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雨

单亲妈妈铤而走险以爱的名义毁了你

□小雨

2016年2月，年味正浓。济南市公安局却爆出了一桩涉案金额5.7亿元的非法贩卖疫苗案，这起案件涉及全国24个省市，涉案人员达400多人，警方利用整整大半年的时间，才把所有涉案人员抓捕归案。让人吃惊的是，如此“庞然大案”背后的“总策划”，竟然是一位柔弱、可怜的单亲妈妈，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毕业后长久没找到工作的“毕昏族”女儿。原本大义凛然，想把妈妈人生掰直的女儿，最后也成为了母亲的“头号助理”。母女俩都想以爱的名义去温暖对方，可最后却毁了彼此的人生。

单亲妈妈铤而走险要为女儿挣一个未来

丁秀琴今年46岁，家住山东省菏泽市，曾是当地一家医院的药剂科科长。早年，她与丈夫离异，之后便独自一人抚养着女儿夏芳。随着孩子慢慢长大，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丁秀琴便辞去了工作，开始下海经商。哪知，生意失败，她不仅没赚到钱，还欠下了一大笔外债。

眼看女儿即将上大学，需要一大笔费用，丁秀琴急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夏芳心疼母亲，劝她：“等我考上大学，可以出去做兼职，肯定能养活自己。”丁秀琴一听急了：“妈妈这一辈子过得不顺心，我不能让你和我一样，妈妈受过的苦，绝不能让你再尝。”

和妈妈这次谈话之后，夏芳发现，母亲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她不知道，此时的妈妈为了赚钱，为了给她一个完美顺畅的人生，已经悄悄地想到了另一条门路——贩卖疫苗。丁秀琴原本是医院的药剂师，对药品、疫苗十分熟悉。在我国，疫苗主要分为一类疫苗和二类疫苗，一类疫苗是政府免费向公民提供，免费接种的；二类疫苗又称“有价苗”，是需要使用者付费接种的，如腮腺炎、肺炎、水痘等疫苗，都是要收费的二类疫苗。丁秀琴看上的，正是贩卖二类疫苗的生意。

根据《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的相关规定，只有有资质的疫苗药品批发企业经批准后才可以经营疫苗，而申请从事疫苗经营活动的药品批发企业，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企业具备从事疫苗管理的专业技术人员；第二，具有保证疫苗质量的冷藏设施、设备和冷藏运输工具；第三，具有符合疫苗储存、运输管理规范的管理制度。而药品零售企业不得从事疫苗经营活动，更不允许个人贩卖疫苗。这些规定，丁秀琴全都明白，然而她同样知道，疫苗贩卖存在巨大的经济利益。为了给女儿挣一个美好的未来，她决定铤而走险。做过多年药剂师的丁秀琴对疫苗行业十分了解，也有不少客户资源，稍一打听，很快就摸到了门路。

丁秀琴开始频繁参加各地的药品交易会，在药交会上，她结识了不少疫苗经营企业的业务员。丁秀琴还通过网络查找相关的疫苗经营群，在这些群里，既有疫苗生产企业的业务员，也有医药公司的销售代表，他们大多都属于正规的医药企业，在窥探到疫苗经营的巨大利益后，以各种方式逃避公司监管，非法向类似丁秀琴这样的“疫苗贩子”提供疫苗。业务员和销售代表们在群里发布交流疫苗经营信息，有需求的疫苗贩子们在群里和他们取得联系、交易疫苗。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疫苗贩卖者彼此之间大多互不相识，却利用网络的平台，进行着隐秘的交易。

靠着在医院工作多年的经验，丁秀琴很快找到了货源，并联系到了买方。在从供货方拿到了疫苗后，丁秀琴每支加价5角到2元钱，再卖给其他人。这些人里，有些是像她一样的“疫苗贩子”，还有少数疫苗接种单位的工作人员，从丁秀琴他们这些“疫苗贩子”手上拿货，比从正规渠道进购要便宜得多。几次交易下来，丁秀琴很快尝到了甜头。有了钱，丁秀琴更舍得在女儿身上花钱了，看着女儿穿得漂漂亮亮，她心里异常欣慰，如果燃烧自己可以照亮女儿的人生，那么她无怨无悔。

女儿成为“毕昏族”母女联手“渡河”

哪知，就在丁秀琴觉得她和女儿的生活有着落的时候，贩卖疫苗的事情却暴露了。2009年，因非法经营药品罪，丁秀琴被菏泽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三年有期徒刑，缓期五年执行。夏芳得知后，彻底懵了，她想不到妈妈竟然会做这样的事，然而在见到母亲的一刹那，她又心疼了。

夏芳走到母亲身边，哭着说：“以前的事我可以不管，从现在开始，如果你真为我好，就找份工作，我们母女俩安安稳稳生活，好吗？”丁秀琴点点头，她决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很快，丁秀琴便找了一份超市收银的工作，开始踏踏实实地上班。然而每天忙忙碌碌，赚的钱却并不多。与此同时，夏芳高中毕业考入了济宁医学院。每个月，丁秀琴省吃俭用，却只能给女儿寄去五百元的生活费，对此，她既自责又内疚。然而几个月后，她寄过去的钱被女儿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来。夏芳给母亲打电话说：“我在食堂找了份勤工俭学的岗位，不仅能挣钱，还有免费的饭吃。”

女儿的话如刀子剐着丁秀琴的心，从小到大，女儿都是她的心头宝，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如果改变不了现状，女儿还将继续低人一等。想想从前只要坐在电脑前，收收快递发发货，就能轻而易举地赚上一大笔，丁秀琴的心里开始躁动起来，她劝自己，即使有天再次案发，她也要给女儿存够钱，让她一辈子安稳无忧。想到这些，丁秀琴瞒着女儿辞去工作，离开菏泽，来到了济南。有过一次经验的丁秀琴变得更加敏感小心，她在济南市天桥区的一个小区租了一套房子，置办了电脑，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办公室，用于居住和对外联系。另外，她还在天桥区一个废弃的毛巾厂租用一个仓库，用于储存疫苗。丁秀琴很快联系到了新的供货商和销售方，开始重操旧业。

比起菏泽，济南的物流业更发达，丁秀琴的“生意”也更加便利。第一个月，她就赚了不少钱。丁秀琴打电话给夏芳说：“妈妈找到了新工作，工资待遇都不错，你不要再去食堂打工了，只管安心学习。”夏芳听后心里疑窦顿生：“妈妈，你是不是又在做那事了？”丁秀琴含糊地说：“你把自己管好就行，我的事我心里有数。”夏芳还想说什么，可妈妈已经挂断了电话。此后，她多次给妈妈打电话，电话总显示占线，她心里清楚，妈妈肯定再次涉险，做起了以前的事，否则不会这么忙，也不会含糊其辞，更不会顾左右而言他。

2014年7月，夏芳大学毕业，因为母亲的事，她根本无心找工作，成为了一名“毕昏族”，整天昏头昏脑地游荡在人才市场，养不活自己，也看不见未来。得知女儿和几个同学挤在十几平方米的屋子里，丁秀琴心疼地给女儿打去了电话，让她来济南散散心。也许是毕业之后被打击多了，夏芳异常怀念母爱的温暖，她最终答应去济南，同时也想去劝劝母亲。

到了济南后，丁秀琴每天变着花样给女儿做各种好吃的，母女俩的关系很快就恢复如初。还没等女儿说什么，丁秀琴先把存折交到了女儿手上：“妈妈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好，拿着这钱，你创业也好，买房也好，我只图你有个安稳的生活。”说着说着，丁秀琴眼泪直往下掉。母亲的眼泪，重重地落在了夏芳心上，她很想义正辞严地让妈妈把钱收回去，可经过这段时间找工作的不易，她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公平，她甚至有些理解妈妈的苦楚了。

跟妈妈在一起住久了，夏芳发现母亲十分辛苦，每天在办公室和仓库之间来回奔波，手下也没个得力的人。一开始，她也只是闲着无聊，帮母亲接几个电话，哪知电话越接越多，她几乎成了妈妈的助理。原本丁秀琴不想女儿参与进来，可考虑到自己需要一个信任的帮手，再加上女儿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便默认了她的帮助，觉得让孩子做些简单的事并无大碍。母女俩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成了合作伙伴。丁秀琴专门负责取货和联系，确定疫苗的货源和购买疫苗的人员。夏芳则在仓库里，接到了母亲派发的订单后负责发货。怕女儿太辛苦，丁秀琴又雇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让他在仓库里帮夏芳一起打包分装。

丁秀琴的客源很广，买来的疫苗不愁销路。为了降低进货成本，丁秀琴有时还会购买临近保质期限的疫苗。母女两人配合默契，很快获得了巨额的利润。有了钱，夏芳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甚至觉得，妈妈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否则她永远也过不上这样的生活。虽然她知道母亲所挣的钱将来都是留给自己的，但为了确保自己的权益，她还是提出她要和母亲平分所得的收益。丁秀琴一口答应下来。

涉案5.7亿以爱的名义毁了你

2015年年初，济南市公安局对全市医药市场开展了为期三个月的专项整治行动。有居民在丁秀琴租的那间仓库外的垃圾桶中发现了一些破损丢弃的疫苗和一些快递单据。根据线索，济南市公安局食品药品与环境犯罪侦查支队（简称食药环侦支队）二大队的民警将目标锁定在了丁秀琴的身上，根据她的活动规律，很快掌握了大致情况，发现这处仓库就是丁秀琴存放疫苗的地方，并通过跟踪发现了她在小区中的租住地。

2015年4月28日，在初步掌握了丁秀琴的犯罪证据之后，济南市公安局食药环侦支队二大队会同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对这处仓库进行了突击查处。丁秀琴租下的仓库十分简陋，只有两间破旧的平房。民警冲进仓库时，夏芳的手里拿着一张写着要货信息的单据，正在和打工的小伙子一起将疫苗分装打包，准备发货。看见冲进来的民警，夏芳一下子慌了，为了阻碍检查，情急之下，她慌忙将手中的单据撕毁，民警上前阻止，她顺势躺在了地上，高声叫嚷着，不愿起身。为了不说出母亲，面对民警的询问，夏芳开始装疯卖傻。此时的夏芳并不知道，在查处仓库的同时，另外一路的民警已经赶往了丁秀琴租住的小区，将她抓获。

民警进入仓库后，看到很多疫苗随便地散放在地上，还有的堆放在墙角处。在现场，民警查获了用于预防脊髓灰质炎、腮腺炎等的二类疫苗、生物制品共25种，2万余支，价值近70万元。

民警们检查仓库时专门带了一个温度计，测试到当时的温度是14℃，疫苗应该在2～8℃间恒温保存，达不到存储环境的疫苗很容易失效。在仓库内，还有一个冰柜和很多泡沫箱，需要发送药品时，夏芳就从冰柜内取出冰块放在泡沫箱中，打包后发货。经食药监管部门核查，丁秀琴非法经营的疫苗及生物制品，虽然为正规厂家生产，但由于未按照国家相关法律规定运输、保存，脱离了2～8℃的恒温冷链，已难以保证品质和使用效果，很多药品在仓库时已经失效，只在运输途中加点冰块起不到任何作用，注射后甚至可能产生副作用。此外，在民警现场查获的疫苗中，还有许多临近保质期的疫苗，保质期最近的距离案发时甚至不足两个月。

在查询丁秀琴的记账本时，民警发现，丁秀琴经营的人用疫苗流向了全国24个省市，有些还是多次往一个地方发送。在丁秀琴的租住地，民警查获了十几册账本，1200余份物流单据、4部手机、1部电脑等大量物品证据。警方现已查明，丁秀琴平时联系国内的100余名医药公司业务员或疫苗非法经营人员，购入防治流感、乙肝、狂犬等病毒的25种人用二类疫苗或生物制品，每支加价5角到2元，销售给国内的约300余名疫苗非法经营人员或少量疾控部门基层站点。在审查丁秀琴的账本时，民警发现，她平时用22张银行卡走账，在这22个银行账户中，从2010年至案发，她涉嫌非法经营收款金额高达3.1亿余元，累计金额(含收入、支出)则高达5.7亿余元。

2015年6月2日，丁秀琴及女儿夏芳被正式批准逮捕。这起案件涉及24个省市，涉案人员400多人。案发后，公安部派专员到济南听取了案件侦办工作汇报，在全国范围内部署开展集群战役打击工作，各地公安机关先后在多个省份立案并打击处理了一批上（下）线非法经营人员。同时，公安部、国家食药监总局、山东省人民检察院也分别将此案列为督办案件，重点关注相关工作进展。

经过半年多的调查，2016年2月，所有涉案人员均已调查完毕，国内多家涉案医药公司及其业务人员因违规向无资质人员销售疫苗药品、生物制品，均受到当地食药监管部门的行政处罚；国内部分涉案疾控部门基层站点负责人也被当地警方依法立案侦查并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丁秀琴、夏芳因涉嫌非法经营罪已被济南市公安局依法执行逮捕，案件已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