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旦钦

秋天的夜雾（短篇小说）

余旦钦

这是个秋天的傍晚，太阳下山了，夜雾慢慢弥漫开来。

毛书记站在市委招待所的台阶上，望着走进招待所旁边树林里的一高一矮两个背影，有点傻眼了，他眯着双眼、皱着眉头、右手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刚才吃完晚饭走出餐厅时，省委副书记周锋交待秘书：“你给罗高打个电话，要他过来陪我去散散步，我要和他好好聊聊。”说完把脸转向市委毛书记：“今天你们陪我在下面转了一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我约了个人散散步、聊会天。”不一会，罗高就骑个摩托车“突突突”地赶来了，他先是与毛书记和赖市长等几个市领导握了握手，然后就跑过去与省委副书记周锋一边握手一边说：“周老师好！”周副书记在罗高的肩上擂了一拳：“你小子……”，话没说完，拉着罗高就往招待所旁边的树林里走……留给陪周副书记共进晚餐的几位市领导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山城的秋夜，来得格外早些，才六点多钟，夜雾就像蓝丝带一样飘了起来。毛书记、赖市长等几位市领导和周副书记的秘书，来到了招待所台阶下的假山旁，毛书记先是用嘴吹了吹、然后用手擦了擦石板椅子上的灰尘对周书记的秘书说：“来，你请坐。”秘书坐下后，毛书记等几位市领导依次在秘书的两边坐了下来。毛书记有一句没一句地与秘书说着话，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远处的周副书记，他发现，周副书记与罗高，肩并着肩，走的很近，显得很亲切，谈话似乎很投机，谈得很高兴，还时不时打着手势，罗高个头不高，偶尔周副书记还低头跟罗高耳语两句，罗高就“哈哈”大笑……，看到这些，毛书记想，这个罗高与周副书记的关系非同寻常，他们是什么关系嘞？同学?亲戚？罗高这家伙，有这么个关系这么好的背景，平时怎么就不跟我说呢……

周副书记与罗高其实只有一面之交。那是10多年前，周锋任省文联主席，当时他主持召开一个全省文学青年座谈会，罗高被市文联推荐参加了这次座谈会，座谈会上，罗高谈的一个中篇小说的构思，引起了周锋的注意，座谈会结束后，周锋又与罗高单独聊了一会，这使周锋对罗高有了深刻的印象。自此以后，罗高因写作上的问题给周锋写过几次信，周锋也都一一回复了。时光荏苒，世事多变。不久，周锋被调到一个地级市工作，先后当市长、市委书记，然后调到省委当常委，去年当上了省委副书记。而罗高嘞，师大毕业后在市一中教书，因写得一手好文章，改行到市政府当了秘书，专为市长写讲话稿，几年下来写成了秘书科长。一朝天子一朝臣，市长荣调了，新来的市长与老市长风格不一样，写了几次讲话稿都不合口味，加之电机科长位置的人时不时在市长面前打点小报告，罗高就被莫名地调到畜牧水产局当了局长。罗高虽然当了局长，工作忙，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对文学的追求。今晚一见周锋的面，他就谈起最近一个长篇小说的构思，想请周锋给指点指点。罗高构思的小说，大体情节是讲一名普通干部当了副局长后的心路历程：同是一个天，同是一个人，由于职务的变化，昨天还受人歧视，今日却引人注目，在这个具有深厚官本位思想的社会里，人的价值似乎不是来自人本身，更多是来自自身之外的权力光环……周锋听罗高讲起几个细节的时候，情绪也很激动，打着手势，连说：“好，很好，是个好东西，切入角度很独特，加上你个性化的语言特色，肯定能写出一部好小说，但是，现在反映官场生活的小说很多，一定要在细节上下足功夫，使人物性格鲜活、生动……”

夜雾已经很浓了，市委招待所完全被雾掩埋了，周副书记与罗高感到了些许凉意。他们不知不觉在这树林里转了三个小时的圈，也谈了三个小时的文学。周锋说，以后我们还找机会谈，今天时间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于是两人走出树林返回到招待所，与周副书记和几位市领导打过招呼后，罗高骑上摩托车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10多天后，也是一个雾茫茫的秋夜，市电视台在当日新闻节目中播发一条消息：“罗高同志任市委常委、市委办公室主任……”消息还附有罗高同志的简历。

那天，周副书记给罗高打来电话，说他联系了省文艺出版社，给出版社的王主编讲了你那部长篇小说的构思，他非常满意，你抓紧创作，争取年内出版发行。罗高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周书记，现在……现在恐怕写不出来了，根本没……没时间写。”“怎么没时间了？”周副书记问。“上个月，市里让我进了班子，任市委常委兼市委办公室主任，事无巨细，根本就没有时间了。”周副书记说：“可惜了，太可惜了，你可是一个当作家的料儿。”过了一会儿，周副书记接着说：“唉，只怪我没注意行为。”

罗高说：“这怎么能怪你嘞？”

周副书记说：“你不懂……，我就说你只是个当作家的料嘛……”

作者单位：湖南省平江县委宣传部 414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