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散章[组章]
2016-12-08三色堇
三色堇
中南散章[组章]
三色堇
终南草堂
浓郁与充满光感的色彩,篱笆的柴门,宽松的粗麻布衣,披挂着时光的长袍,甩着盛满清风的袖子,一幅叙述性的画面,一位素颜的女子正在低头煮茶,俯身听泉……
所有的芦苇、花草都是她的旧相识。
她放牧着光阴,放牧着自己的影子,宽大的衣袍,不说轻重,不叙风情——
泛黄的书页,老旧的蓑衣,耕读、听风、素食、搬柴、运水、静修……
在群山峻岭中就连鸟鸣都是朴素的韵律。
我于暮色时分抵达这里,辟谷的隐士,那安然,淡泊的目光,徘徊在精神的边界。我仰慕悠悠岁月,欢喜盎然生色。
终南草堂,文人题咏的越来越多,这里万物之宁静,之素朴,之寡淡,让人顿生敬意。那些树下的落叶,静堂的蒲团,枯干的蜡梅,每日都在恩典着爱的光泽。这里流水无声,碧波无澜,夜色下的一切充满变换,一觉醒来,眸子里荡漾的尽是山水之情。
终南写生
金秋,适合用艺术的耳语叙说,说它承载的熟络之美,说一个女巫迈着零乱的碎步,将深秋的酒杯,斟满辉光,斟满明快音节的每一次吟咏。
那些绸缎般的眼神,省略了热忱的人生与悲悯的情怀。即使有一万个匠人也难以拥有它丰富的质地与色彩。
在秦岭,在终南山,在柿子园,整个画面柔和起来,柔和起来的还有日记一样私密的丝绒一样的风光。
满山遍野超凡的红,脱俗的绿,醉人的黄……内心正掠过不一样的涟漪,它们在我偷偷拍照的瞬间,泄露了季节的秘密。
秋天如此浩大,秋天正在加速爬行,我制造的色彩和那些有教养的笔触,正躺在风热情的手掌,隐匿南山,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秦岭以南
这可是凡·高的秋日?有着腐叶浓烈的气息,又像是内心的悲歌扑向苍茫的大地。
风吹着摇摇晃晃的栾树,也吹着赶路的秋雨,我耳边的鸟鸣已传递出破碎的声音。我不知道秦岭以南会是怎样的情景?
暮晚,是否会有衣着华美的歌声穿过金色的烟尘,是否会有我的亲人提着被忧伤所覆盖的旧事,在被砍掉头颅的葵花地里奔跑。是否会有人像低微的草木可有可无地活着。是否会有西厢的明月,摇曳着落幕后满地归寂。
秋天就要结束了,我不再关心那些花开花落的事,不再关心季节之外的另一个时代的记忆。
我只想在秦岭以南,在冷冷的铁里,挖出那些从体内开始慢慢下沉的光阴。
被秋风吹过的矮灌木
芒草丛,枯地丁,大蓟果,野棉花……风吹过它们的身体,却没有泛起细小的骚动,甚至没有留下风声的偏缓与凋落,更没有触动那些又长又远的堤岸。我的指尖曾经拂过的那些植物,却在越来越近地挨过我的中年。万物繁华与枯荣,皆不能在辽阔的抵达中形成合奏。
我已习惯了时光慢慢显现的佐证,习惯了落叶沾满全身的尘埃,在风中的倒退,在宽凉中的轻诵和光阴把它覆盖后静默的过程。生命的绮丽与蔓舞,破碎与沧桑,悠然与卑微,枯败与绚烂,繁茂与宿命,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在人生的归途中,我能在热爱的事物身旁停下来,被细小的情节所感动,能在暮色完全矮下来的时候怀念灯火阑珊,也怀念流水黯淡。看那近了又远的依然是时光,滑落又绽放的依然是生命的恩宠与安详。
砸过暮色的野果子
这些树上凋落下来的野板栗、野核桃,你丝毫不用怀疑它们真实的身份。
它们曾挂在枝头,被隐喻成一盏神灯的朗照,一片秋色中孕育的良知,一座灵魂里被加冕的守望……
当暮色来临,它们抖擞精神,飞蛾一样扑向苍茫的大地,扑向黄昏中跳闪的金黄,“嗖嗖”地尖叫着,几乎要发出人声。它们将憋了一生的热情炸响,它们在与时间对峙,含着大地的重量,不停地涌动、沸腾。然后在更大的寂静里,欲言又止。
暮色潮湿,暮色已被野果子们惊动得魂不守舍,当世界向你展开秩序,当灰鸟在尘埃中喳喳飞过,当波澜再起时,万物剩下的只有广袤的慈悲和人生的执念,一切仿佛在瞬间幻化,一切皆能从容面对,拍打尘寰。
风起,亦能心有木鱼,风过,亦能笑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