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璐

新津春子及其团队所打扫的羽田机场，连续两年被评为世界最干净机场

新津春子

日本空港Techno株式会社（JATEC）员工，在日本从事清洁工作长达近三十年，写有四本与清洁相关的书籍。2015年通过日本政府高等职业技能鉴定，取得“环境大师”认证。现于羽田机场国际线航站楼、第一航站楼、第二航站楼担任清洁实务指导员。

在外人看来，清扫不过是苦力活，但在新津春子看来，清扫是一门学问。这其中不仅有很多乐趣，还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东西。特别是在日本，每年都会推出很多新的清洁用具，新产品推出后，她会自发研究产品的成分、功效，并学习如何使用。虽然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读书的料，但是每次学到新的知识和技能她都特别开心。

第一次见到新津，是在羽田机场的候机大楼。她穿着红色制服，扎着马尾辫，满面笑容地接受媒体采访。羽田机场是新津和她的团队打扫的主场，连续两年都被有“航空界奥斯卡”之称的英国斯卡特瑞克公司（Skytrax）评为世界最干净机场。在这里你看不到随手丢弃的垃圾，视线所及只有一尘不染的地面和擦得透亮的窗户玻璃，映照着来往乘客的身影。最让人佩服的是，厕所除了干净以外，闻不到丝毫异味。

每天早上6点半左右，新津步行至机场内的日本空港Techno株式会社（JATEC）事务所，上班前拿出两个5公斤的哑铃，训练20分钟以上。“清扫工作十分辛苦，缺人的时候，需要加班，有时候还要上夜班。为了能更好地工作，每天都要锻炼身体，增强体力。否则坚持不下去，我会觉得惭愧。”

巡视机场航站楼是新津每天第一项工作，从羽田国际航站楼到第二、第三航站楼，连最不起眼的电视背面、便座内侧、卫生间烘手机内侧都不放过。指导着500名清扫人员的她，仍随身带着小镜子和木质刮刀，一旦发现缝隙有污渍，便亲自出马。她会根据不同材质上附着的不同成分污渍，从八十多种清洁剂中挑选最适合的产品，并选择不会损伤物品材质的抹布擦拭。

清洁水池的水垢需要撒些柠檬酸清洁剂，然后用纸巾轻轻盖住，只需十分钟，水垢便无影无踪；擦拭不锈钢水池则用碱性清洁剂，原本失去光泽的水池也瞬间恢复锃亮；对于卫生间瓷砖上难以去除的霉菌，新津会按3：1的比率兑入水和白醋，喷洒在有霉菌的污渍处，再用纸巾将污渍盖住，放置一段时间，最后用卫生间清洁剂擦拭一遍。

“清洁也需要对物品温柔，在不损伤物品材质的基础上清洁干净，才会使物品使用更长久。”有时候遇到难以去除的污渍，就算花费几个小时，新津也会锲而不舍，擦到干净为止。

机场巡视结束后，新津会手把手对清洁人员进行一对一的指导，怎么拖地才能看起来美观、从哪个角度擦玻璃才最干净。如果有多余时间，她便和同事研制擦拭干手机的细长刷子等新的清洁工具，使工作更得心应手。

新津在中国东北长大，父亲是二战遗孤，母亲是中国人。17岁那年，她和家人一起来到日本。为了谋生，她拼命工作。因为不会日语，从事的都是底层的清扫工作，每家公司要求的清扫方法都不一样，这促使她想到专门学校学习，不仅是学习如何做好这份工作，还要学习整个行业的规则。

1994年，24岁的新津到东京都立品川高等职业技术专门校（现东京都立城南职业能力开发中心）学习大楼卫生管理。在这所学校的官方网站上，该专业需要学习六个月，涵盖办公室、走廊管理、窗玻璃清洁、酒店客室整备、大楼空气测定、保安防灾、除虫等内容，还会指导从业人员如何根据大楼情况，制定统一的工作计划。

在那里，她认识了恩师、日本空港Techno株式会社（JATEC）的前任常务铃木优。三年后，她参加全国大楼清洁技能竞技大赛。大赛规定要在20分钟内完成20m2（4.0m×5.0m）空间的清扫任务，从准备工作，到除尘、清洗、污水处理、最后擦拭、干燥、地板打蜡。当时，她认为自己一定可以拿到第一，但却只拿了第二，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了哪里。铃木老师给她的答案是：“你虽然很努力，但是并没有走心。”这句话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也让她开始思考，恩师说的“走心”到底是指什么。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拖地用的墩布，虽然只是一个工具，但这背后有多少人付出的心血？你这样去想的时候，用墩布拖地的心情也就不一样，就会想到自己一定不能辜负别人的付出，就会在工作中融入对他人的感激之情。”新津说，也是铃木老师让她意识到，清洁做到极致不是为了自我满足，而是为了满足更多的使用者，如何满足他们的需求才是最重要的。在这之后的比赛中，新津按照恩师的教导，真的就拿下了全国第一，她也第一次获得了恩师的肯定。

但比赛毕竟不是工作，将清扫哲学付诸实践还需要更多的细心观察。“羽田机场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经过，我经常会观察这些来往的路人，在观察的过程中，就会发现他们有不同的需求，而我要做的就是根据他们的需求，提供他们想要的服务。”小孩子爱在地上爬，爱摸玻璃，容易沾染细菌，新津就会特别注意保持地面和玻璃的清洁。对于新津来说，“顾客至上”不只是一句广告语，为了能给顾客提供一个干净的环境，她把机场当自己的家一样来呵护，希望来往客人在这里都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2015年日本NHK纪录片《Professional职人的作风》采访、拍摄新津制作的《全心全意，是每天理所当然的事情》，成为日本当年收视率最高的单元节目。节目播出后新津名气大涨，如今除了本职工作外，她还要四处演讲、授课。目前行程已经安排到了2017年3月。新津希望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将技术传授给后辈以及所有的家庭，提升每个家庭的清扫水平。将掌握的技术传承下去，就像当初恩师将技艺传授给她那样。

新津也曾到中国考察机场的清洁工作，和日本相比，她认为中国的清洁人员最缺乏的是干劲。“清洁工作确实看似简单，薪水也少。但是我觉得薪水少，就更应该努力。有了成果，再去谈钱。如果一开始就追求高工资，别人也会衡量你到底能做什么，而我觉得先让对方知道你能做什么，这很重要。就像在日本，以前大家也瞧不起做清洁的，但现在人们对这个行业有所改观，自然也提升了整个行业的工资。”

从普通的清洁工做到环境大师，她说：“我一直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以前在中国，人们说我是日本人，后来在日本，人们说我是中国人，但我希望不管在哪里，人们都能认可我自身的价值，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