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迪

尽管日本之行收获不多，但杜特尔特仍看重与日本的关系。他表示“不管与南海问题有关还是无关，菲律宾与日本一直保持紧密关系”，关于防卫合作，杜特尔特表示“不管以何种形式，相信能够以友好和相互合作的形式推进”。

10月27日，日本横滨，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参观海上保安厅基地，观看演习。

10月25日，菲总统杜特尔特开始访日，杜特尔特日本之行的一言一行，安倍待客的一举一动均受到中日舆论关切。这是因为，杜特尔特刚刚结束访华，舆论注视他是否信守刚刚发表的中菲联合声明。

其实，杜特尔特当选后菲对华对美态度的转变，既有其个人性格因素，更是菲内部矛盾使然。虽然我们不排除今后中菲关系仍有可能波折，但最后决定中菲关系、美菲关系的根本动力，仍在于菲的内部问题，而非外力。

杜特尔特的前任，纨绔子弟阿基诺三世不谙世事，以为可以用对华民族主义调动舆论，转移国民不满。但以煽动民族主义凝聚民意的做法，乃虎狼之药，长期服用，极易导致国政荒芜。阿基诺三世治下的菲国，毒品泛滥，暴力横行，失业增加、贫富日殊。而美国挑唆菲提诉海牙法院，导致中菲不和，给菲国家利益造成莫大损害。

关于中菲关系，尽管上任前杜特尔特口无遮拦，但上任后他立即遵循其现实主义原则，寻求对华外交突破，改善。8月初，他任命前总统拉莫斯任对华关系特使访港，与中国官员密谈，寻求打开对华关系大门。

有人担心杜特尔特是否会出尔反尔，也有人担心，杜特尔特访日时或其后，是否将会倒向日本。这些担心，都低估了杜特尔特的政治立场。菲律宾任何一个领导人的任何一项对外政策，都必须经受地缘政治考验，杜特尔特也不例外。中菲近在咫尺，中国在菲影响日深，不论谁想破坏中菲关系，都要冒更大的政治风险。

10月21日，中菲发表联合声明，其中包括47项内容，以及13项附带文件。中国今后将对菲开启大量援助，菲国经济必将出现改变。但是，这个过程将会很长，不会一蹴而就。对中国来说，以投资、开放市场为代价，换取和平发展的时间，意义重大，价有所值。

“对华包围网”破裂

当今世界，存在不同的“近代世界”。美国属于一种“近代世界”，菲国属于另外一个“近代世界”。尽管菲律宾在顶层设计面模仿美国，但其国家内部绝非如同美国那样联邦制下的自治。菲全国被250个左右家族控制，这种结构阻碍了菲律宾的经济发展，杜特尔特政权的诞生，其实是菲律宾国民对美式制度的低效愤怒的反映。

杜特尔特现象是特殊还是必然？菲律宾脱离对华包围网战线，证明价值观联盟的脆弱。任何一个执政者，稳定自己的政权，才是最大课题。美国主导的对华包围网，无法给菲带来投资、雇佣，更带不来增长。没有经济繁荣，就无法维护共同体的和谐、稳定。

如果菲律宾可以谈，那么越南也可以谈，马来西亚也可以谈。菲律宾的变化，证明中国周边外交的力量，证明双边谈判可以解决南海问题，意义深远。菲律宾外交政策的重大变化，不是谁胜谁负，而是中菲共同为解决南海问题开创了一个好的模式。

杜特尔特10月25日访日，菲日双方重点不同。对菲来说，重点在于经济，而日本则看重对华包围网。10月26日，日菲首脑共同举行记者会，安倍重复说，“关于（南海）国际仲裁的判断，确认了海洋纷争不诉诸武力威胁及其行事，依法和平解决的重要性”。他强调“日本与菲律宾是拥有共同价值观的重要伙伴”。

杜特尔特访日，目的不是来为价值观同盟唱赞歌，而是要日本投资，要求日本增加菲国香蕉、菠萝进口。这次日本对菲提供了两项援助。第一，向菲无偿提供小型高速舰艇。第二，以日元贷款形式向菲律宾提供2艘大型巡视舰。此外，向菲方租借海上自卫队小型螺旋桨训练机TC90，并派自卫队员参与菲方训练。此外，还有一项在早些时候已经宣布的援助项目是，日本向杜特尔特家族所在地棉兰老岛提供50亿日元政府开发援助（ODA），用来扶植当地农民扩大生产。

10月26日，日本东京，日本首相安倍在首相官邸与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会面。

记者会后，杜安两人关门会谈1小时。据悉，主要内容是安倍讲与美国同盟关系的重要性，杜则解释道，菲律宾“并未切断与美国的外交关系”。

2011年后，美国推行“再平衡战略”，将其60%战力转移至亚太。美国加强了与日本等亚太盟国的安保关系。日本防卫格局也发生变化，其重心从东北防御转向西南防御。尤其是近年，日本开始宣称日本货物经由南海运输，日本利益与该地区有关。日本这个主张，不禁让人想起战前日本的“生命线”理论。

美国对南海沿岸国家的领土争端，持不介入方针，但却认为中国填海造岛威胁到美国“航行自由”。美国派宙斯盾舰前往南海，无视中国提出的“无害通过”事前通告的要求。尽管如此，人们也看到，中美在对立的同时，也在联合演习。同时，美国在经济领域，则努力参与亚洲经济发展，汲取亚洲发展的好处。

安倍充当美菲中间人？

10月18日杜特尔特访华，受到隆重接待。日媒连日追踪报道，某日本政府有关人士对媒体感叹：“杜特尔特倒向中国，日本处于窘境。”而日本《现代日报 》则在头版以大字写道：“安倍对华包围网破产！”

面对杜特尔特访日，安倍进退两难。这场访问，是杜上任之前安倍主动发出的邀请，如取消则极为失礼，甚至可能毁掉日菲关系。杜特尔特访日前夕，日本媒体显然对其来访并不欢迎，不少媒体遣词用句带有讥讽。例如有家媒体在其标题上做了手脚：“那个总统要来了”，字里行间透露蔑视。

此前杜特尔特访华，在美日对华包围网中间撕开豁口。杜特尔特访日，批美毫不留情。他批美，实际也是对日本的暗示，即要尊重菲律宾利益，否则，将与美国同等对待。其次，他也申明，批美绝非为讨好中国，而是伸张自己的利益，维护自己权益。此外，杜特尔特特立独行，反映了其亚洲价值观的价值。

对杜特尔特的“背叛”，安倍是否可居中调停？我们知道，安倍第二次执政后，历访中国周边国家，构筑对华包围网不遗余力。但是从杜特尔特访日期间及其后的言行，并无变化迹象。

中国的周边外交政策，其实具有很大伸缩空间。如果周边国家不受域外国家挑唆，改与中国协商合作，双赢则有可能。有外电报道，菲渔船重返黄岩岛捕鱼作业，中方未有干涉。但是，中国海警船仍在该海域巡视，该岛附近海域控制权仍在中方手中。

杜特尔特访日前后

上世纪50年代，菲日建交。此后在日菲国民一路增加。截至2015年6月，在日居住的菲律宾人有22万余人，其中一半有日本“永住”资格，即日本绿卡。在日菲侨是仅次于中国、韩国的第三大在日外国人群体。他们分布在东京、横滨、大阪、名古屋、冲绳等地。以前笔者的居所附近有一天主教会，常在这里遇见菲律宾人。对菲律宾来说，在外劳动的菲律宾人汇回的外汇，对菲律宾经济来说，是一个重要因素。

杜特尔特10月22日从北京回到马尼拉后，在达沃机场对媒体说，他在访华期间表示的在军事和经济方面与美国诀别“不等于断绝外交关系”，他说，他“想说的是外交政策方面的诀别”。杜特尔特还说，“有很多菲律宾人及其子孙居住在美国。维持关系对我国来说是最好的”。

杜特尔特要与美外交政策诀别，这是因为美国对菲的傲慢。杜特尔特说“美国人把我们当狗”。有人说，杜在年轻时代，申请美国签证曾被拒签。其实以个人理由解释其反美理由并不充分。美菲关系恶化，根本愿意是美国损害了菲律宾人的自尊心与尊严。假如美放弃谴责杜的禁毒政策，两国是否可以和解？其实两国矛盾对立，并非始于今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今年8月18日，菲律宾马尼拉，日本政府向菲律宾海岸警卫队提供的总计10艘巡逻船中的最初1艘“图巴塔哈”号抵达马尼拉港。

菲律宾的对外政策，有钟摆现象，目前摆向中国。重要原因是，菲律宾许多问题要解决，只有中国热心回应、提供帮助。

菲律宾人对被美国人利用、愚弄或残害感到愤怒。2016年9月，杜特尔特在东亚峰会上当着奥巴马的面，拿出一张美军杀害菲原住民照片，批评美国人权的虚伪。人们注意到杜特尔特访日期间，曾与安倍关门密谈1小时。据说这一小时，是安倍向杜说明作为盟国美国的重要性。菲美对立既有历史因素，也有国家发展的时代因素。日本以价值观同盟者的角度来调停美菲关系，徒劳无功。

美国对菲的变化十分困惑，10月下旬美国助理国务卿拉塞尔（负责东亚、太平洋事务）访问菲律宾，与菲外长亚赛会谈。拉塞尔表示，美对杜特尔特“与美国诀别”发言表示担忧，同时表示美国今后仍是菲律宾强有力的同盟国。

尽管如此，不要以为美菲问题已经降至冰点。杜特尔特从中国回到菲律宾后指出，菲与美的同盟关系没有变化，同时表示“即使与中国构筑关系也是经济层面的，只要与美国还是同盟关系，就不会（与中国）构筑军事层面的关系”。杜特尔特还说“我们遵循国家追求独立政策的宪法，（与各国的）关系正在发生一些变化”。

尽管日本之行收获不多，但杜特尔特仍看重与日本的关系。他表示“不管与南海问题有关还是无关，菲律宾与日本一直保持紧密关系”，关于防卫合作，杜特尔特表示“不管以何种形式，相信能够以友好和相互合作的形式推进”。

杜特尔特访日目的意在要求日本投资、加强贸易。他在访日前表示：“希望刷新与日本的关系，构筑稳固的经济关系”。他还说：“铁路和桥梁等交通基础设施非常重要”，期待日本支援。

菲律宾的基本外交政策主要有三点。第一，参加双边或地域组织，推进政治、安全保障。第二，推行经济外交，引进外资创造雇佣，以促进经济发展。第三，保护海外劳工。只要对菲律宾的外交政策予以理解，与菲的外交将会比较顺利。

美国仍在亚洲维持巨大的影响力，菲律宾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可能维持一种经济依靠中国，但在防务政策上采取一种游走于独立与美日之间的策略。尽管如此，假如菲国在中美之间选边，站在美国阵营反对中国，那对菲将是灾难。

日本南海政策怎么办？

对日本来说，插手南海，是维系其国际地位、海洋大国的重要战略。因此，日本将其对外战略调整为遏制中国在海洋的发展。但对日本来说，这种战略转变缺乏坚实基础。近代以后，日本外交政策一直存在两种对立主张。一种是重视大陆的“北进政策”，另一种是重视东南亚的“南进政策”。现在，日本重视发展与中国有领土纠纷的东盟国家之间的关系，并力图和美国一起，组成牵制中国的同盟。这显示日本在实行“南进政策”的同时，又遏制北方的中国，日本两种外交传统，在其南海政策上得以合二为一。

当下，日本主要以加强与东盟国家的军事、经济合作和援助为主要方式维持自身“南海政策”。日本此举主要想达到三重目的。第一，牵制中国。第二，获得经济利益。第三，维系政治同盟。但是，日本插手南海问题，其政策缺乏基础。首先，中日、中美关系层级不同。面对中国崛起，美国采用了两手。一面，美在南海地区做出高压姿态，以防今后号令世界无人响应。但另一方面，就南海问题，中美高层、军方在公开或私下保持高度密切互动。这种沟通渠道，在中日政界、防卫领域之间却十分薄弱。

其次，从社会状况看，已入老龄社会的日本寅吃卯粮，今后无法拿出更多资源、资金援助南海相关国家。在南海问题上，东盟各国也非铁板一块，多数东盟国家对构筑对华统一战线并不热心甚至反对。中国与东盟国家人员、资金往来密切，彼此存在传统交流渠道，日本希望在该地区构筑价值观同盟对抗中国，显然并不现实。

再次，中国与东盟国家的矛盾是暂时的，不会长久存在下去。上世纪90年代，中国通过谈判，解决了多数陆地边界划界问题。有了这些经验，中国未来可能与相关国家找到解决南海问题的妥善方案。日本是否可以成为“海洋亚洲”的核心？目前看来，中国东盟关系，将会获得飞跃发展。

最后从外交政策角度看，在南海问题上，既然中国可以与菲律宾谈判，也可与越南谈判、马来西亚谈判、美国谈判，但中国很难与日本谈南海问题。因此日本如果参与南海巡航，结果很难预测。

中国的周边外交，以中国不断增长的国家实力为基础，采取灵活、主动的策略，利用地缘政治优势，可以大有作为。

中国对菲外交的初步成功，证明东南亚及中国周边国家，都不愿在中美之间选边，不愿充当对华包围网的马前卒。这次杜特尔特访日，对日本谈的价值观同盟问题，仅是虚以委蛇，并不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