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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汉西散文二题

2016-11-26姜汉西

唐山文学 2016年8期
关键词:老头餐厅

姜汉西

姜汉西散文二题

姜汉西

那个男人的父亲

“受冷空气影响,我市28日白天到夜间全市出现小雨或雨夹雪天气,降水过后全市将出现5~6级西北风……”

公交车上重复广播着未来几日的天气,司机木木地注视着前方,只有到了一个站点后,才肯将目光转向投币箱的方向。前排一个刚上车的大伯,或许是身体不适,随着汽车的颠簸,不停地干咳。邻座是一位年长妇人,带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孩子一直在闹着要吃饼干,妇人好言好语地哄着,并不见有多少成效,最后孩子一生气,将手里的矿泉水瓶砸向了妇人的头,还恶语相加,哭喊声不绝于耳。

眼前的一切,并没有吸引我太多注意,车窗外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投射在沾满灰尘的玻璃上,路旁熟悉的风景,齐刷刷后退……

“喂,后面睡觉的帅哥,车到站了”被喊醒的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拿着书包走下了汽车,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几乎很难再去发现新的看点。

可能是节日将近的缘故,今天的人特别多,售票厅内人头攒动,取票已无可能,室外互联网自动售票机前,两大排的人已将队伍的触角延伸到了站台下的路面上,抱怨声,怒骂声响成一片。不远处蹒跚着一年长的婆婆,不断地向等待的人索要钱财,嘴里还叽叽咕咕地骂着那些没给钱的行人。无奈之下,我也只好挺进了大部队中,做好了长久等待的准备。

尽管在数据化的世界里,光阴的流转有其规律性,但在人的意识中,时间的快与慢总是相对的,因时因地因人而异。我前面是三个无论身材还是面相都超棒的女孩,有两个在队伍中,另一个则站在外围,随着人群前进,彼此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于我而言,正像有句诗写的那样: 草在结他的籽,树在摇他的叶,我们站着什么都不说,就十分美好。人最大的魅力不在于说了多少话,有的人天生优雅,随便一站,散发出的都是气质,真正的美或许就应当如此。

几十分钟的等待后,终于快轮到我了,划开手机,看着时间尚早,终于松了一口气。

“帅哥,我14∶25的车,马上就赶不上了,帮我取一下吧”,“哎,给我取下票呗,帮帮忙”……“后面还有好多人呢,都挺着急的,真不好意思,看看,后面的又在说呢!”这么说已经很客气了,从内心来说,我很鄙视这种行为,自己的事,不提前做好准备,临了,又在那苦苦哀求,早干嘛去了!

“兄弟,我爸K8002的车,马上就要开了,还没取票,我现在要上班,能不能帮下忙”“8002啊,正好我的也是”“哦,原来一班车啊,我原来在郑大上的学,现在开封上班,你也是商丘的吗?是在河大上学的吧?”“嗯嗯”“这是我爸,兄弟,就拜托你了,等会儿把他送上车”“没事儿”

在进站前,年轻人还在一个劲地说着那句“拜托你了,兄弟”,当然我也顺利把老头给送上了他的4号车厢。

后来,上了火车我就在想,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一个60多岁的老头儿,还有一个40岁左右的妇女,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我为什么不理会,反而选择了一个看似最不需要帮的中年人施以援手?是老乡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的真诚?都不是,让我下定决心的是他老爹那农民脸上特有的质朴,黑黑的脸庞,一身早已被时尚淘汰的中山装,布鞋上星星点点的尘土,手中紧紧拎着一个编织袋……

进站后,我们短暂的交谈,证明了我最初的判断,他家在民权,本有三个儿子,只有小三还算混出点名堂,也就是那个年轻人,另外两个都是农民,他来开封就是帮儿子照顾孩子的,过节了儿子儿媳都有了空闲时间,自己就想趁机回家看看,毕竟还有两亩地需要打药施肥。

讲起当年小三上学的情景,老人仍然无限感慨,“那时两个儿子刚结婚不久,家里基本没什么钱了,小三在上学时,都是从家里带馍,汤几乎没有喝过,一个月的生活费就50块钱……”“吃了那么多苦,总算是熬出来了”“嗯嗯,农村出大学生不容易,三儿差点都退学了,直到现在俺庄还没有几个呢!你好好学……”

火车开动了,我拿起手机拨通了老爸的电话:“爸,我今儿个就回去了……”。

问字的老头

我是在老头中长大的,我不会忘记。

不知是我太老实还是我的外表欺骗了他们,生活中总有老头不断闯入我的世界,而他们的言行也慢慢将我的心扉打开,重构着我对生活的想象以及那遥不可及的未来。

“来,学生,我问你个字,一个口加一个爹……”,“哦,我也不知道!”,“这个字念嗲,嗲啦的嗲(商丘方言,意为撒娇或卖萌)”,你原来知道啊,还故意问我!是炫耀自己有学问吗?这就是我当时的第一想法,而上述对话正发生在我和那个老头之间。他原本是一位人民教师,文革期间受到了迫害,在精神上遭到了极大的打击,村里很多人都说他脑子有问题,这也绝非空穴来风,曾经有一次我们上早读课的时候,他强行闯入,在讲台上大讲爱国理论,动情处手舞足蹈,还写了满满一黑板字,在最后的一点剩余空间——黑板的一个角落,他还配了一副少先队迎着五星红旗敬礼的画面。最后很多同学都骂他,让他赶紧滚蛋,可我觉得那是我听过的最精彩的课之一。

他已经离开好几个年头了,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我姓字名谁。或许知道,每次他看到我爸和我叔时,总是热情地打着招呼,亦或许根本不知道,但是又有什么影响呢?我不太喜欢主动搭讪,每次我们两个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碰面,他总是先拿“学生”以引起我的注意,然后哪怕没有太多话说,只是几秒钟就擦肩而过,我的心里总是暖意融融。

其实他的生活并不美满,大儿子因为拐走了同村的一个媳妇不得不远走他乡,小儿子一家外出打工常年不回,留给他的只有两件破土坯房,还没有了院墙。小的时候总是会看到他在大早上挎着筐和锹满村捡拾狗粪,后来做这活的人越来越少,他也就改捡生活垃圾,在“蛮荒废墟间”收集一些破铜烂铁,以维持生计。有一次看到他为了几根铁条在用力地砸击一根被遗弃的电线杆,烈日下满头的热气,一条起了球的毛巾搭在肩上,早已被汗水浸透,时不时停下点一根用破报纸卷成的粗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在享受着什么,如一个生活中的智者。

可是有一天,他莫名其妙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线索,他的儿子也没有再找过他,从此再也没有执着于问我字的人了。

后来在大学的食堂,有一位负责清理同学们饭后餐桌卫生的老头,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渐渐产生了交集,以致于后来每次就餐,总要有哪怕一刻钟的交谈,即使匆忙中走过,也总会点头示意。

“学生,电视上那个字念什么,我怎么不认识?”,“那个是夯,打夯的夯,盖房子时要用的”,“哦,是这个字啊,我说怎么熟悉啊!”,“你吃的什么呀,好吃不,我能尝尝吗?”,“嗯嗯,没事儿”,“你家是哪的?”,“商丘类”,“那不怪近的哈!”,“恩,当时主要就是因为离家近才来的这儿,什么都方便”……。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谈话,同样是以他先开口为始,以问字作缘头,后来的几次与此同出一辙,只是具体问题发生了改变,而且说话的地点也从餐厅转到了茶房和更广大的外空间。

因为一日三餐的缘故,见面的机会和次数就有很多,但说实在的,我对这个老头的一切

一无所知,我似乎也从未想作进一步了解。只记得那次因为餐厅卫生打扫分区不合理,他和别人大闹了一场,由于太过激动,他说的话根本连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可是他还在不停地为自己辩解,表达着不满和愤怒,只是包括餐厅经理在内的所有后勤人员都早已走了出去,没有人去理会他的牢骚和埋怨,一群学生在就餐过程中,时不时以一种异样的目光偷瞄他一眼。

他是一个普通的后勤人员,在我的观念中他这样的岁数本应该颐养天年,可是这或许只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我不知道他在餐厅打工是为了什么,是出于什么考虑,只是有一种莫名的敬意。

时至今日,每天奔走在餐厅和教室之间的那条路上,仍能看见他步履蹒跚地走着,脸上洋溢着笑意,坚定而从容。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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