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真

(天津师范大学 天津 300000)

时代变革中的挣扎者
——论李子俊女人形象

高 真

(天津师范大学 天津 300000)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地主李子俊的妻子，本是土改的反面人物，她却在这次变革中表现出倔强的挣扎精神。本文将从精明能干的当家人、委曲求全的讨好者、理智下的复仇者三个方面对文本进行分析，以期对这一复杂人物形象得出全面的认识。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地主阶级；女性；倔强挣扎

发表于1948年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作为一部记录解放区土地改革的作品，众多学者们就其中主题、人物形象、艺术价值、思想价值以及作者丁玲的女性立场、政治立场等方面，均进行了充分的研究与讨论。对于其中的李子俊女人这一形象，冯雪峰曾评价她是全书写得最有特色的一个。但也有不少学者同意常彬所提出的，她是地主阶级的代言人，用她的“阴险狡诈”试图破坏土地改革，是一个“狐狸精型”的坏女人。本文将综合书中关于李子俊女人的描写，对这一人物进行全面的分析。

1 精明能干的当家人

人们所处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一直处于不断地变化之中，为了能够更好地生存，人们需要不断调整自己以获得更好的生存和发展空间。同样，李子俊的女人也不例外，她原是吴家堡首富的女儿，在家的时候什么活都不会做，但在与李子俊结婚后的时间里，面对日益复杂的时代，她很快地成长为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当家人。

首先，她的精明个性在文中表现地淋漓尽致。精明，是用来形容一个人的聪明、机灵，而在这里李子俊的老婆所表现出来的是缜密的心思和具有长远的眼光。在土改工作组下乡来以后，她预感到越来越不利的形势，整天忙着东藏一个箱子，西藏一缸粮食，“总想把所有的东西都藏在地下”以期这样逃过土改的浩劫。她藏粮食的窘状正好被人撞破，面对任国忠的取笑和暧昧不清的眼色，尽管脸上还带着惊惶与不安，她却能很快调整好状态，笑着应对自如，不使任国忠有任何可乘之机，足见其心思之缜密。

此外，她同样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她比地主李子俊更加勤劳能干。一方面，原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做的她，开始学着自己下厨，厨房里“油盐酱醋坛子，都擦得亮亮地”，能够将家务处理地井井有条。同时，在她的教育下，孩子们都非常机灵懂事，功课也做得很好。另一方面，虽然传统上要求男主外女主内，女性不应该过多的干涉家庭以外的事务，但由于地主李子俊的胆小怯懦，不能够承担整个家庭的责任，她便在收租的时候，“自己也上前，不让全落到丈夫手里，自己抓一把，攒些私房”，以备不时之需。她还经常送饭到地里去，或者帮忙除草、打场。虽然这些农活并不是很辛苦，但是如果我们考虑到李子俊女人的地主阶级身份以及成长环境，就会发现这些举动都是她的要强性格和能干品质在生活中的具体展现。

2 委曲求全的讨好者

李子俊的老婆是一个矛盾复杂“不寻常”的地主婆。她的性格中有倔强要强的因素，同时也有妥协让步的因素。委曲求全，意指勉强迁就，以求保全，为了顾全大局而做出暂时的让步。由此可见，她的让步并不是真正的妥协于对方，更多的是一种以退为进、谋求自保的策略，下面从她对任国忠、佃户等人的举动来分析她的委曲讨好姿态。

李子俊女人出现是在第二十七章“买卖果子”中，她第一次低姿态地讨好是在她与任国忠之间。工作组到村子上来以后，任国忠在地主们之间的活动更加频繁。为了得到更多关于土改的消息，她不得不忍受任国忠的打趣和“分不清什么意思的眼色”，这是为了从任国忠那里获得相关信息而假意讨好。

李子俊老婆的委曲求全最明显的表现在她与以佃户为代表的农民之间。在形势还没有发生变化，她还是一个少奶奶的时候，从她让长工递矾盒子、倒尿盆等举动可以看出她是瞧不起农民的。但形势一旦发生了变化，她对待农民的态度也发生了重大转变：找一些旧衣送人；经常串街；同雇工们谈在一起，给他们做点好吃的……当然，高潮还是在“败阵”一章，在李子俊逃走以后，面对来势汹汹的一群佃户，这位曾经的“金枝玉叶”跪倒在众人面前，哭诉道:“……他爹也是个没出息的，咱娘们儿靠他也靠不住，如今就投在大爷们面前。都是多少年交情，咱们是封建地主，应该改革咱，咱没话说。就请大爷看在咱一个妇道人家面上，怜惜怜惜咱的孩子们吧，咱给大爷们磕头啦！……”，如此的低姿态与孤儿寡母的处境，刺激了人们的同情心理。本应该理直气壮的索要红契的佃户们，在此刻却有了讹人抢地之嫌，这一切都是她委曲讨好的“表演”所致，这种妥协让步的姿态，不仅使她免遭清算，还在一定程度上为她赢得了佃户们的同情心，获得了一张暂时的“护身符”。面对要红契事件的失败，张裕民说“这次是给人家拿眼泪鼻涕糊弄了，李子俊那老婆可是个两面三刀，是个笑面虎，比她男人利害，一句话，输了，吃了败仗啦！”在张裕民看来，农民们在这次的交锋中被李子俊女人的阴谋诡计欺骗了，但从作为赢家的李子俊女人的角度看，在丈夫逃走后，她或许也有过慌乱，有过无所归依，但她并没有自乱阵脚，而是“挺身而出，在这风雨中躲躲闪闪的熬着。”并且充分利用自己女性柔弱的特点，“施展着一种女性的千依百顺，来博得大家的疏忽和宽大”，获取大家的同情和可怜。

从以上两个方面看，虽然李子俊的老婆性格要强，在丈夫逃走的情况下，自己挑起家庭的烂摊子，在土改中并没有以强硬的姿态去抵制这次浪潮，而是充分利用女性柔弱的特点，来获取人们的同情和疏忽，企图以一种委屈讨好的姿态来躲过这次变革。丁玲在《创作与生活》中提到：“作家一定要看见旁人能见到的东西，还要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因此，作者在刻画李子俊女人这一形象的时候不仅仅观察到为躲避灾难她所做出的妥协与让步以及“既怕钱文贵的欺压，又怕农会的革命，还害怕两面三刀如任国忠之流的威胁”的恐惧无奈，更看到了隐藏在其行为背后的个性特征。

3 理智下的复仇者

土地改革，从本质上来说是一场穷人对富人们的“占有”。对于穷人们来说，无疑是一件“耕者有其田”的好事，但对于富人们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尤其是像李子俊这样的地主，他的土地不是偷来的，不是抢来的，而是祖先留下来的，全家靠着土地收租子生活，现在却要“瓜分”他们的果子，占领他的土地，他们一定会心生怨恨。果园被统制占领后，李子俊的女人正是在一种极度的愤恨与理智控制下的隐忍之间挣扎。

极度的愤恨与报复。

尽管李子俊女人想方设法地去躲过这场浪潮，但她家的果园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统制了。以前的时候，别人走过她们家的树下边，她只要望他们一眼，别人就会陪着笑脸来解释，而如今在她的果园里站满了不相干的人，他们任意上她的树，践踏她的土地，分享她的果子，甚至还有人对她戏谑调侃，这都是之前从不会发生的事情。这些都是从李子俊女人的视角观察下的土地改革，一些人对自己的财产和自己人格的强行掠夺与污辱。而听到钱文贵的果园不在统制之内，并且看到黑妮和她的二嫂在果园里欢快地摘果子这一幕，使她的愤怒达到了顶峰。强烈的不公感使她忍不住骂道：“你们什么共产党，屁，尽说漂亮话，你们天天闹清算，闹复仇，守着个汉奸恶霸却供在祖先桌上，动也不敢动！咱家多了几亩地，又没当兵的，又没人溜沟子，就倒尽了霉。她妈的张裕民这小子，有朝一日总要问问你这个道理！”如果说别人占领她的果园，“劫掠”她的果子使她觉得委屈、受污辱的话，那她现在的愤怒更多的来自于对共产党的不满，对自己家产被掠夺被瓜分，而作恶多端的钱文贵却能够安然无恙的气愤与不公。

4 结论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一书作为记录土改的作品，对地主阶级的李子俊女人并没有进行重点刻画，她在文中只出现了屈指可数的几次，但她在应对这场变革中所体现出来的精明和细腻心思都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关于极具个性特征的人物形象，学者李有亮曾有过这样的表述：

其性格在构成上就必然具有两个基本维度：一是横向展开的性格的丰富性，二是纵向勾连的性格的独特性。丰富性是指人物性格的表象总是呈现为多种性格元素的相互交叉、渗透、制约，由此构成了性格表象的复杂性；独特性是指人物性格的复杂表象之下，其性格核心则单纯而稳定，它是人物这一性格整体的中心所在，它就是高度概括了人物性格的“眼睛”，它的辐射才形成了丰富多姿的性格表象特征。

作为《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极具个性特征的女性人物，李子俊女人的性格同样符合这两个维度。面对土改的浪潮，她所表现出的未雨绸缪的远见卓识，藏匿财产、降低身份与农民搞好关系，在土改过程中的哭诉讨好，果园被占领后的愤恨以及报复心理，构成了一个复杂多变的地主婆形象。在其复杂的表象之下，困境中的苦难挣扎和倔强生存构成了她性格的核心，也正是由于她的挣扎使她的性格表现出不同于其他女性的丰富性。如果我们“从她的身上抛弃掉地主婆的身份，我们看到的则是一个不屈不挠、能屈能伸的女性在为自我的利益勇敢地抗争。”李子俊女人的倔强与抗争过程，不仅是地主阶级最后的挣扎，同时也是一位女性不屈服的抗争史，这一形象的塑造，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一书的政治宣传意识。“我当时的希望很小，只想把这个阶段的土改工作过程写出来，同时还像一个村子，有那么一群活动的人，人物不要太概念化”，作者的创作目的也得以部分的实现。

[1] 赵树勤选编：《丁玲作品选》，湘潭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2] 杨桂欣编：《观察丁玲》，大众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3] 张炯主编：《丁玲全集》第七卷，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4] 丁玲著，黄会林选编：《女性小说》，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

高真(1992-)，女，天津，天津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文学专业研究生。

F272.92

A

1672-5832(2016)02-001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