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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屈的女战士郭纲琳

2016-12-07陈农菲

雨花 2016年17期
关键词:敌人国民党同志

■ 陈农菲

不屈的女战士郭纲琳

■ 陈农菲

郭纲琳同志是江苏句容人。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事变时是中国公学学生。这个学校在我们党领导下,形成当时上海青年学生抗日救国运动的核心,纲琳同志是学生中出色的活动分子,是一个意志坚决、斗争勇敢的优秀共青团员。国民党与日本帝国主义妥协,签订了出卖上海的《淞沪停战协定》,蒋介石厚颜无耻地宣扬其“先安内,后攘外”的政策,并公开宣布“剿共期间凡言抗日者,必予以最严重之处罚”。国民党用全力来进行对以江西为中心的中华苏维埃区域的“围剿”。另一方面在他自己统治地区则严厉镇压工人、学生的爱国运动。中国处在最危急的时候。纲琳同志决心抛弃一切从事革命,由一个大学生变成一个党的秘密斗争的战士,她已成为团的得力干部。她在上海法南区(即旧法租界与南市,包括现在的徐汇、嵩山、邑庙、蓬莱等地区)进行各种革命活动,在亚美绸厂举办工人夜校。这个厂绝大多数是女工,通过夜校在工人中建立起各种形式的革命组织,团结了很多的工人,提高了他们的阶级觉悟。后来为了改善生活,要求增加工资,进行了极为艰巨的斗争,获得上海其他工厂工人与青年学生的支持;他们包围了国民党的上海市政府,举行罢工,取得了一些胜利。纲琳同志是这次罢工的组织者之一。

后来纲琳同志调到团江苏省委担任内部交通工作,在白色恐怖的严重时期,她要经常带着党的秘密指示及各种文件,及时传达给有关单位。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很严峻的任务,不但需要百倍的勇敢,而且需要百分之百的机智,还需要百分之百的坚毅。有一次她带了很重要的文件,刚踏进弄堂,便发现了敌人正在搜查她要去的“机关”。她很沉着地走进去,似乎什么都未看到一样,走进一家她并不认识的人家去,恰巧那家只有两个小孩子在家,她便问:

“你们的妈妈呢?”

“同爸爸一道看戏去了。”

“你们怎么不去呢?”

“爸爸说我们看不懂。”

“你认识我吗?”

“记不得了,你是张姨妈吗?”

“不是。”

“是吴婶婶?”大的孩子又说。

“不,是李姑妈。”小的孩子争着说。

“还是小妹妹聪明记性好,我是李姑妈。小妹妹一定说不来你爸爸妈妈的名字。”

“我说得来。”大的孩子争着说:“我爸爸叫王大兴,我妈妈叫王大嫂。”

纲琳同志将伪装文件的糖果分给孩子吃,孩子们都亲切地叫着李姑妈。她将文件顺手藏了起来。不一会儿,巡捕们来搜查,孩子们很害怕。

纲琳忙将孩子搂在怀里说:“他们是抓坏人的,好孩子不用害怕!”巡捕们以为她是孩子的妈妈,问也不问便走了。她便这样神态自若地躲过了这次风险。她的勇敢、机智、坚毅,使她多次都躲过了明探暗捕的阴险毒辣得像蛇一样的眼睛。

斗争越来越尖锐了。蒋介石、陈立夫取得了德、意、日法西斯利用叛徒来破坏革命党的经验,利用顾顺章、于飞、王云程、李竹声、孙际明、徐锡根……这些叛徒作为他们的爪牙,建立起各省市的特务机关,专门来对付我们党在白区的秘密组织。

过去蒋介石对付共产党的政策是: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走一个。现在采取了:寻找线索,突然袭击,秘密自首,施放长线;企图对我党的秘密组织一网打尽。当时党在教条主义的错误路线领导下,在白区的群众工作中,不是积蓄力量,运用合法斗争,而是继续了冒险主义,在秘密组织工作上则不是短小精悍,而是机关重叠,这在客观上便利了敌人的破坏。敌人又利用党内某些窃据了领导地位的投机分子,从事破坏。这些投机分子在自由的时候自封为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一被捕获,在敌人的威胁利诱下,便原形毕露,叛变自首,出卖同志,破坏组织。有的经不起敌人短促突击,几小时内便办完了自首叛变手续,还回到党内来,成为隐藏在党内的奸细。好些忠心耿耿的同志被他们出卖。郭纲琳同志——那时担任上海沪西区团委书记,便是被曾在团中央工作过的一个叛徒,向敌人告密而被捕的。

当时租界巡捕房,是要经过特别法庭审判后,才根据国民党政府的请求而引渡政治犯的。在法庭开审的那一天,戒备十分森严,但旁听的人仍然很多,其中还有中外报纸的记者。在审讯的幕后,帝国主义者与国民党内部早已达成协议,开庭审讯不过做做样子而已。纲琳同志却抓住这一次公开审讯的机会,来揭露帝国主义与国民党无耻的罪行。

法官照例问了她的姓名、年龄、籍贯、职业之后,指着纲琳同志说:.

“你是不是共产党员?”

“不是。”

“为什么不是?”法官再问。

“你为什么不是呢?”纲琳同志反问。

法官说:“我们没有共产党的活动,而你有。”

纲琳同志问:“我有哪些活动算是共产党的活动?”

法官说:“你骂日本人,侮辱友邦,违反党国睦邻令,你骂国民党,你宣传与三民主义不相容之主义……”

纲琳同志笑了笑说,“不错,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了我们东北,还打到上海,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别人打得我们,我们骂都骂不得?!国民党丢了东北,丢了大半个上海,丧权辱国,作为国家主人的人民,对这种既不能抵御外侮却反而残杀爱国人士的党派骂不得,骂了便算是宣传与三民主义不相容之主义?!我读过三民主义,孙中山主张民族独立、民权自由、民生幸福,国民党的所作所为都与孙中山三民主义相反,到底是他们有罪还是我有错?!你们将主张抗日救国的一律看成为共产党,可惜我还年轻,对挽救祖国垂危的工作做得太少,还不配成为一个伟大的党的战士……”

纲琳同志一口气讲了半个多小时。法官气极了,旁听席上的群众则听入了神,法庭上,一片肃静。

法官说:“不要再胡说了!这样年轻,中毒实在太深了!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纲琳同志说:“我讲的是抗日救国的真理,是中华民族求独立生存的真理;你认为是胡说,你也是黄皮黑发的中国人,你也是黄帝子孙,你忍心看到我们河山破碎,你忍心看到我们子孙当亡国奴,难道那时英、美、法、日帝国主义还会叫你到伦敦、华盛顿、巴黎、东京去做官吗?我想到那时你的孩子问你,我们是哪国人,我们的祖国在哪里的时候,你会感到惭愧的。你只会低声下气去伺候西洋主子或东洋主子,决不敢当爱国救民的志士。讲到改悔,等到那时,那些对祖国、对人民犯罪的人,恐怕到那时悔改也无益了。”

法官这时传出一个老鼠似的人来,指着纲琳同志问: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郭纲琳同志斩钉截铁地回答。

有个法官得意地笑着说:

“他是你们的同志。”

“我看不像,他倒像你们的好伙计。”纲琳同志又从容地回答。

法官问那个可耻的小东西:“你认识她吗?”

“我认识的,她不叫郭英,本名叫郭纲琳,我领导过她的工作。”叛徒猥琐地说。

纲琳同志睁大了她那双虽很近视但却是光耀射人的眼睛,指着叛徒说:

“你认识我吗?!”

那个叛徒,低下头来,两腿在发抖,似乎要倒下去一样,结结巴巴地说:

“他们打得我一身是伤,硬叫我说认得你。我实在没办法!”

纲琳同志回头望着法官说:

“你们听到这个可怜的人说的什么?他是在严刑逼供下,无法忍受才乱咬人的!这证明他以前说的全是谎话。”

法官们宣布暂停审判,大约一刻钟后,一个獐头鼠目、颧骨很高的法官宣布:

“郭英即郭纲琳,应引渡交中国政府处理。”

纲琳同志被押上上海市国民党公安局的黑色囚车。

我同几位中外记者走出法庭,大家心头都很沉重。

一位外国青年记者说:“真了不起!这个近视眼的女犯人,比圣母玛利亚还伟大。对法官和那个可怜的证人,似乎比我们英国女王还有权威,我今天真看到了中国最了不起的女性。”

纲琳同志被引渡到国民党上海市公安局后,由“特务股”担任审讯。在这里,她受到一些无耻的叛徒包围。这些贪生怕死的东西,昨天是“革命的战士”,今天却成为最可耻的也是最凶残的敌人。纲琳同志说:“他们好像夏天小菜场上的苍蝇一样,任何新鲜食品经过它们一沾染,即变成了有毒而腐臭的东西。”因此她对叛徒的一切花言巧语,全当成苍蝇的嗡嗡声;不但不理他们,而且用一切方法使他们无法接近。敌人还利用叛徒伪装成受难者,想骗取纲琳同志的口供,也被纲琳同志识破了。

她指着他们说:

“不要玷污了曾被祖国英雄穿过的囚衣,也不要玷污了这个仁人志士献身的祭坛。假如你们还知道羞耻的话,你们应当从这里滚出去!”

她组织受难者对这些伪装的叛徒进行了斗争,将这些两脚动物赶出了囚室。

经过了敌人的反复审讯,也受尽了不少折磨,纲琳同志望着铁窗外天空中正飞着的雁群对难友们说:“雁是很高尚的鸟,它们是合群的,它们也是最有组织纪律的,而且它们是最贞洁的!”

有位同志说:“可惜我们都成失群的孤雁了。”

纲琳同志说:“我们并不孤单!有成千成万的中国人民在希望着我们,有全世界被奴役的兄弟姐妹在希望着我们,中华苏维埃政府和红军在与我们一同作战,我们的党和同志们在继续战斗。在这铁壁高墙之外便有难以数计的人在呻吟,在怒吼。我们并不孤单!越来越孤单的是想用监狱的铁栏,将我们与群众隔开的那些卖国贼,为帝国主义统治中国的清道夫——国民党!”

她在这时写了“雁之歌”来鼓舞战友的斗志。

一九三二年她被移解到国民党南京宪兵司令部看守所。这是国民党统治得最严密的一座囚牢。可是纲琳同志却丝毫未减少她的活动。她仍是精力充沛、斗志昂扬、态度坚定地战斗着。由于她和好些立场坚定的同志的活动,使这阴森恐怖的看守所里多数人都充满着乐观的精神。她大胆而细心的工作争取了两三个看守人员对我们的同情。这时,她住在南京的兄嫂,常给她送些食物来。她自己吃得很少,大部分都送给其他难友了。特别是受过重刑,有病的同志,更受到她周到的照顾。她常写些小条子热情地鼓励同志们坚定信心。有一位女同志受刑很重,似乎难以坚持下去,纲琳同志握着她的手说:“我们是女人,要爱惜自己的贞操,我们是革命的战士,更重要的是爱惜我们的政治生命,保持我们党的纯洁。我们可以抛弃一切,决不能失去这个比生命更伟大的政治贞操!敌人要枪杀我们的身体,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决不允许敌人枪杀我们的灵魂!”

那位女同志答道:“我记住你的话,我的灵魂要永远与你们在一起,与党在一起!”

敌人不知对纲琳同志进行过多少次审讯,总希望从她口里找到一个姓陈的地下党的线索,以达到破坏我们党组织的目的。可是她没有一点口供,也找不到她一点犯罪证据。敌人最后只好根据《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判了纲琳同志八年徒刑,押到南京模范监狱执行。

到了模范监狱后,纲琳同志还是很活跃,参加并且领导狱中的多次斗争,抗议敌人对政治犯政治上、生活上的迫害,曾几次绝食。当时太平洋赤色职工国际书记牛兰和他的夫人汪得莉同志由英、美帝国主义授意国民党在上海被捕了,也移解到南京模范监狱。这两位国际主义战士英勇不屈的斗争精神,激起了全世界、全中国一切有正义感的人士向帝国主义、国民党发出抗议,宋庆龄先生曾几度冒险到南京去探望牛兰夫妇。我们在监狱的女同志,便发起送一条围巾给牛兰夫人,由每个女同志绣一部分,将自己崇高的友情、深深的敬爱,用一针一线表达出来。纲琳同志也绣了一角,绣的却是她心爱的雁,展翅高飞的雁,象征着她们一定可以获得自由,在高空中飞翔。围巾上还绣了“松柏长青”四个字,表示她们好像松柏一样经得起霜雪的摧残。为了抗议敌人虐待牛兰夫妇,她们进行了五天绝食斗争。

纲琳同志在监狱中从未放弃斗争,也未放弃过学习。她尽可能设法买进一切可以买到的书籍杂志,与同志们一同阅读,而且认真讨论,钻研哲学、政治经济学……她在学习上花了很大功夫,她常说:“我们的理论基础太差了,做革命工作常感到不能胜任。单凭勇气是不够的,还要学许多有利于革命前进、能战胜敌人的办法。在外面工作紧张,秘密工作的环境使我们房间里不能放进步书籍,到了监狱里有时间,还可以读马克思主义的原著,这倒是未料到的,只要我们掌握一门外国语做工具,我们便可大学革命理论了。”

纲琳在给她兄嫂的信中说道:“让我能得到些时间,求些我愿求的知识,直到最后一日。”

她自己学习,还帮助许多同志学习。她常说:“我们只有学得好,对敌人的打击,才能更有效!”又说:“我们知道的东西太少了,革命凭忠心、凭热情是不够的,必须学会能战胜万恶的敌人的本领。”

监狱的生活,除了失去自由而外,敌人给我们受难者生活的折磨,是未曾经过这些苦难的人不能想象的。照敌人法律规定应发的囚粮(饭菜都在内)是每月四元五角,每天是一角五分。国民党当局层层剥削,发到监狱时每天便不到一角钱。监狱中的典狱长、科长、看守长、采购人员还要贪污一些;最后,只能买最坏的米,做半生不熟的饭。至于菜,不是老冬瓜便是烂茄子,不然则是发臭的菜干。饭中掺有砂子、稗子、糠秕。菜里经常发现虫、草秸和大粪。纲琳同志恨透了敌人这种无耻行为,她每天吃饭时,非常细心地将砂子、稗子都拈出来,洗干净放在铁窗边吹干,积存了几个月便把它做成一个枕头芯。她对同监的难友说:“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将这枕头芯送到革命纪念馆里,让我们的同志和我们的下一代,都知道为了革命胜利,我们这些人过的是怎样一种非人生活;也让他们看看国民党的滔天罪行。每一粒砂子、稗子,便是我对敌人的每一分仇恨。”

敌人用很多方法,迫使纲琳同志的家属来劝告纲琳同志悔过自首。纲琳同志曾对她的兄嫂说过:“你们如果要帮敌人在精神上枪毙我,我便不是你们的妹妹了!我是相信真理的人,我是热爱我们祖国的人。现在国民党达官贵人最敬畏的洋大人我都不怕,难道我还会怕他们的走狗吗?死,我是从来不怕的,人总是要死一次的,但要死的有意义,有价值。为中国人民的独立自由解放而死,是无上光荣!这一点是那些苟且偷生、甘心做奴才的人想不通的。因为他们是些活尸,是些徒然消耗布匹粮食的废料。他们有愧‘人’这个庄严的称号。他们只能叫做人类的垃圾。我想你们决不愿你们的妹妹成为那种废料,而是希望她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她在给她兄嫂的最后一封信里,很坚定地说:“我很安静。”“我不愿造一点罪恶在我的生命之中。”“我永远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一九三五年,我党发布了有名的“八一宣言”。又经过“一二·九”运动,全国抗日救国已形成广泛的群众基础,到处可以听到“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呼声。许多人民团体都要求释放政治犯。国民党这时也不得不说准备“大赦”,实际上仍继续玩弄反共阴谋。他们将许多刑期将满,应当恢复自由的政治犯,转到反省院。苏州反省院挤满了,南京又开办一个“首都反省院”,并对政治犯宣告:“反省院反省不好再加判刑期,送入监狱。刑期将满仍要送到反省院去反省。”威胁我们说:“不自首,不转变,不要想获得自由!”纲琳同志也与许多政治犯一同送到南京晓庄附近的“首都反省院”去了。反省院里有许多规定:强迫政治犯做纪念周、唱党歌,讲到蒋介石的官衔时要全场起立,经常要政治犯写文章、写日记、发表感想。敌人还利用叛徒和动摇分子,向坚持革命立场的同志进攻。敌人还在受难者中挑拨离间,制造矛盾,散布流言蜚语,来孤立坚定的同志以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纲琳同志对敌人的这些阴谋看得十分透彻,她丝毫也不让步。她拒绝敌人对她的任何要求。敌人无法可使,拿出最后的毒辣手段,将她关在单人禁闭室里,与其他同志完全隔开。她在禁闭室里咬破指头,用血写“打倒国民党!”“共产党万岁!”的标语,而且早晚都唱《国际歌》。那响亮的歌声,很远的人都听得到。敌人就用很肮脏的东西将她嘴塞住,多次严刑拷打她。她一点也不放过敌人,大骂他们是卖国贼。

“七七事变”后,中共代表团已到南京。蒋介石对释放政治犯,仍继续玩弄两面手法:口里答应,却借种种理由来拖延,蒋介石对我们一些同志还秘密加以杀害。郭纲琳同志这时便由“反省院”转送到原判机关:国民党南京宪兵司令谷正伦——有名的杀人魔王那里。临行时,郭纲琳拿出一个纸包对难友说:“留着纪念吧!”谁也没有料到,里面包着一枚心形的铜片,上面刻着“永是勇士”四个字。

回到宪兵司令部以后,纲琳同志被关在一个单独的号子里:“甲所十一号。”这个号子靠近看守所的铁门,只有判处死刑即将执行的犯人才会被关进这个号子。难友们替它取了个名字叫“等死台”,纲琳同志到此也自信必死了。

看守来告诉她说国民党中央党部代表要与她谈话。她被引进到看守所姚所长的办公室里,那里坐着两位国民党的官儿,看守人就退出去。

姚所长叫她坐下,接着就说:

“今天你很荣幸,中央党部游代表与你谈话。你的问题很严重,想来我不说你也会明白的,但在这个时候特派游代表来与你谈话,这是你的最后机会,希望你不要再执迷不悟!……”

接着那姓游的便大吹一通:国难当头,应团结御侮,现在全国上下,都拥护本党抗日,都拥护国民政府,都拥护三民主义,都拥护蒋委员长。中共已经投降,不久即将通电全国。朱、毛早已归顺了,即将公布文告。你们这些小党员本来没有什么政治斗争的经验,更难体会到局势的变化。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便特别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

“这也难怪你们,何况久居囹圄,与世隔绝,报纸杂志都难看得到,对局势变化,你们自然是难以推想的。红军经过长征,损失殆尽,苏维埃区域全为中央克复,中共全国秘密组织早已全部破坏。由此可以证明共产主义不适合于中国,只有三民主义才适合我国国情,所以朱、毛均愿放弃阶级斗争,拥护我党之领导,听从蒋委员长之指挥。现在我代表本党对你恳切劝告,只要你决心悔过,即可法外施恩,恢复你的自由,并量才重用。如果仍然执迷不悟,那是你自绝于党国,你个人的前途,着实不堪设想了。何去何从,请你立即答复!”

纲琳同志已知道日本帝国主义七月七日在卢沟桥发动了进攻,并在上海打起来了。在得知这消息以前,她已从难友口中知道“西安事变”取得和平解决,全国人民要求团结一致,共御外侮。国共合作,已经开始。国民党的“根绝赤祸案”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文章,她已看透了这个所谓国民党中央代表的一派狂言,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我是无过可悔的人,搞得中国国弱民贫的是你们不是我。将祖国东北丢了,华北特殊化了,使日本帝国主义打进了北平,炮口对着上海,是你们国民党对外不抵抗政策所致。有罪的是你们不是我。你们危害了国家,反倒加我以危害民国的罪名,你们是祖国的大罪人,你们却要我向你们悔过。如果你们还有一点人的良心,你们还有一点所谓良心,你们还会知道一点羞耻,你们应该向全国人民请罪,乞求全国人民的谅解,取得全国一致对外,人民允许你们带罪立功,你们才有前途!不然真是不堪设想了!你们害得大半个中国人民都处在国破家亡的境地,你们丝毫没有一点诚意,还要在我面前来玩花枪,施骗局,真是岂有此理!依我来看这是你们的最后机会,人民已经忍受够了。你们还想照旧统治下去是不可能了!何况敌人的飞机炸弹威胁在你们头上,如果你们不想立即投降去与汉奸为伍,那你们应幡然自觉,放下你们十年‘反共’的屠刀,向人民投降,归顺我们,跟着全国人民去抗战!两条道路摆在你们国民党人面前,何去何从,我想也不是你这可怜的芝麻大的官儿可以做主的!”

纲琳同志最后很严正地告诉那位代表:

“个人的生与死,我从不考虑,祖国的存亡时时在我心头。你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早已决心将自己献给祖国,为她的独立自由愿意流尽最后一滴血!这样做,我感到骄傲,我感到光荣,我感到伟大!”

那位中央党部的代表,被纲琳同志说得理屈辞穷。老奸巨滑的姚所长在旁边,感到形势不佳,对纲琳发话了:

“你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地位,你完全辜负了党国的好意,你忘记了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谁是囚犯,谁是长官,你还强词夺理地训斥人!”

纲琳同志打断了他的话说:

“既然中央党部派代表来与我谈话,你这小小狱卒身份的人便无权插嘴。忘记了身份的是你不是我!至于说到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那要看谁的主张得到人民的拥护,谁的政策能使国富民强而定!”

这个狗腿子似的看守所长虽说年已半百,可是有些肝火旺,他说:

“你们不失败为何变成了囚犯呢?”他满以为这句话可以将纲琳同志的嘴塞住。

“胜败乃兵家常事。孙中山先生在遗嘱上还写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为什么说‘尚未成功呢’?即是过去革命都失败了,失败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是革命的事业,是史无前例的事业。但革命是人民所需要的,最后一定成功。世界上没有不打败仗的将军,只要他最后一仗打得好,他还是胜利的将军!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革命战士,但却是临危受命,被虏不屈,无愧于祖国和人民。决不能说:有一些战士牺牲了,被俘了,便认为革命失败了。我认为这是换取胜利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位国民党中央党部的代表这时似乎是一个被打昏了的斗拳士,现在从地上爬起来,向着他的对手说:

“你愿意将你青春的生命,消灭在监狱里,你愿意将你的生命和青春自行断送,去换取胜利。不过谁又记得你呢?谁又会说起你呢?这完全是梦呓!”

纲琳同志说:“我从来是清醒的。我从不说梦话。我为了人类最崇高的理想,献出我的生命,献出我的青春,献出我的一切;我并未希望人们记起我,说起我;我只希望人们忘记一切,朝着自由幸福的路上前进,朝着祖国独立的道路上前进,朝着为人类求解放的道路上前进!我相信我国人民是勇敢的人民,决不会永远为内外敌人所奴役;我相信我们的人民是最聪明的人民,他们一定会竭忠尽智地用一切有效办法打碎身体上和思想上的枷锁;我相信我们的人民是最勤奋的人民,他们今天会将我们祖国的锦绣河山保持住,明天会将她建设得更加美丽,放出夺目的异彩!你们这些人类的废料是不可能理解我的心情的,人民却会理解我今天斗争的意义!”

那位被纲琳同志斥责为芝麻大官儿的看守所长,现在却显出“威风”来了。他好像是《打渔杀家》中的教师爷一样,甘愿承认自己是“奴下奴”,他耸耸两肩站起来说:“你既然不接受党国的训导,你就不要想活着出这里的大门,对于坚不悔过的人,一定依法严加重处!”

“我很知道你们‘只许错杀,不许错放’的毒辣政策,你们这个大门是有名的‘活的进来,死的出去’的最阴森的鬼门关。我知道有些没骨气的软弱的青年,曾上过你们威胁利诱的当,你们在政治上强奸他们,精神上枪毙他们,弄得他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然后你们将他们当做鹰犬来使用。至于说到依法严处,那一点也吓不倒人。你们连你们自己的法也不依,你们用严刑拷打一切受难者,这是根据什么法?你们逮捕了人押在你们特务机关受罪长达两年之久,迟迟不交法庭审判,又是依的什么法?你们天天用死亡威胁我,已经五个年头了。直到今天,敌人的炸弹向你们头上扔的时候,中华民族的生存受到致命威胁的时候,你们口里不得不讲‘团结御侮,共赴国难’,实际上却以全副精力来对付我们革命青年,扼杀抗日救亡的战士。你们的行为只能受到日本强盗的赏识,必然引起全国人民对你们的憎恶,必然引起全世界有正义感的人士对你们的斥责!”

那位官儿,这时气得脸青面黑,对看守所长说:

“对这个犯人,你们一定要用尽一切办法,打下她的嚣张气焰!懂不懂?!”

姚所长连忙说:“是,是,是。”

自这次谈话之后,敌人对纲琳同志,搬出一套最残酷的刑具来。今天吊,明天打,已是家常便饭了,并多次威胁要枪毙她,纲琳同志知道敌人不会放过她。本来听到国共合作、共同抗战的消息而带来的一线生的希望,这时也幻灭了。纲琳同志用血在墙壁上写道:“坚持立场,为革命而牺牲!拥护真理,为正义而流血!”

敌人用酷刑来折磨纲琳同志,又怕她责骂,先用烂棉花塞住她的嘴,纲琳同志在昏死后又醒转来时,仍大声高喊“打倒国民党!打倒卖国求荣的国民党!打倒残害救国青年的国民党!”

敌人最后用马粪塞住纲琳同志的嘴,给她吃发臭的食物,纲琳这时只有使用了受难者最后的武器—绝食来抗议国民党的暴行。

经过月余的极端苦痛的生活,纲琳同志全身浮肿。即在此时她还是斗志昂扬地高唱着《囚徒之歌》:

磨砺啊,锻炼!

勇敢啊,奋斗!

总有一天那红旗,

会随着红日照遍全球!

总有一天那红旗,

会随着红日照遍全球!

在一个寂静的凌晨时分,已能听到远处的鸡鸣声,纲琳同志望着铁窗外的曙光,低声唱着:“黑暗已到了尽头,也就是光明的起点。”她鼓足勇气来迎接新的一天的斗争。

她曾对狱中的朋友说过,她喜欢子夜,喜欢拂晓。她也常说:“我们要经得起黎明前的黑暗的考验。”在这些时候,不愿惊醒别人的睡梦,总是一个人轻轻地哼着:

走向前去啊!

曙光在前,同志们奋斗!

用我们的刺刀和枪炮开辟自己的路!

勇敢上前,放稳脚步,

要高举鲜红的旗帜!

我们是工人和农民的少年先锋队,

我们是工人和农民的少年先锋队!

铁门突然被打开了,打断了纲琳同志的瞑想和低唱。看守、宪兵叫起纲琳同志,立即五花大绑,一个官儿问道:

“你叫郭英即郭纲琳吗?”

“是的,我就是郭纲琳!”

接着又问明了年龄、籍贯、职业,便宣布:“郭英即郭纲琳,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纲琳同志被拖上囚车,她高呼口号,高唱《国际歌》,宪兵司令部中的许多人都从睡梦中惊醒了,也把囚车所经过的路上的市民们惊醒了。

这是中国人民的雄鸡在高唱!直唱到雨花台。她的声音却永远震动着祖国大地。

不屈的女战士—纲琳,用她的鲜血染红了我们的旗帜,永远高唱着“我们走向胜利之歌”,指引我们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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