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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猫

2016-12-07◎魏

微型小说选刊 2016年23期
关键词:小翠靠山市委书记

◎魏 炜

官猫

◎魏 炜

刘茂是靠山屯的村支书。这天傍晚,他下了班回到家,对老婆小翠说,帮他把那件中山装找出来,他过两天要到县里去开会。小翠应着打开衣柜去找衣裳,柜门刚一打开,就见一条小黑影嗖的一下从柜子里跃出来,正撞在小翠的胸口上。小翠吓得嗷的一声叫,那个小黑影却已夺门而逃。

刘茂忙着扶起小翠,问她咋的啦,她颤抖着说:“老鼠,一只这么大的老鼠。”边说边比画,看那样子得有猫一般大了。刘茂一边笑她胆子小,一边去翻找那件衣裳。衣裳找出来了,却见上面已经被老鼠咬出了好几个大洞,显然是穿不成了。他生气地说:“看看你把咱家管的,老鼠把我的衣裳咬成这样了,我要是穿出去,那不跟叫花子似的啦?你说吧,我穿啥去开会?”

听他这么说,小翠反倒更生气了,瞪着眼睛质问他:“哎,这还赖我啦?前几天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咱村犯了鼠相,家家都找孙明家请猫去。我本来要去请,你非拦住不让请,你看看,怎么着啦?那猫都到别人家去过啦,逮不住老鼠也把老鼠吓跑了,看看,跑咱家做窝来了吧?你再不请猫,过两天咱家就成了老鼠洞,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了,咱都别出门了!”

被小翠这么一骂,刘茂也想起来了。这几年,靠山屯也怪了,原先上蹿下跳的猫们忽然没了影子,老鼠们就猖獗起来了,大白天都敢招摇过市,被它们糟践的东西更是不计其数。为此,村里特别号召村民们进行过捕鼠大会战,重赏捕鼠者,每捕到一只老鼠村委会重赏4块钱。这一来,倒也真灭掉了上千只老鼠。可风头一过,老鼠们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成群结队地在街上晃荡。可村委会再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奖励了,村民们也就见怪不怪。头两个月,村主任孙明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大黄猫,那家伙真是老鼠的死对头,拼着命地捕鼠,老鼠们见了它就吓得体似筛糠,连动都不敢动,等着被它咬死。一时间,孙明家没了鼠患。村民们看到了大黄猫的威风,纷纷登门去请大黄猫。谁知孙明竟让猪油蒙了心,居然跟村民收起钱来,50块钱租一天一宿,不拿钱就免开尊口。

借只猫还要收钱,刘茂觉得孙明这个做法太差劲,专门找他谈了一次。谁知,孙明梗着脖子说,他养猫是有成本的,别人借走,是为了减少损失,更何况双方都是自愿,没人管得着。刘茂生气地拍着桌子说:“咱们当干部的,要有点儿觉悟,好不好?”想不到孙明说:“我淘只猫回来给乡亲们减少损失,这就是觉悟;你干看着村里鼠患横行却束手无策,那才叫没有觉悟。不信,咱去问问乡亲们。”一句话把刘茂噎得直翻白眼儿。

后来,小翠也跟他说过去借猫的事,他坚决不让,小翠也没敢去。别人家都借过了猫,唯独他家不借,那些老鼠们找到了这个避风港,都跑过来避避风头,甚至在衣柜里做了窝,这也就不奇怪了。

小翠一边抱怨着,一边收拾着被老鼠咬坏的衣裳。刘茂看着那些被咬坏的衣裳,确实心疼,但也想不出治老鼠的好办法。小翠最喜欢的一套裙子也被老鼠咬坏了,她气得把裙子往地上一扔,瞪着眼睛冲刘茂吼:“你再不肯借猫,我就穿着这破衣裳出门,看看谁丢人!”刘茂也怕鼠患更甚,只得无奈地扬了扬手说:“你要借就去借吧,别跟他说我知道啊。”

小翠应了一声,出了门。

不一会儿,小翠就气呼呼地回来了。她一屁股坐到床沿儿上,生气地说:“都赖你,现在才肯让我去!”刘茂不解地问她:“怎么啦?”小翠大声说:“排不上队啦!”

刘茂忙问她是怎么回事儿。小翠这才说,刚才她赶到孙明家去,跟他说了想借猫的事。没想到,孙明拿出一个本子翻了翻,说他家的大黄猫已经被预订出去了,要想借,那得等一个月以后了,还问她是否愿意先登记上。小翠暗想,不就是一只猫吗?再有能耐也不会这么炙手可热,肯定是孙明跟刘茂产生了矛盾,他成心这么为难自己呢。这么一想,她就生气了,也不登记,就气呼呼地回来了。说完,小翠就问刘茂:“你哪里得罪了孙明?竟连这么点儿面子都不肯给。”刘茂说:“我哪得罪他了?我得找他问个明白!”

刘茂是个心里搁不住事儿的人,想着要去找孙明问个明白,拔腿就走。快到孙明家时,他忽然听到旁边的巷子里有人小声说话,恰恰说到了孙明家的大黄猫。他不觉停下脚步,支棱起耳朵听着。这时,天已经黑透了,他看不清那两个人的容貌,但从两个人的声音已经听出来了,说话的正是村里的利群和利新。利群说:“村主任家的大黄猫,真成了挣钱机器呀。一天200块,这一个月就是6000块呀。乖乖,比我儿子在工地上拼死拼活地干苦力还来钱呀!”利新说:“那咱可比不了。咱是平民百姓,人家的人是官人。人家的人是官人,人家的猫也是官猫。人家人能挣钱,人家那猫也能挣钱呀。说白了,还不是让猫借着他的官位,他又找了一个捞钱的托辞?兄弟,你家的宅基地批了没?”利群着急地说:“没批呢。提了好几次了,他都说正在研究呢,可就是不给准话呀。”利新说:“那你就快点去租猫,一天给他500,连着租10天,那肯定就能批了。”利群愣住了:“10天,那就是5000块呀,他敢要吗?”利新说:“200他敢要,5000他也敢要。你是去租猫,又不是行贿,他有什么不敢要的?纪检来查,他都不怕。

刘茂顿时明白了,原来孙明憋的是这个屁!

刘茂给孙明打了个电话,把他叫出来,问他是不是以每天200块钱的高价出租猫。孙明点了点头说:“眼下是这个价儿。”刘茂生气地问他:“要是有人出500、出1000,你也出租吗?”孙明梗着脖子,阴阳怪气地说:“真要有人肯出这么多钱,我当然肯出租啊。你给10000万,我也敢租给你。不信你就拿钱来,看我敢不敢收。”刘茂说:“严肃点儿,我这是在跟你说正事儿。你就没想到有人会借此行贿吗?你也是用这种形式在敛财啊!”孙明摆了摆手说:“刘书记,你别吓唬我。我就是出租一只猫而已,你别给我上纲上线的。我就这么租了,就这么收了,你看有人能管我不?稀缺资源,就应该有它的价值!”说完,孙明就丢下刘茂,不耐烦地回家睡觉去了。

刘茂越想越有气。但是,他还真想不出怎么才能驳倒孙明的谬论!

两天后,刘茂赶到市里去开会。会还没开始,倒有一群记者先围住了他,七嘴八舌地询问他关于孙明高价出租大黄猫的事。刘茂想不明白记者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又不爱撒谎,被伶牙俐齿的记者们一通追问,他就把知道的都讲了。记者们如获至宝,采访完了他,又一窝蜂地跑了,说是要去采访孙明和村民们。刘茂还站在那里发呆,市委书记叫他过去,生气地说:“这么大的事,你不跟组织汇报,先捅给了记者们,这让我们多被动啊。这么新奇的受贿手法,被记者们一炒,明天就会上了各大网站的头条,咱们市非红不可。”他临时决定,先不开会了,马上赶赴靠山屯处理这件事。

刘茂带着市委书记一行赶到靠山屯的时候,却见孙明正带着记者们在村口说着什么。他们走近了,才听到孙明说:“你们知道靠山屯为什么没有猫吗?因为靠山屯穷啊。那猫是喜欢吃肉的,喜欢吃腥的,可靠山屯哪有肉啊,哪有腥啊?靠山屯连老鼠都没有!那猫都饿跑了。猫在别的屯子繁衍生息,那里的老鼠害怕了,才跑到我们屯子里来的,可那猫不回来了。靠山屯为啥穷?你们都看到了,就穷在这条路上。这条路是我们靠山屯出山的唯一一条路,可你们看这条路还能走吗?你们的小轿车都停在山下了吧?只有越野车能上来吧?可往外运果子不能用越野车吧?我们也往外运过果子,还没下山,就颠簸坏了一半儿,还卖给谁去呀?只能烂在山里!我求求你们了,记者大人们,别天天猎奇了,就帮我们靠山屯呼吁一下吧。我们需要一条路,需要上面的拨款啊!靠山屯不能再穷下去了,不能被人忘了呀!”

刘茂听着,心里一酸,眼睛里就蒙上了一层泪。

市委书记忽然大声说道:“我们没有忘记靠山屯!你看,我们这不是来了吗?”记者们看市委书记来了,马上围过来。市委书记说,眼下到了脱贫致富的攻坚阶段,每一个山村、每一个百姓,都不能被排除在外。靠山屯当然也不例外。他亲自到靠山屯来,就是要亲眼看看这里的情况,根据靠山屯的实际情况,想出解决靠山屯贫困问题的办法。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靠山屯穷就穷在这条路上,下一步的工作就是修路,让靠山屯的优质水果能够及时运出去,给村民们创造出实实在在的效益。

刘茂和孙明率先鼓起掌来,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们也跟着热烈鼓掌。市委书记现场办公,就跟大家研究起修路的事情来。中间,他看没人注意他,就凑到刘茂耳边,略带责备地说:“你们俩合演这一出双簧,就为了将我一军吧?”刘茂忙说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市委书记显然不相信他。

送走了领导和记者们,刘茂叫住了孙明,说他本来是到市里开会的,谁知半路上生出个举报的事来,不知道是谁干的。孙明笑嘻嘻地说:“是我干的。我算准了你到市里的时间,提前两个小时把材料发给报社,记者们自然要赶去找你核实了。你是个老实人,笨嘴拙舌的,自然会说出来。记者们嫌料不够猛,就要到村里来采访,市里的领导自然也要跟过来。要不用这招儿,谁会想到咱们靠山屯呢?怕是那些记者们还在找人咬狗的新闻,领导们也正热心于政绩工程,啥时候才能轮到咱靠山屯呀。”

刘茂愣住了:“难道你收高额租金的事,是假的?”

孙明却又摇了摇头:“不是假的。修这条山路,难呀,光靠上面的拨款未必就够,只怕还得让村里解决点儿。村里穷啊,拿不出多少,村民们的觉悟未必就高,让他们捐款,他们也不会痛痛快快地掏。我先用大黄收点儿捐款,没准儿到时候能顶上大用处呢。”

刘茂担忧地说:“只怕会有人拿这来说事儿。”

孙明一摆手说:“爱说不说吧,先修好了路再说。你放心,这事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你。”

刘茂狠狠地给了他一拳:“说什么呢你?没我的配合,你的双簧能演得这么成功?咱俩都是靠山屯的人,那就齐心协力,为靠山屯做点儿实实在在的贡献吧!”

两个人相视而笑……

(原载《故事林》2016年第11期 宁夏赵鸿祥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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