,但数量一多仍会占据很大地方。《庄子》言:“惠施多方,其书五车。”五车之书,搬运时当然异常麻烦。自然也有更轻便的帛书,即写在丝织品上的书,但丝绢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只能限于贵族使用。印度和中国西南有一种贝叶棕,东南亚和南亚的僧伽用其树叶书写佛经,装订后称为“贝叶经”,这也是限于热带地区的一种造书方法,不能大范围普及。

书籍的普及化,还是要说到纸和印刷术。蔡伦改进造纸术的故事早已是妇孺皆知,但书籍用纸不代表书多,古早的中国书籍仍是少数人才持有的稀罕之物,一般人难以接触到。国家保管档案的机构是资料最丰富的图书馆,然而每当战火频起,书免不了要遭兵燹之灾。隋朝秘书监官员牛弘曾提出隋前书籍损毁的“五厄”:秦始皇之焚书;西汉末赤眉入关;董卓移都;刘石乱华;南朝梁末魏师入郢,梁元帝下令焚书。动乱之后,官方往往会下令民间“献书”,以丰富库存。

印刷术的兴起才是书本普及的重要原因。自唐代开始流行雕版印刷,自此成为中国印刷行业的主流方法。实际上,由于汉字字库太大,毕昇之后发明的活字印刷难以流行开来,主流印刷还是刻板。雕版印刷顾名思义,便是为要印刷的内容先刻一板,之后刷一层油墨,铺一层宣纸,板压后取下,将宣纸折叠,然后装订成册。所以古籍和我们现代书的书页不同,现代书的一页正反两面都印有文字,而古装书只有正页有文字,折起来的背页是空白的。

印书刻板普及之后,盗版几乎与之同生。当然古人没有现代人的版权意识,借书传抄所产生的谬误不能说是盗版,这里的盗版是雕刻商和书商为牟利而使用的不良手段,当时的士人、官员都饱受盗版之害。苏轼曾写信给他的朋友陈传道说:“某方病市人逐于利,好刊某拙文,欲毁其板,况欲更令人刊耶?……今所示者,不唯有脱误,其间亦有他人文也。”苏轼的书被盗版,脱字漏字,粗制滥造,还掺杂了其他人的著述,着实让人头痛,苏轼只得亲自去毁盗版,保护自己的权益。

盗版书商大多来自福建建阳,建阳盛产红梨木,这种木头木质松软,便于刻字,所以带起了当地的刻书行业,而建阳刻书又多来自当地的麻沙镇,被人们称为麻沙本。麻沙本低端量产,用纸粗糙,刻字太浅,校对也不准。南宋诗人陆游的《老学庵笔记》曾记载过这样一个笑话:有一个教学官出了一道《易经》题考学生,题身是“乾为金,坤又为金,何也?”学生们大惑不解,拿了官府刻的《易》去找老师,才发现教学官用的是麻沙本《易经》,原文应当是“乾为金,坤为釜”,教学官才承认自己闹了笑话。麻沙书商损害他人权益自牟利益事小,书本乱印,误人子弟祸害便颇大了。

由此亦带出一个问题——书本里知识的校对、保存、流传。这又要提到陆游。陆游流传下来的诗歌有九千多首,当时我并不明白,中国有名的诗人那么多,为何陆游会是中国写诗写得最多的人?其实陆游不一定是写诗写得最多的,而是因为他的诗集文集是保存得最好的,他的儿子陆子聿是有名的藏书、刻书家,陆游的诗文集都是由他儿子自家刻书保存下来的。像李白文采飞扬,诗歌传颂度极高,也敌不过散佚这个大敌,李白的诗歌最后“十丧其九”,只有九百多首保存下来。

“流传”,是我们对书籍背后所代表的知识文化的一种尊重和奉献。

前段时间网络流行一篇文章,叫《今天能读到唐诗,你知有多幸运吗》,里面列举了好几位为保存唐诗而进行编辑、校对的人们,读此文让人感慨。幸运的是,自第一位编订古籍的孔子开来,中国历史上有许多人为了保存过往的书本知识,作了许多努力,甚至几代人共守藏书,如范钦家族的天一阁,毛晋家族的汲古阁。

现代社会书本早已不是什么宝贝罕物,商业印刷也让书库丰富,但仍有学者临深履薄,做着古籍的校对考订;编辑兢兢业业,保证出版的质量。加之历史上的众位先辈,他们着实担得起“文化”这沉重的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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